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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团圆媳妇

    

第九十一章 团圆媳妇



    带张氏父子与张氏上堂!

    秦广王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上,素和青与展判官一左一右立于身后。

    两个身形矫健的女差将秦广王传唤的三人押了上来,这三人衣衫破烂,披头散发,七窍流血,其中一个更是没了双腿,两个胳膊勾着身子爬行。

    这三人俱是口中哀嚎不止,一个劲儿地喊冤。

    大人,冤枉啊!你别听那婆娘空口白牙地诬陷,小人可是做了一辈子好人那!我与我爹张二腚对那婆娘问心无愧啊!

    大人,我这老张家就喜根这么一个香火,我家媳妇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就是死了也对不起列祖列宗呀!

    大人,老婆子我是个女人,你也是个女人。你这个女人何苦要为难我这个女人那!

    秦广王虎目圆睁,大拍醒木,长袖一挥,对三人说道:

    莫与本王扯皮,且看前生如何!

    她这一声长啸犹如猛虎下山,骇得张喜根直往他爹胯下钻,可他爹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加之年老体衰竟被秦广王吓得冷汗如泼。张喜根又想往他娘的怀里爬,张氏心疼地瞧着张喜根,恨恨瞪着堂上三位女子。

    两位女差给了这仨人头上一人一棍他们这才安静下来。

    而这秦广王袖子一挥便将这三个人的生平投影在众人眼前。

    张二腚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懒汉,手里有个一亩三分地,可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攒了两个钱不是去买酒喝就是去过赌瘾。

    他见别人娶了老婆自己也眼馋,便日日蹲在村头蹲大姑娘。村里的人家哪个不知他的德行?纷纷叮嘱女儿离这懒汉远些。

    就这么懒啊懒的,蹲啊蹲的,直到三十好几的时候,张二腚把家里祖宅给卖了,换了处天下小雨屋下大雨的草房,拿剩下的钱托人说了门亲事。

    那女人是从隔了好几个山头的村子里嫁过来的,本也知道这张二腚家徒四壁,但听媒人说张二腚手脚麻利,心想吃些苦这日子总能过下去。

    再不济只要他对我好就行。

    她家里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带了些嫁妆,赶了几十里路,从此就嫁到张家做了张氏。

    可这红盖头刚掀下来,张氏看着猪圈似的屋子,再看看神情萎靡的张二腚,她就后了悔,哭着喊着要回娘家。

    张二腚活了三十来年,第一次见到女人,哪里肯放她走?他不顾张氏的哭喊哀求,给了张氏最为痛苦的洞房花烛之夜。

    你活是我张家的人,死是我张家的鬼!想要跑啊?做梦吧你!

    第二天,张氏也不哭了,也不闹了,乖巧地当起了张二腚的好媳妇。

    她是一个勤劳肯干的女人,将张二腚的田经营得有声有色,不出三年就把丈夫养得白白胖胖。那张二腚原本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得瘦猴一般。自张氏来了以后,张二腚就像是被猪倌儿吹肥的小猪般多了百十来斤分量。

    张二腚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懒汉了,他因有了张氏成了一个小有资产的懒汉,可他命里就像存不住钱一样,有点儿钱就要胡花海花。张氏不肯将钱给张二腚,就招来一顿毒打辱骂。

    张氏想,他怎么才能对我好一点儿呢?

    她插秧的时候看着田垄上跟着大人埋坑的小娃娃,心里有了计较。

    一年之后,张氏腹中胎儿出生,她生了个男孩儿。张二腚心想这祖宅卖得真值,从此他老张家可就有后啦,高兴地给那孩子取名张喜根。

    张氏看着与张二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喜根,她开始琢磨着给他攒点儿老婆本,好让她的宝贝儿子尽早讨个老婆回来。

    这张喜根出生之后,张二腚果然收敛许多。

    张二腚照常一天三顿吃饭似的打着张氏,但他毕竟是背着人打,没叫外人将张氏涕泗横流的脸看了去,这就是给足了张氏面子嘛。

    张二腚日日窝在炕头,抽着烟袋锅子,喝着老白干儿,虽是靠女人养,但也是他有本事嘛。要不然张氏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养他呢?

    张二腚看着渐渐长大的喜根倒很是欢喜,可喂奶做饭的活儿他一样不干。张氏伺候完老的再去伺候小的,她虽嘴上抱怨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不会带孩子又怎么了呀!

    日子就这样过着。

    张喜根十来岁的时候,张氏张罗着给他定门亲。

    可没想到村儿里照样没人愿意上她家当媳妇儿。

    当年将她骗来的媒人前些年就过了世,村里再也没人敢接张家的请。张氏瞧着与张二腚越长越像的张喜根,心里头一次犯起嘀咕来。

    现在的小姑娘不像她那一辈咯,就知道吵吵着找好看的男人,哪知道俊后生都靠不住呦。

    张氏是个有办法的女人。

    她出了五千吊钱,大老远给喜根买了个团圆媳妇。那女娃姓方,比张喜根小个几岁,但个子却比张喜根高不少。小团圆媳妇还不懂什么叫团圆媳妇,她只知道娘生了个弟弟,家里实在是没钱养她,她就要来张家干活儿。

    小方问:大娘,我给你家干活儿给多少工钱?

    张氏答:叫什么大娘呀快叫婆婆!从今往后咱娘俩就是一家人!

    小方又问:婆婆,我给咱家干活儿给多少工钱?

    张氏答:瞧瞧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一家人提钱多生分那!

    小方懵懵懂懂地干着活,小方懵懵懂懂地长大了,小方懵懵懂懂地成亲了。

    张二腚和张氏摸着墙根儿听墙角儿,等到后半夜也没听到动静。张氏一着急推门进去,正瞧见张喜根扇小方巴掌玩儿。他往小方嘴里塞了臭抹布,手上使的力气也不很大,打耳光的声儿也就不响。

    张氏楞了,问喜根道:

    娘的好大儿,你这是做什么?

    张喜根看了看他的老娘和老爹,不解地问道:

    娘,我看你和爹夜里就是这样的呀!

    张氏再愣,落下泪来。

    后来,小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

    张喜根失望地对张二腚说:

    爹,这小东西没把儿我不稀罕!那婆娘可真没用,怎么连个男孩也生不出来?

    张二腚心里想的比张喜根可多多了,他想着养一个女孩十几年要多少钱,又算了算卖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能卖多少钱。

    张氏与张二腚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嫌弃地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小方,给那女娃娃取了个名字:

    张招娣。

    你就是我老婆子给张家买的续种奴隶,还真以为能和我张氏成了一家人?真没想到你这大奴隶生了个小奴隶,哪像我老婆子一举得男这么威风?我告诉你,你要是下胎生不出男孩儿,不给我老张家留个后来,那你就给我一门儿生下去吧你!

    还没坐完月子,小方又怀上了。

    第二胎是个女孩儿,被张喜根扔到乱葬岗喂了野狗。

    第三胎还是女孩儿,被张二腚往后脑壳里打了钢针。

    第四胎又是女孩儿,只是刚生出来已成了模糊一团。

    张喜根将小方流出来的紫河车晒干炖了,孝敬地端到二老跟前,自鸣得意地说道:

    爹,娘,孩儿听说赵郎中说这可是大补的东西!真可惜前几胎咱们没吃成呢!

    小方抱着小招娣躲在墙角,呆呆看着他们吃她的血rou。她吃不饱穿不暖,四肢细细的,肚子大大的,背脊佝偻着,眼睛没了光。

    婆婆,我不吃没关系,可招娣她还这样小。

    张氏从满桌酒rou的桌上捡出半拉儿馊窝窝头,喂狗似的丢给小方,小方感恩戴德地接下,将窝头皮儿上的灰儿扑掉,将那馊窝窝头掰成小块,兑着凉水搅成黄糊糊,一口口喂给牙还没长出来的小招娣。

    又过几年,张招娣长到了五六岁。

    看着那张乌漆麻黑的小脸儿,素和青低低唤道:

    小丫

    原来,这就是小丫的故事。

    那个被亲生奶奶摁死在河里还满不在乎地将口中吐出的污水当成恶作剧作弄别人的小女孩儿的故事。

    跪在堂前的张氏父子见他们再也狡辩不了,怕还会有更加可怕的惩罚,竟想要挣脱绳索往外逃去。两位女差一人一棍穿透他们掌背,直接将两个人钉在了地上。张氏看这鬼差动真格的,她也不再敢充什么大头,想要躲在张二腚后头,可又被张二腚一把推了出去。

    秦广王哦了一声,问道:

    怎么?你认识小丫?

    素和青心中抽痛,答道:

    一面之缘。

    投影接着回放。

    招娣,奶奶可是白给你取这么好的名字!你看看你娘肚子里怎么还爬不出男娃?我看你们娘俩是我老张家的仇人,生来啊就是想要断了我老张家的香火!

    小方跪在张氏面前,哭着求她:

    婆婆,不要杀她不要杀她!

    张氏嗤嗤出声,招娣眨眨眼睛,什么也不懂地问她:

    奶、奶奶是要带招娣抓鱼吃吗?

    张招娣是个早慧的孩子,这么大就能跑会跳,偷偷在柳大姑娘的学堂那儿学了不少字。柳大姑娘悄悄告诉她,她其实是村头那棵老柳树,还告诉她只要她在一天,她就会保护她。

    张招娣信了柳大姑娘的话。

    可她却没能来救她。

    公公!喜根!你们劝劝娘吧!喜根,喜根,她是你的亲生骨rou啊!

    张二腚支着烟袋锅子,心里想赵郎中说的那福寿露是什么玩意儿,哪天他准得搞来试上一试。张喜根一脚将小方踢开,努嘴说道:

    要不是我亲生的娃儿能养这么大?能让她活到今天算不善啦!

    小方眼睁睁看着张氏将张招娣摁在水里,那小娃娃在清澈的水里流着泪,她想早知道说要吃鱼奶奶就这样生气她就不说了。

    柳jiejie,你怎么还不来保护我呀?

    小方的泪流干了,她看着眉飞色舞的张氏,还有她身后无动于衷的两个男人。她感觉她好像看到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张氏是那只伸到明面上的手,张氏父子是那黑手背后的臂膀。

    小方想要投河一死了之,张喜根将她拎在手里,笑得牙花子都快飞出来了。

    这死丫头没了你肯定就会给我生个男孩儿了!

    小方没了力气,任由张喜根将她拖着。从小河拖到村头的路上,小方朦胧地看见有人挥着斧头,那老柳树给剁成了一截儿一截儿的。

    这老柳树搁这儿也是挡路,不如砍了哥几个换俩钱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