第九十七章 黑水河的龍（四）
第九十七章 黑水河的龍（四）
三人聽到這裡，已然恍然大悟。這穿著異族服裝的少女，一定是歌王婆婆。 胡小妹那時死裡逃生，半天也沒反應過來，好久，才終於問了那紅裙少女一句： 你，你是誰？ 那少女眉頭一皺，回了一句異族方言，兩人又雞同鴨講了好幾句，那紅衣少女似乎完全不懂漢話，而胡小妹卻能連猜帶蒙聽懂個五分，等她甩了甩腦袋，從劇變中反應過來，也漸漸想起了一些詞彙，竟然能勉強和那紅裙少女溝通了。 這都是因為胡小妹幾乎是跟著流民隊伍長大的，流民的隊伍裡，什麼人都有，漢人也有，別族人也有，一個隊伍裡能有十幾種方言，她年紀小，又好學，可以說，這黑水河沿岸的方言，她都多少懂一點。 原來那紅裙少女是離開寨子出來辦事的，要走到一個叫困馬寨的地方，她經過河岸，卻發現淺灘上睡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小女孩，走近一看，發現女孩和自己年紀相仿，還有一口氣，便把她擺了個窩著胃的姿勢，拍了拍背，幫她把水全吐出來，又守了一會兒，胡小妹才甦醒。 胡小妹問這是哪裡，那紅裙少女道，這裡是龍脊寨的下游，胡小妹只覺得心驚rou跳，自己竟然已經漂到了這麼遠了！如果走路，從陸塘可能走十天也走不到龍脊寨，大部分陸塘的人也只是聽說過這個寨子，還從未有人去過。 紅裙少女自稱是隆三姐，乃是龍脊寨的巫女，寨子裡有年輕人去打獵，一直都沒回來，有人說聽到了困馬寨的木鼓聲，說年輕人十有八九是被困馬寨抓住了，要獵頭祭穀神，雖然族人心急如焚，但誰也不敢去困馬寨要人。隆三姐年紀輕輕，卻是本領了得的大巫，她出馬說不定困馬寨的人會給面子，隆三姐便義不容辭地孤身上路，去困馬寨要人，然後便在途中救下了胡小妹。 胡小妹亦把自己的遭遇訴說了一下，那隆三姐聽罷，破口大罵，說凡人愚蠢，連自己的親生孩子也能賣了換糧，這等惡行，如果真的被龍神知道，別說是天降甘霖，天打雷劈還差不多。隆三姐罵的圖一個痛快，卻不料一語中的。日後過了好些時日，她們才聽說，沙北村在把胡小妹沉河的當天晚上，就被一道天雷擊中了一個茅草屋，乾打雷不下雨，天火焚村，不出幾個時辰就把沙北村徹底燒了個乾淨，剩下的活人流離失所，四下逃竄了。當然，這是後話。 我阿姐見我醒轉，便立刻要動身上路，她說困馬寨的木鼓響了，砍頭就在幾天之內，如果不能及時趕到困馬寨，那年輕的族人必死無疑。我一聽，死活要跟著她一塊兒去，可不想她把我丟在這兒。 辮子婆婆道。 那歌王婆婆接著說： 我讓她別跟著我，是怕她送命，每個寨子都不下雨，困馬寨正是到處獵頭要祭穀神的時候，要是看到她這一頭好頭髮，絕不可能放她走。 頭髮？什麼意思？ 李赦容十分不解。 歌王婆婆笑道： 那困馬寨的人，相信穀神最喜歡頭髮漂亮，有漂亮鬍鬚的美男子人頭，沒有男的，像這樣有漂亮頭髮的美女也是可以的，所以，若是見到我阿妹這一頭好頭髮，肯定不會放過她。 穀神？這又是怎麼回事？ 李赦容還是不明白，這一切都超出她的認知了。 江嵃卻插嘴道： 阿婆，我知道那個寨子是個什麼寨子了。他們現在是不是改用牛頭了？ 喲，你竟然還知道。 歌王婆婆也有點吃驚，沒想到這個大城市長大的公子哥兒還知道這些。 我對南方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之前有江城的長輩，調到南方的陸軍去了，白鷺那個地方也是他跟我提到的。 江嵃沒有多說，新九卻聽得明白，燕子河不僅跟道上交情甚廣，跟幾個軍區的頭頭也是有交情的。 江嵃接著解釋： 我現在全明白了，我來說說，阿婆您看我說的對不對。 這個困馬寨，應該是X族的寨子，他們到了五十年代末才放棄用人頭祭祀，解放後有很多軍隊和乾部試著去做他們工作，別說是說服他們，被他們獵了頭當祭品的都有不少人，但是為了團結少數民族，這些事情都壓下去了。 為啥要獵人頭呢？這事情真的要追根溯源，可能還得怪漢人，當年諸葛孔明用計降伏南方部落以後，故意給他們蒸熟的種子，讓他們種不出來糧食，然後騙他們說要用人頭的血祭祀，才能打動穀神，其實吧就是讓他們自相殘殺，削減青壯年戰力，不然幹嘛說要美髮美髯的美男子呢？南方部落照做，諸葛孔明又偷偷換成了好的種子。然後這個習俗就一直遺留到解放後。 江嵃說得頭頭是道，贏得了歌王婆婆的讚許，歌王婆婆似乎很讚賞這個漢族的年輕人，居然知道這麼多邊境歷史，然而新九卻如坐針氈，覺得披在後背上的一頭長發十分礙事。 李赦容看新九臉色有變，也扑哧一聲笑了，江嵃回頭諷刺： 人家要美男子，你那麼大一道疤就別擔心了。 三人又進入互懟模式，方才僵硬的氣氛也稍稍緩和了點。 三人將東西收拾一番，又繼續划船沿河而下。不管這個故事的過程多麼黑暗，而結局總歸是好的，兩位老婆婆精神矍鑠地就在眼前，彷彿時光永遠不會將她們摧垮，李赦容望著她們牽著手坐在船舷的樣子，心中升起了勇氣，忽然覺得，只要有信念和在乎的人，無論多少困難，也都可以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