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失望
那天晚上,苏叶在客厅坐了一整晚。 沈河没有回来。 A城于苏叶,既熟悉,又陌生。 生活在这个城市12年,苏叶才知道,原来她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熙攘,欢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而她却像个幽魂般游离在这幅繁华和热闹之外。 没有家,没有能够托付的人。 一夜没睡,苏叶的脸色惨白,拖着坐麻了的身子回到房间,她用凉水冲了一把脸,镜子里的人,惨白,憔悴,眼睛无神,皮肤暗淡无光,削瘦的手指抚过镜中人那耷垂的唇角,轻轻地往上勾勒,苏叶随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曾经很爱笑,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既阳光又明媚。 她有多久没那样笑过了,机械性地刷着牙,苏叶想着。 简单地收拾自己,苏叶下楼吃早餐,餐桌前是她熟悉的小米粥和鸡蛋,方婶见她下来了,笑吟吟地端上来一盘子金黄的南瓜饼,今天刚好买了南瓜,记得你和沈先生都爱吃南瓜饼,今天试着做了下,你尝尝味道对不对。 苏叶愣了下,随即夹了一块,咬了一口:麻烦你了,味道很好。 得到好评,方婶很高兴地下去了,苏叶看着筷子上的南瓜饼,有些走神。 其实,她不是很能接受南瓜的味道,只是沈河喜欢了,所以她也喜欢了,想了想,其实她真正喜欢的东西很少。 沈河是唯一一个。 苏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忍着将南瓜饼吃完。 苏叶还记得当年沈河骗她吃南瓜饼或者其他他喜欢吃的食物时,笑意吟吟的模样,抱着她宠着她哄着她,那时候,她觉得南瓜饼很甜,觉得爱情的模样大概就是那样。 现在,口中的南瓜饼脆香如旧,只是甜味变了。 她和沈河的爱情大抵也是如此。 今天要去医院,苏叶出门前给沈河打了好多次电话,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坐公交时,苏叶上门时踉跄着差点摔倒,多亏了后面的好心人,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路人的善意关心比沈河的更多。 医院是个送走死亡的地方,也是个迎接新生的地方。 望着身边脸上带着喜悦,搀扶着离开的夫妻,苏叶捏紧手中的化验单,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放在小腹上,人群来来往往,而她茫然地坐在医院的板凳上。 19号,苏叶。诊室里小护士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有着年轻的热情和活力。 独自一人躺上手术台时,苏叶浑身发冷,明亮的灯光线晃得她眼睛有点模糊,无影灯罩子上的人虚弱、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如果这次她死了,会有人伤心吗,恍惚间,苏叶如是想着。 宫外孕手术的技术目前其实已经很成熟了,而且苏叶情况发现的早,原本没什么问题。 可,苏叶对利多卡因过敏。 利多卡因这种麻醉药物在临床上的过敏情况极为罕见,可以说一万个人中都没有一例,可就这千万分之一的几率,苏叶却遇上了。 胸闷、头晕、呼吸困难,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冷汗浸湿了鬓角,苏叶躺在手术台上急促地喘气,窒息的感觉让她面部表情狰狞得可怕。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平静的手术室瞬间热闹起来。 止血、擦汗、注液、胸外心脏按摩各种抢救措施。 躺在手术台上,她的神志有些恍惚,周边很吵,只是那些声音听在耳边,就像隔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听不清楚。 她很累,眼皮很倦,她想睡觉。 模糊不清的视野里,苏叶仿佛看到了年轻护士慌张地冲着她吼,嘴巴一张一闭,她想笑着让她不用担心,只是,嘴巴连勾起的力度都没有。 无影灯的灯光很亮,白炽炽的一片,那雪白的颜色,苏叶想起来了院子里梨花开了的时候。 一大片一大片拥簇着盛放,满树雪白,还有树下,青春的男女。 苏叶,听说你喜欢梨花,你看,这花你喜欢吗? 我喜欢它,也喜欢你。 再次恢复神志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窗外是漫天星辰。 麻醉后的身体像瘫痪了般,动弹不得,手指连动的力气都没有,病房里充满着消毒药水的味道,那种难闻的,类似于死亡的味道。 麻醉后的后遗症让她经常头晕,想吐,苏叶每次都以为她可以忍着,但最后还是在洗手间吐的天昏地暗。 她害怕孤独,害怕寂寞,但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撑着身体的疼痛,她却扶着墙壁蹒跚独行。 苏叶在病房里住了三天,手机没有响起过,看着同房的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换了一批又一批,她的心底荒凉一片。 第四天,苏叶让人帮忙办理了提前出院手续。 李医生规劝她多留院观察两天,苦口婆心地跟她讲解宫外孕手术后期护理不到位的不良后果。 苏叶盯着窗外充满生机的树叶,沉默地摇摇头。心里荒野一片凄凉,连想法都是悲观消极的,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这些天一个人在医院,孤孤单单的,看着别人家属来往,竟感觉比手术时还害怕,那慌乱像条小虫子般就那么地往心底里钻,让人慌得很 她一点都不喜欢医院。 尤其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医生,你开放行条吧。苏叶回看着李医生,笑容温和而苍白,你别担心,你开的药,我都会按时吃的。 劝不了,李医生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在放行条上签了字,这几天相处,她对这个文静少话的女孩还是挺有好感的。 送苏叶离开时,李医生特意叮嘱她按时吃药,准时回来复诊,让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给电话她,叨叨絮絮地好像家人叮嘱远行的小孩般。 苏叶愣了下,笑意里多了几分真诚,答应了。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去医院前,她给方婶放了一周的假,今天才第五天。 苏叶提着李医生开的药上楼,腹部的伤口尚未愈合,走动间抽搐着痛,苏叶很怕疼,但直到没人宠着,她才知道其实她也很能忍。 扶着墙壁一步步走上楼,推开房门后,她将药全部替换到维c的瓶子中,惯例地放在抽屉里,然后,熟练地倒出药片,就着矿泉水咽了下去。 躺在床上,苏叶侧着身子紧抱着被单,吃药后,腹部的疼痛并没有多少缓解,蜷缩着身,她小声地抽着气,小小的一团,消瘦得不行。 空置了五天的房间,冷冷清清,了无人气。 沈河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