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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一滞,猛然从梦中惊醒,突而挣开杏眼呆呆地凝着床顶的帷帐,脑子一片发晕泛糊,云里雾里间竟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处。愣了片刻,昨晚种种脸红心跳的细节这才重新浮上心头,脸色顿时熏得满面潮红,雩岑慌慌张张起身往一旁隆起的被窝一摸,却是满手冰凉,只余一个被身形顶起的空壳,刚欲顶出喉口的名字也哽在喉咙口,怕是人早已走了半晌不止了。绷着脑筋努力回忆,可一切记忆便都断片在零随交代之后,她被折腾得太久,再加上白日间驾马又有些疲乏,这段时间都在路上也并无睡上什么好觉,一番被彻底折腾cao练,自然挨不住不断上涌的睡意,几乎是瞬间睡死过去。至于那梁上二人之后如何,抑或是随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她真是一概不知,甚至不知当前是什么情况。地上的衣裳依旧凌乱地扔了一地,并无人收拾,却只余男人的衣裳少了几件,内衫和外披都被拾走了,夹在两者中间御寒的几件棉衫依旧与她的衣裙压在一块,似乎颇有什么紧急之事,慌乱得连衣裳都难以完全穿好,便急急忙离开了。心口没由来地跳得急促无序,明明想着找这个男人定要秋后算账一番不可的念头也瞬间被抛到脑后,雩岑蹙眉随手清理了一番射满身的浓麝味,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衣物,甚至连内里歪歪扭扭扣歪的扣子与衣领都未来得及细整,顾不得理会塌了一角的床榻,衣衫未整地披着满头青丝就开了房门往外跑。急促下楼的咚咚声几乎令得年久失修的木楼梯吱呀晃荡起来。脑内思绪乱成一锅粥,小姑娘一时也慌得没了主意,毕竟零随平日欺负她倒是耀武扬威的,本质上却还是个瞎子,当初在叶旻的房前屋后也是一步步摸索了许久才能自己敲着小棍走上一段,这等人生地不熟的,根本看不见的男人压根无何可能自己离开,如此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昨日昏睡后被那两个贼人抓走了。零随…零随虽说本人恶劣了些,除了脸张得好看一无是处,脾气也臭烂得很,几乎没什么优点可言,平日做的那些破事也恨不能令她直接拿着四十米长的大砍刀将他大卸八块,这等恶人死了按理对她本没有什么可惜的,再说她一早也想流浪人族,他一死她也正好没了回去的理由,应是正正好的美事,可如今突而这般,却莫名令她半点喜意也无,心中只剩下难言的着急。她怕不是这段时日被零随虐出什么精神毛病来了罢。想起昨日叶父走前交代的,便说是晚些回来,若是男人真的回了,也应是住在这家旅舍,雩岑人生地不熟当然无从找寻,空着急之下只能暂且先打探一下叶父的消息,借由叶父之手再寻找被掳掠的零随。衣衫散乱,满脸的凝重着急,甚至连青丝都未来得及绾起,柔顺地披了一背,将凝着笑刚欲上前打招呼的小伙计都给惊了一惊,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雩岑抓着领子慌慌问道:“昨日带我们来的…那个叶…叶……”话语猛地一滞,雩岑平日与叶父也算是个互相嘴上调侃的冤家,平日老头、老爷子地叫着,一时竟完全不知叶父全名是何。“总之…总之他可回来……”小姑娘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解释着,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几滴汗,可见着急得很,伙计也满面疑惑地不知雩岑一大早便遇了什么要紧的事,但还是愣愣地将手一抬,指向雩岑身影背对着的某个角落:“您…您要找的可…可是那位?”神色猛地一愣,顺着对方所指方向急急侧头转身,旅舍一角正正摆放着一张小桌,其上热意翻涌,放着几个雾气蒸腾的白面馒头,正有两个身影侧对着她面对面而坐,各人桌前还放着一碗热气蒸腾的牛rou羹。闻此吵闹,两道人影便都询声朝她这望来,只是其中一人影面容大半被身上厚重的斗篷所遮,看不出相貌表情,依稀可见内里轻薄的白色内衫,显然不是那一大早无端失踪的零随又是谁?“丫头?…怎得如此慌慌张张的,莫不是房内进老鼠了?”左侧的黑裘身影似是讶异地朝她望了望,又在瞧见雩岑散开的领口处露出的细碎吻痕时目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了然地敛眸抬手饮了一口面前的rou羹,“人没丢,我替你看着呢。”“我…不是…这…我才没……”小脸唰一下泛了一层绯红,脑子一紧却连话都说不清了,倒像是个犯了错事急于狡辩的小孩,末了干脆破罐破摔地撅着嘴做到了两人身旁的另一条长凳上,抬手剥了个馒头,一股脑地塞了大半进嘴,将自己揣成了个包子仓鼠的模样。越解释越乱,还不如不解释当个哑巴来的轻松!话虽如此,雩岑却有些心虚地吭了头,完全不敢去看叶父的目光。毕竟零随能坐在这,显然便是被叶父带到大厅来的,再加男人衣服一看就是是随便套上的模样,怕不是她尚在睡着的时候就已被撞破了那等糟事,若她要强行辩解,两人只是在床上赤身裸体地抱着睡了个觉…或者零随压根只是蹭蹭没进去,怕是还得平白得个无脑撒谎的白眼。“你们真是…?”叶父忍不住左右又将两人打量一番,“老子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看走了眼…不想你和这小子还是对鸳鸯,也难怪……这倒是白付了我家那小子的一片真心。”“丫头看着一般,倒是个惯会吸引男人的主。”语气分明是调侃取笑并未认真,叶父抬手从袖中掏出烟斗沿桌沿磕了磕烟灰,刚欲从其下挂着的小袋中取些烟草,便又想到雩岑半路见他吸烟的那副嫌弃模样,顿了顿,便又随手塞回了袖中,“你们倒是能忍,小夫妻惯是床头吵架床位和的,绊了嘴便装出这等互不认识的冷淡模样许久,还真把老子哄了过去。”“不是我说,虽说二人吵架偏都有错,但家里男人还是该大度些,与一介女娃子计较什么,哄一哄便罢了,哪生出这些事来。”语罢,便见雩岑的头愈来愈低,口中的馒头几乎尴尬地一口未嚼,耳尖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啊啊啊!!!零随那该死的傻球究竟跟叶父说了什么!!!偏偏她还只能听着,不能做些什么辩解,毕竟如今二人如此境况用夫妻来做掩饰便更为合理,之前的事权当是夫妻吵架互相不搭理也是正常,若是她一否认,便更要用多余的借口来堵,反倒生出更多事端。真是吃了一嘴的哑巴亏!满嘴的口水儿已被馒头吸到干涩,雩岑气呼呼地哽着喉咙刚欲张嘴嚼上几下,便听零随接道:“自然自然,往后我定会多多忍让包涵岑儿,这次的事原是我不对,也让我娘子平白受了不少委屈,我这做丈夫的合该哄着些的。”一脸的虚心受教,若是从旁人看来,可不活脱脱就是一个痛定思痛、改过自新愿为自家夫人俯首帖耳、多加体贴的世纪好丈夫不成?男人似是为表决心,抬手还摩挲着将她握了半个馒头的小手一把握在掌心,认真道:“以后娘子所言,为夫莫敢不从。”“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雩岑嚼了一半的馒头瞬时卡在了喉口,险些呛进气管直接把她噎死,差点一屁股栽到地上的她撑着桌角剧烈咳嗽,生理性的眼泪红着眼大把大把往下落。这狗零随今日又是演的哪出???这他娘的是读了还是啊,真的求求了,能不能正常点,她还不想这么早英年早逝!“如此便好,你看,哦不对你看不见,不过你媳妇都感动得落泪了,以后定要好好待她才是啊。”啊啊啊叶父怕不是也是个瞎子!!!在众人期待探究的目光下,雩岑终是将那口差点噎死她的馒头哽着喉头咽了下去,擦了擦眼泪,强行扯起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翘起大拇指干巴巴地附和道:“甚好,咳咳,甚好,我觉得极为合理妥当以及完美无瑕。”如此温柔听话的零随…果然还是直接杀了她比较好。168、等雪<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脸红心跳春寒料峭,卷起一面的烟雾缭绕,扯了,散了,最后在万丈悬崖的上端,与雪蓝的天色融在了一起。眯着眼瞧了瞧东升的太阳,男人呼出最后一口烟气,随手在地上磕了几下烟斗,乌黑的烟烬与素色的残雪混在一处,很快便泯灭了其间最后一丝忽明忽暗的火星,若雪顶染上一层焦糖的云。“是时候了。”叶父耳边几丝泛着白痕的黑发随风飞舞。远处与枣红大马勾肩搭背,一手捋着鬃毛一手幻出翠色柳条来喂马的雩岑抖了抖,一人一马大眼加小眼地望向在峭壁旁蹲了小半天不说话只顾吸烟的男人,狐色的斗篷加上精神熠熠的枣红马鬃,是这片雪地里最艳的明色。前些时辰,几人稍作休整,退了房又在极为尴尬暧昧的氛围中赔了损坏的床后,出门便见着门口停了匹神采奕奕的大马,也不知叶父这一晚去做了些什么,总之便在这鸟不生蛋的极寒之地凭空变出了一匹油光发亮的马驹来,雩岑用眼神询了好几次,眼睛都似眨干了,叶父却一反常态全程都未曾与她说话,只叫着她架着马车沿来时的峭壁上赶,起初这大马还似瞧不起她这个小个子一般地颇不听话,随后小姑娘幻出几束嫩绿柳条来边赶边喂,利诱之下倒也聪明地乖乖听话。虽说疑惑,但关于昨夜之事,雩岑自然也在半路与叶父原模原样说了个大概,与零随的事自然尴尬的一笔带过,不过倒是将那二人身形包括对话给说了个活灵活现,叶父倒只是一路听着,似也在思考什么一直未与她搭话,零随自然也是不爱话多的人,一晌寂静只余马蹄踏雪的声音,待到出了城顺着峭壁赶了约莫小半刻,便被叶父叫停,此后便自己蹲在路便若有所思地抽了半个时辰的草烟。“丫头,你来。”叶父将敲净的烟斗塞进袖中,朝着雩岑招了招手。“我…啊?…”雩岑方欲疑惑着挪了几步,便见叶父也朝她走来,却直接与她擦身而过,将肩上背了许久的灰布包裹整个塞进她怀里,直直走到旁侧了一面雪裹的山墙前。雩岑发誓,这是她这辈子看的最为跌破眼镜的事。明明身作一个普通人族的叶父,蓬头垢面、满脸粗糙的胡渣不说,怎么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中年男子的模样,却在此刻扬手起了一整面滔天的大火,热浪翻滚间,几乎瞬间将这番地界的冰雪都给尽数融化,扬起的火苗足有一棵普通大树的高度,几乎将整面山墙燎尽,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化出一方黑洞洞的山洞来。火焰瞬间收束,叶父却只是略略出了几滴汗,看似轻松得很,雩岑却杏眸圆瞪地张着嘴,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鬼!不是说拥有灵根的道修在人界都是颇为寥寥之人,更别提什么灵根卓越的,更是各种修道的仙门与王公贵族追捧的对象,叶父如此,显然便不是什么正常的人族或是修为低微的道修…合着这段时日,她偶然炫耀地说起上界怎么怎么好、修道怎么怎么棒,男人装出的一副意味深长的称赞艳羡表情,都是配合她演出来着!难怪那时见着零随一副龙角的小龙人模样,也一副只是抬了抬眼的淡定模样,雩岑倒还以为这男人走南闯北应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得多了,不想这等蛟啊龙啊的玩意,人族高阶的道修者倒事接触颇多,也算不上什么新鲜动物。“你你你…!!!”叶父一脸‘正常cao作,有什么好奇怪的’淡然模样,随手拉起身旁的缰绳就往洞里牵,甚至扬手便取下洞口不远处插在石缝里的火把点了,抬腿走在了前头,“有什么想问的,这时便问了吧,省的你晚上睡不着觉。”怔愣回神的雩岑赶忙几个碎步抬腿跟上,跟在了男人身侧:“你究竟多大了!”毕竟修道之人的真实年龄总是不按实际的来,叶父这等修为,怕也不是普通人族三四十年可以企及的。“嗯…这个倒未细记,大概也是三四百年了罢。”叶父蹙了蹙眉,想了又想才迟疑道。…???!!!“那叶旻…?”“如今二十…”侧头便见着雩岑一副斜眼不相信的模样,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是老子亲儿子!怎得,长得不像?”“还不许我老来得子了?”…像归像,可这年龄…嗯嗯嗯……雩岑愤愤地捂着额头还是选择咽进了喉咙。“你的修为?”“自然是天生的,后期随便努努力便如此了。”“…那你还骗我!”“你也没问,老子还得自己给你自报家门弄得底朝天不成?”“……”好…好像是这样。“那昨晚之事…还有这匹马?”雩岑忍不住想弄清这究竟是如此一回事。然叶父本吊儿郎当的表情也在此突而变得严肃起来:“…原不是何些干净之事,便不必追问。”“其中弯绕太多,也解释不清,我便答应了旻子要将你们安全送出,自然会信守承诺。”“丫头。”两人缓步间,突而顿步停下,叶父将手中的缰绳塞进她手中拍了拍她的肩,“知道太多,也许不是什么好事。”语罢,腾天的大火熊起,将面前的冰墙化净,又是一番崭新的天地。“这里是一些银票,还有一件披风,狼毫的,狐皮的那件既答应给了你,我这件,也不必留着了。”男人垂眸,抚了抚雩岑怀里的包裹,“它们原该就是在一块的,若是以后困难了想卖,两件便一并卖了去罢,别分开。”雩岑想起,叶旻曾说,那件狐皮原是他阿娘的…那这件,理应就是叶父的,本来还对如此好的东西存了疑的她此时瞧见了叶父真正的本事,自然也并不再好奇这些是从何得来的。…以叶父的本事,也合该是人族中出类拔萃的,至于猎户,怕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诉说。那旁人也不必去问罢了。“我会好好保存的。”雩岑敛了眸,将怀中的包裹抱紧了些,却摸索着捏了捏,从内竟掏出厚厚一叠银票来,顿时傻了眼:“这…?”以叶父叶旻的家境,哪能掏出这么多钱来?小姑娘忙着便就要往回推。这些天,住宿的钱、吃食的钱包括马车的钱,都是叶父一一负担,她虽说不通人族物价,却哪还能再多要人这么多财物?叶父当初半路上也与她开过玩笑,说把她送出这段就叫她自己与零随走着去,雩岑惯来是好骗的,心中已笃定了带着零随一路可以自己谋生着攒钱买个代步的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她好歹还是个仙,总不能饿死累死在半路,谁知叶父表面虽说着,却无一不细地为她打点清楚了。叶父与叶旻,像又不像…却总是一路地帮人暗暗做足了打算。“这本就是你丫头的钱,老子不过拿着吃了你一回,怎又成我的了?”男人瞟了个白眼,直接将银票从窗口反手塞进了马车中,“我看你也是不会打理的,不如让你那小相公拿着,省的来日被人骗了,饿死在荒郊野岭。”“…我的钱?”雩岑愣住。“你的那三颗南珠。”叶父这才提到,“旻子托我与你道个歉,说本不该私收你这般贵重的东西,只私人留作纪念,请你安心,不会典当,可上车前他将另外两颗包着给了我,说你们无何盘缠,自然是比我们更需要这些的。”“老子昨晚一晚,便是去韦三去了黑市帮你换了银票与大马。”雩岑垂着眸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此。”叶父呼出一口雾气腾腾的热气,转眼看向雪洞之外,“这番洞xue是我当初流落至此时发现的,若非如此,这方向本就一条绝路,直通寒漠,韦三见我们上了这路,定再不会疑心来探,出了洞便沿着峭壁一直直走,若行路快些,一个时辰就可到了定衢远郊的一处树林,你拐着上了大道,就跟着地图走罢。”“丫头,我便只能送你到这了。”男人抬手捋了捋身侧马儿的鬃毛。“旻子他娘走得早…我这些时日,虽口头对你不好,却把你当我亲闺女看,路上也莫乱信了人,这世道险恶…春秋变了凉热,要照顾好自己。”“往后…自加珍重。”………雩岑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上了路的。待到她反应过来顾着回眸看,叶父的身影与那山洞,都缩成了小小的一点,一如她那日回身再去看叶旻的模样。好好的日头被厚云遮了,行车的路上,端端下起了一片一片的鹅毛大雪,大到似乎看不清未来的路还有多远,也不知这段路她要走多久。好在还有零随。不知为何,雩岑在戴上斗篷的兜帽时,脑子里突而冒出这样的念头。明明前路漫漫,但因为有相互扶持之人,无论是仇人、亲人,还是只是朋友,但只要想着,有人会与她患难与共,历了这未来的一切人事,心下就展开一片氤氲的心安,似乎有再长的路,也可以蹒跚着一路走尽。雪越下越大,似乎将世界都盖了。恍然间,听着耳边的马蹄,她突然明白方才无端端抽了半晌烟的叶父究竟在等些什么。他在等一场足以笼罩一切的大雪。足以将山头的薄雪叠厚,再一片片脱落,堵住他们来时的洞口,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马蹄还是脚印,都会被寂寂雪山通通藏进肚子里,沉默着永远埋葬。寒风凌冽,前路却是无尽蔓延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