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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趟飞往伦敦的飞机,邢愫没上,林又庭也没上,林孽紧抱邢愫的时候,他站在扶梯口,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有跟他一样凶的眼睛,但他比他幸运,也比他能保护好他喜欢的人。 他最终没有跟林孽相认,他不能弥补林孽失去父爱的近二十年,就不会去打扰他现在的生活。而且对于林孽来说,他父亲已经死了。 走出机场的时候,他想起他以前跟施琪为他们的孩子取过名字,林里。 但就像他缺失了他的前半个人生,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一样,这个名字也不配作为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林孽也看到了他,却也不准备跟他相认。 他们互相拒绝进入对方生命的这个选择,就像一种明示,明示他们永远处于平行线的两端,永无相交的那一天。 不过林孽愿意承认施琪赌赢了,林又庭爱了她一生。 他收回眼神,抱紧了邢愫。而他也会赢。 * 邢愫把林孽送回家,车开到他家楼下,她解开了安全带,打开了车窗,点了根烟。 几天不睡,嗓子快废了还抽烟,林孽直接给她抢过来,抽了一口,用手掐灭,打开副驾驶的车窗,一个抛物线扔进垃圾桶上的灭烟沙里。 邢愫左手阖拳,抵着脑袋,歪头看他。 关于他为什么去伦敦,他们都知道,既然都知道,就不用再提了,总之都过去了。 林孽眼看着前方,余光感受到邢愫炽烈的眼神,偏头看她:看什么? 好些天没看,想一次看回来。 幼稚。 总比你成熟吧? 哪成熟? 邢愫就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到跟前,亲了他嘴唇一口:喜欢就要,就是成熟。 林孽确实没准备,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被动挨亲,但并不认同她的话:你这不是成熟,是好色。 那你说什么是成熟? 林孽把她的手拉过来:以后无论找不找得到我,都要吃饭,睡觉,不要掉眼泪。 邢愫嘴角的一丝丝笑意在他话闭后逐渐褪去,她把手抽回来:我会为你不吃饭不睡觉掉眼泪吗?你想得美。 林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邢愫也回看他,但这番对视还没到一分钟,她就仰起了头,她怕再晚一点,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孽伸手托住她后脑勺,把她摁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 邢愫把眼泪流进他看不到的地方,弄湿了他的胸膛。 林孽知道,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保护你。 他的承诺在邢愫看来还是很小孩子,哪怕他已经比初时成熟太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根本不想反驳他,也不想嘴硬。 * 林孽回到家,姥姥跟往常一样,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凉透了的饭菜热了下,然后回了房间。他知道,姥姥是联系过何景润了,知道他已经知道父母的事了,而关于他父母,姥姥没什么想说。 吃完饭,林孽走到姥姥房门口,说了一句:我下个月要出国。 里头没动静,过了会儿,姥姥推开门:出啊!滚啊!反正你干什么都不告诉我!告诉等于通知,我没参考意见,那你这会说什么?赶紧滚!跟我多稀罕你似的! 林孽单手抄进裤子口袋:最多一年半,有事别告诉我,自己解决。 姥姥急了:不告诉你?我就告诉你!我烦死你!你就得管我! 林孽就是要这样,只是姥姥这个人不用激将法不听话:我会关机。 那我让三笠给你那个网上发消息!让你这个混账东西连我都不管!姥姥掐着腰跳着脚骂道。 林孽走回到房间,进门时,说:明早上我就回学校了。 姥姥咬住了三颗半金牙,没再说话。 林孽又说:照顾好自己。 管好你自己! 我只剩下你了。 姥姥沉默住了。 她是个刻薄霸道的人,别人说一,她非要说二,让她照顾好自己,她反而说人多管闲事,只有让她觉得并没有担心她,而是担心自己,她才会掐着腰大骂:什么东西!到头来光想着你自己!你放心,我得活到一百二,我拖累死你! 林孽背朝着她,弯了一下唇角,开门进了房间。 他把手机充上电,给邢愫发去消息:到没有? 邢愫没回,他打开电脑,回复了两封邮件,放下鼠标,靠在了旋转椅背上,往后一用力,滑轮转动,椅子托着他滑到圆地毯中间,他突然就置于了房间的正中央,抬头正好是水晶吊坠攒起来的顶灯。 他看到神色慌张的消防车司机,就猜到了林又庭会对汪明月和汪国晖下手,他挣扎过,想用自己来阻止他,如果他们之间的血缘能让林又庭有一丝犹豫,那或许就可以挽救下两条生命。 但他忽略了,他一直不是个善良的人,回想他这二十年,他对哪一件事不是冷眼旁观? 他没有资格道德绑架谁,也没资格代替谁原谅谁,他或许是这场恩怨的牺牲品,但比起这场恩怨的当事人们,他实在没资格叫苦。 他还是从监区离开了,然后站在对面,目睹了这场爆炸,看着救护车把汪国晖父女带走。事实跟新闻上有所不同的是,这场爆炸有伤,但没有亡,伤亡数是英国造假,用来打舆论战的。 汪国晖父女的死因不是爆炸身亡,是氰化物中毒,下手的正是汪国晖自己。 英国警方不知道他为什么杀死自己的女儿又自杀,但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林孽想,他应该知道答案。 就像不久前汪国晖登门把施琪的东西还给姥姥一样,他应该是对过去,对施琪和他妻子这两个女人,还有对两个家庭感到抱歉了。 也许不是,也许氰化物自杀也是林又庭计划的一环,但这都不值得深究了。 至于英国方面故意挑起的舆论战,其背后有什么目的,外交部应该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收回看向天花板的眼睛,滑向桌前,拿起手机,邢愫还没回消息。 他坐在回国的飞机上,满脑子都是邢愫,他不以为下飞机可以看到她的,她总是把自己放在一第一位,其次是工作,但最近她好像很爱他,于是他下飞机就看到了她。她站在他眼前,灰白的嘴唇,凌乱的头发,被雾遮住的眼睛那个睥睨一切的样子突然不见了,她一下变得好脆弱,他看着好心疼。他甚至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她不爱他,那她一定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都是他的错,是他让她难过了。 他用力抱住她,问她是不是爱死她了,其实他是在对她表白,说爱。 他突然笑了,第三次拿起手机,这次邢愫发来了消息:家里没电了,我刚在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一个充电宝。 他还没回,她又发来:不是不用你买的,是你买的那个也没电了。 他站起来,回过去:在那儿等我。然后拿起羽绒服,带上帽子,提上早准备好的行李,出了门。 走到电梯,他放下行李,返回家里,走到姥姥房门口,正要说话,姥姥的骂声传来:滚吧。 林孽转身离开了。 他打车去了邢愫常住那套房子,在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外,他看到了坐在窗前的邢愫,她正在打电话,眉眼的犀利和看起来不给人拒绝机会的神情,让他知道她在聊工作。 他走进门,挑了些关东煮,拿到她面前。 她刚好打完电话,看着他。 他问她:怎么没电了? 不知道。 你以前没交过电费吗? 交过。 那再交啊。 忘了怎么交了。 林孽拉了拉她的黑色低胸毛衣:手机给我,我给你交。 邢愫把手机递给他。 林孽交完,把手机放在桌上:我要是不在,你怎么办? 楼下大厅有前台,他可以帮我交。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找前台? 邢愫忘了。 林孽看她有点懵的样子,回忆起刚才在门外看到她的那副雷厉风行,他恍然明白,邢愫没变,獠牙和盔甲都在,只是不会对他展露了。 邢愫反应过来后不高兴了:那你别来,你不来我就知道找前台了。 林孽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是我愿意来,我贱得慌。 邢愫被他拎着走了没两步,又退回去拿上了关东煮,回来重新牵住林孽的手,被他领出了门。 回到家,肚兜跑上来,在林孽裤腿蹭来蹭去。 邢愫打开灯,房间一下子亮了,她甩下鞋子,光着脚走下客厅,摔进了沙发。 肚兜黏够了林孽,又跑去黏邢愫,邢愫把它抱到怀里,捏了捏它的大耳朵。它不乖,开始咬邢愫的手,它以为它在跟她玩游戏,可她根本没耐心,把它放了下去。 肚兜抬头盯着她看了一阵,又跑到了林孽脚边,林孽给他换了水,给了它半根磨牙棒,它叼住乖乖地回窝里了。 林孽清理了烧水机,把新的桶装水换进去,烧了一壶水,然后走到邢愫身边。 他拉起邢愫的胳膊,自己坐到她旁边,让她躺在自己腿上,然后用毯子盖住她的脚。 邢愫伸手搂住他的胸膛:你什么时候走? 她问的是出国的事:一个月后。 嗯。 嗯。林孽也嗯。 我去送你。 你有空吗? 没有也会有:嗯。 林孽又拉了拉邢愫领口。 邢愫从兜里把耳机掏出来,塞进林孽耳朵一只,是下雨的声音。他们就这样依偎,听着雨声,消磨了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