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番
商商在榆郊外徘徊了许久,草都被她撸秃头了。 她气鼓鼓的坐下来,叮叮当当拿出一堆离家出走时带的东西。 她决定把其承送她的全还回去,只要他把她的小坟包还给她。 六界之大,漂泊无依,只有回到这里她才有一丝踏实感。 镜门没了,几百年过去,她再陡然忆起,徒剩悲凉。 她去了很多地方,一路倒真是看看风景看看人,再也没有当年不管到哪儿都要将青词找着的豪言壮志。 她回来榆郊前,在凡间北塞的婺江待了许久。 商商想起住在婺江边上姑娘们手上的花纹繁复的银环,眉心的一点冰砂。 她初见时,惊得路都走不动了。 因为那正是镜门里巫族人的打扮。 商商被热情的姑娘们留下招待,晚上搭起了祭台,他们穿着祭祀袍用古老的吟唱为她祈福。 婺江上飘来一朵朵妖艳的含苞待放的花。 月色被乌云隐去,这里和镜门的往生河一模一样,它们从岁月的彼岸终于流到了现世。 商商涩了眼睛,鼻子也酸酸的。 她迫切的想回来问其承,镜门里的人没死对不对,他们都活下来了,只是已经入了轮回,再也记不得过往。 姑娘们又留住商商,说是过两天有大典,为新生的孩儿祷告祈福,驱邪避灾,场面比今天还热闹。 商商吸着鼻子答应了,狠狠吃了一口巫族的灵酥。 这酥的味道都和镜门里一模一样,眼睛顿时又红了。 她终于感觉不是她独自一人在这世上了,原来他们都在。 商商蹲在地上倒腾了半天,一块两块全是亮晶晶的石头。 最后默默把她的小包袱一样样收好,算啦,她也不是很急着回去,许久没回榆城了,不知道现在城里怎么样,先去城里看看好了。 榆城明显繁荣了起来,城门口排队进出的人也多了起来。 走家穿巷的挑货郎,远道而来的客人,挎着篮子的妇女,坐着马车的矜贵人家。 排在商商前面的是一位穿着端庄,一身紫色富贵衣,一看就气质不凡的人。 她手牵着一个小姑娘,看不清样貌,但听小姑娘喊她:奶,我想吃这个! 声音脆脆糯糯的,个子一点点高,使劲蹦着,想去够前面小贩木撑子上的糖葫芦。 小姑娘如愿以偿吃到了糖葫芦,还非要一手拿一根。 商商听到那位端庄富贵的妇人开口,无奈又宠溺的语气:吃吧,吃吧,别让你爹知道,要不然牙疼的时候又该找我了。 奶,酸酸的甜的,牙不疼。 你这个小馋猫,哪次不是这样说,就盯住我舍不得你,要是你爹带你,他能给你舔一口都不错的。 商商舔舔唇,她也想吃。 给我也拿两根。作为大人,她就不像小孩子那样吃个东西还委屈巴巴的,兜里有钱,美食在前,立刻毫不犹豫的说。 这还没进城生意就开张了。 小贩也很高兴,利索的抽了两根出来。 商商满足了,小包袱背在身后,一手拿一根糖葫芦,甜滋滋的咬了一口。 小贩收了钱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他随口问道:你们这是一家人啊,孩子和母亲长得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底下的小姑娘昂着头眨巴眼看过来,嘴角还沾着糖渍,商商也侧头望过去,还和那旁边贵妇人对视了一下。 她摇摇头,不是。 她再喜欢孩子,当年她的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她自己能活下来她都觉得很稀奇。 她对着小姑娘笑了一下,小姑娘也咧着嘴笑嘻嘻回她。 容源愕然半晌,直到眼睁睁看着商商跟在小贩后面进了城。 小姑娘拼命拉她袖子:奶,你怎么了,我们快进去呀,去买桂花糕! 容源牵住她的小手,久久无法平复心情:茶茶,你等会儿,奶有点没缓过来。 茶茶舔了一口糖葫芦:奶,你什么没缓过来。 茶茶养了三百多年的魂,好不容易才从灵元一点点养到这么大。 她一直以为其承是不喜欢茶茶,一看到茶茶就伤心才让她帮忙带着。 原来,原来 他一直都没放弃过商商。 容源解了自己脸上变幻术,茶茶看到小嘴惊讶的张开:奶,你不是说你仇家太多,不能暴露真实长相嘛。 容源无所谓摆手道:仇多了不怕,大不了去找你爹护着。快走,快跟奶去找你娘。 欸娘?? 商商先去陈娘子家买了桂花糕,现在守摊的已然变成她儿媳妇了。 她不认识商商。 商商买了糕点一路漫无目的走,走着走着,不经意就看到了眼前医馆的招牌。 铺子里人来人往的。 商商慢了步子走过去,侧头往里看。 坐堂的大夫青年模样,一身浅衣,身材清瘦。 他熟练的给人把脉问病,然后开了药方去抓药。 不一会儿,后堂里小帘子被拉开,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一路哄着过来:乖儿不哭,你看,爹在这里,爹在这里呢。阿松,你快来,翎儿非要爹抱。 病人们看到就笑道:陈大夫有福呐,孩子一看到你就不哭了,看来这身医术后继有人咯。 陈松笑而不语,怀里抱着孩子轻轻晃着。 孩子眼睛大大的,一个不留神就盯住了门外的商商,他小手挥着,口里啊啊不知道说什么。 陈松抬头看去,只看到一片绯色的衣角。 商商跑到巷子口才呼出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算啦,既然知道他在那里,那下次去看也是一样的。 正欲出去,抬头一看又是到了故地。 这里是云安巷。 她和其承的家就在前面。 其承在她的小坟包里待着,商商踌躇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巷子里走去。 这里的房子可是她花钱买的,这里也是她的窝。 其承占了她的坟窝,那她就来这里好了。 她决定了,今晚就睡这! 门上未上锁,商商轻扣了两下就开了。 也不知道多久没住人了,锁都没了。 商商一边跨过门槛,一边嫌弃其承,他也不知道上个锁。 可当她抬头看到院子正中央站着的人时,顿时反射性的转身就想跑。 然后,被其承一把薅住了。 你放开我! 其承才不放,甚至更紧紧的从背后抱住她。 你都走了多久了,怎么才回来就想走。 哼,那你把我的小坟包还我! 你回来,我就还给你 茶茶跑到门口就想进去,又被她奶扯回去。 竖着指头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看着那边纠缠不清的两人摇摇头,小声:我们等会儿进去。 茶茶不情愿,小眉头皱着,却也声音小小的:娘那是娘,茶茶想要娘。 其承头埋进她颈间,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商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商商想把他从身上推下去,怎么也推不动,再推,忽然就没了力气,像是吃糖还要问大人的小孩一样委委屈屈:你也不来找找我 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她独自在外的十来年又怎么好过。 她生气,她恨过,可是当她发现错过已经被弥补,世事已经时过境迁,她忽然开始无法抑制的孤独,苍凉。 我现在不想跟你好了,你走,你走。 其承不敢跟着她,不敢找她,一直等到现在她终于自己回来了。 这是他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不,商商,我这辈子都不会走的。你不跟我好,那我跟你好总可以吧。 商商的抽泣声渐低了下来,她的态度在慢慢软化。 此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茶茶吃多了糖葫芦,此时非常不合时宜的在这两厢安静的情况下嗝了一声。 两人视线都转过来。 容源捂住脸。 茶茶干脆跨进门里,先对着其承喊了一声爹,之后才红着小脸不好意思看着商商:娘~。 ps:作者已顶锅盖遁地,看完商商,去看看隔壁春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