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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来客

    数日后。

蝉鸣正嚣。

一道娇小的身影踮着脚站在帐前的树下抬眸远望,日前已是彻底入了早夏,往来的风似都卷裹着热浪的尘嚣,雩岑半拢着手遮在眉下抵挡正午刺目的阳光,方才站了一会儿,被汗浸透的后背已然湿哒哒地将衣裙黏在身上,直至半晌之后,一道道沉稳的步履声轻震着地面愈来愈近,小姑娘果断快跑几步扑身而上,稳稳地若熊抱般扒在了方才从拐角转过弯来的男人身上。

“阿随——”

雩岑亮晶晶闪着光的杏眸显得格外可爱,笑得洋溢,恍惚间似于热烈的阳光都重叠在一齐,零随稳稳托着自家夫人的小屁股往树荫走去,小姑娘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缠腻的天干物燥,想要扑腾着落下地来,却被男人禁锢着狠狠打了一下屁股。

“你干嘛!”

雩岑杏眸圆瞪,捂着痛处一声哀嚎,然双腿却被零随的臂弯卡得严严实实的,避无可避,却眯着眼反见男人一把将她额间湿透粘黏在额头的碎发尽根捋上,毫不洁癖地用袖子将她脑门的汗粗暴地擦得干干净净。

“这样热的天,不懂找个树荫避避麽?!”

零随黑着脸训道,被架住小姑娘却是反手一指:“所以我方才便站在这里啊!”

“……”

可疑而诡异的沉默之后,男人颠了颠她的小屁股往上又抱了了些,缓步往帐内行去,边走边说:“那往后便不必等孤了。”

“这些时日军中演武,士军大小磕碰伤情颇多,也不大能按时而回。”

比如今日,往常掐着点等人的雩岑便足足在帐外多站了一炷香有余。

“那以后便不等了!”雩岑笑嘻嘻拍掌而道,却见零随绷紧的俊脸明显不高兴地抿起了唇。

虽说希望如此,可小姑娘未免太过干脆的态度显然令男人还是有些不爽。

就像他迫着自家夫人完成的任务般,顿时便没有了那种妻在家中盼君归的甜油蜜意。

雩岑窝在男人怀里笑嘻嘻,丝毫不顾双脚悬空插在男人臂弯间,掐了掐零碎闻言之后却明显瘪下去的老脸,啵唧亲了一口:“哈,好啦好啦——”

“骗你的。”

“我怎能不等我的亲亲夫君回家呢?”

小姑娘维持的笑容幅度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方且往常也只是躲在帐内等他回来时才慢慢吞吞迎出来,今日又是主动投怀送抱,又是说着不符合人设的甜言蜜语,零随眉头一皱,战术后仰试图在自家娇妻的脸上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只觉事情不太简单。

‘扑通’一声,从男人怀中跳下,雩岑殷勤至极地主动拉凳,甚至还从桌上的食盒里端出一碗用井水半凉着的绿豆汤来,在零随坐下之际,讨好似地奉到面前:

“你快尝尝,我今儿早上特意找了乐安去厨帐熬的,还偷偷多薅了一把糖,特意给你解暑的。”

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却突而莫名让男人有了一种‘大郎喝药’的错觉。

漫不经心地搅着瓷勺,将沉底的甜味拌匀,零随斜眸观察,有意无意试探道:“你莫不是闯了什么大祸罢?”

“哪能呢,我这等遵纪守法好仙民,限飞区都不带超速六十里一个时辰的。”雩岑媚笑着摆了摆手,主动托着碗壁又向零随方向讨好地蹭了蹭,催道:“你快喝呀。”

男人满脸怀疑地斜斜抬眸。

“我…我是说,等等变凉,啊不,变热了,就不好喝了!”

“你可喝过了?”

“喝…喝过了!”小姑娘拍了拍‘发鼓’的小肚子,却不经意对着男人手里的绿豆汤舔了舔唇,“我与乐安都喝了好大一碗呢,可饱了!”

“哦。”眸光微敛,男人缓缓点了点头,“那孤——”

那你个头!你他娘的快喝呀!墨迹个屁!

然听着对方故意慢慢悠悠拉长尾音的小姑娘已然心中急地骂街,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亲手炮制佳肴贤妻的模样,僵笑着终于见着零随优雅地捧起了瓷碗,略略敛眸,还像是担心她下了毒一般浅辄了一口,继而才放心的一口口缓搅着汤水喝起来,边还轻蹙眉评价道:

“不错,就是有些过甜了。”

那可是她跟乐安设计着声东击西从傅溪的小袋子里偷来的一把糖啊!!!

雩岑一脸rou疼,毕竟那一小碗绿豆也是她托乐安在夜黑风高之际,用黑布捂着脸从厨帐内摸出来的一把豆子,但乐安虽说熟悉地形,两个人还商量着在白天踩好了点,顺便摸清了军内换班之时极为短暂的空隙,哪知一招不慎当啷踢翻了傅溪傍晚架晾起来的铁锅,险些被当成敌军间者当场抓获。

心疼到抽搐,就连洗豆子时掉在土里的几个她都细细捡了起来冲了又冲,甚至连味都没尝过呢,就活生生将它甜蜜而又好喝地‘献祭’给了零随。

然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又想着吃人嘴短,雩岑咬了咬牙,望着男人吃意正酣的侧颜开口道:

“零…零零零…”

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甜汤,琥珀眸抬眼看来。

“…哎呀,你听,哪只马儿的驼铃响了。”

琥珀长眸又满目疑惑着转了回去。

雩岑急得额头直冒汗。

眼见着零随便要咽下最后一口绿豆汤,她的计划眼看就要彻底泡汤,小姑娘想着自己省吃俭用偷鸡摸狗踩点的两三日,竟是心头一晃,攥起拳头闭上眼,便对着面前的男人大声吼道:

“教练!我想学打铁!!!”

‘噗——’

水雾在空气中弥漫,那是她心碎的声音。

零随显然被自家不靠谱的小妻子呛了一口,然雩岑却差点捂着胸口一把扑上,又气又心疼跺着脚嚷嚷道:“我的翡翠碧玉绿豆汤,我的珍珠水晶碎冰糖啊啊啊啊!!!”

“……”

呛红着脸咳了几声,转过头却见一脸情感破碎,甚至比失恋还要心痛挣扎几分的小脸,零随绷着俊脸,突而排出了雩岑眼中的家庭地位:

吃的>她自己>他。

虽说平日里总是哄着讨好着他,然背地里不知转述乐安,将他偷偷抱怨了多少回,况且自家小娇妻古灵精怪的,在摸清楚套路之后,这几日他虽说知晓雩岑似乎在忙活些什么,但归根究底没有听到什么漏底的消息,看上去愣愣傻傻,一副好欺负的包子模样,然背地里却是奇怪的主意一大堆,竟想着用吃的来堵他的嘴。

一时反应过来的零随,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军中,平日连绿豆汤都吃不起麽?”

他明明记得,虽说军中厨子一般,但隔三岔五便会有些许加菜补充,更何况目前炎炎夏日,除去那些用来清热去火的药草水之外,便是只有绿豆汤最为清热祛暑。

“有…有啊。”

雩岑泄气地托起腮一屁股坐下,“军需的粮车还有好些时日才到呢,乐安说临峣镇上的农人也正值农忙不出来摆摊,粮品铺子也关了大半,好不容易采买回来的一袋便被傅溪藏了起来,隔三岔五才煮上一碗,说是吃多了胃凉,要闹肚子的。”

“我找他说了几次都也不肯,活该小气男人找不到对象!”

粉拳狠狠怒砸桌子,小脸皱巴巴,难得有种义愤填膺、为正义高歌的豪迈,然此刻却为了一碗绿豆汤作出这种表情,倒是颇为有些好笑而幼稚,雩岑继似想到自己辛勤‘劳作’多日的绿豆汤自己都没喝上一口,就那么一点点还打了水漂,顿时小脑袋耷拉下来,就差翻滚着撒起泼来了:

“我不管不管不管!!!我也要吃绿豆汤!!!”

优雅地拿出绢帕擦了擦嘴,某个男人眯着眸漫不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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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大碗的,一锅够吗?”浅浅觑了一眼雩岑突而亮起的双眸,零随还颇为大度地在后面加了令人心脏砰砰直跳的三个字——

“糖管够。”

“够了够了!“若拨浪鼓似地点着小脑袋,小姑娘笑得一脸牙花。”亲亲我的好阿随——”

随手将帕子一抛,举起的手臂顿时摁上了嘟着嘴扑过来的小姑娘的额头,雩岑撅着嘴手舞足蹈地扑腾,却被继而晃过来的琥珀眸冻得脖子一缩:

“打铁?”

雩岑:“……”

“就…就是,嘭嘭嘭的那种打铁…哈哈哈……”小姑娘尬笑一声,却见着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扑哧一声xiele气:“…我这些日子也在帐内呆烦了哇,成日不是睡觉,就是出去晃荡,乐安也不是时时有空,自然是想找些事做做……”

“孤记得,似乎之前早与你提过。”

“可我不想学女红啊…”双手捧脸,被养的圆乎乎的包子脸一下变了形,“再说那是傅溪给乐安请来的老师,中间截胡也不大合适罢。”

“为何不合适?”她瞧见零随趾高气昂的微仰起脸,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男人高挺的鼻孔,“价高者得,自古便有之。”

其实她也曾想提过要去厨帐打个下手,却在上一回险些炸掉傅溪的炉灶之后,第二天去便见那个臭屁男人在厨帐前张贴了一张‘雩岑与动物不得入内’的布告,若非乐安拦着,她便要冲上去跟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一对地一打一架。

你以为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

诚如天帝零随,还不是在军中当个小大夫。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往后晃荡着不去便不去了,她还不稀罕,然逛遍了军中各种可能让她打杂消磨时光的地处,她却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军营里,除了她与乐安之外,都是男人。

往常倒也还好说,但她方起了想要凭借腿脚功夫想要去校场指点一二的念头,便见大太阳下一群群赤裸上身、满头是汗的男人正组队切磨着腿脚,若是她要去做什么指导,恐怕对方的毛还没沾上半根,她就被零随挖了眼睛锁起来了。

故而思来想去,她前几日在军中瞎逛的时候,却正巧偶遇一位颇有些灵根的老者,方且还是她接触中少见的火属性,然本以为是个道修,或者最差也是个百夫长什么的,却才得知他不过是军营偏僻处,燕骁临时从崇衍请来的铁匠。

“崇衍…那你是不是认识…姬…就是那个圣女?”

时隔几月,再次想起姬湑,雩岑却只是感到一阵阵的低落。

“老夫半月前才从京师赶回。”老者轻叹一气摇了摇头,“圣女本是羌兰的传统,但听闻走婚那日暴病而亡,也没留下个一子半女,虽说老夫并非羌兰族人,倒是也在崇衍住了些许个年头,倒是近日听闻族中又新选一位圣女,但恐也只剩下个形式的空壳罢了。”

“瞧你丫头这样子,莫非见过圣女?”

“…啊。”雩岑顿了顿,“…走婚那日,我与好友也在路边围看呢。”

“难怪…”老者听闻便也跟着轻叹一气,摇了摇头,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多年轻的人呐,不像我这种老头子咯。”

“老夫受雇于燕小将军,碰巧也跟燕家有些世交,不若换了别人,老夫才懒得跑来做这等修剑补刀的垃圾活计——”

“我瞧你这丫头年纪轻轻便这般厚的灵力,恐怕又是哪个大家出来的小姐罢,只我不曾听闻你的姓氏名号何的,恐怕真的是老了。”

“不过你与老夫很是投缘。”

皱纹丛生,岁月的痕迹无所遁形,然老者虽看着有些干瘦,衣袍袖臂下结实的肌rou却是隐约可见,“若是有空,可以北脚的帐蓬坐坐,陪老夫我解解闷,这一时半会的,恐怕老夫也得在这待上一阵子。”

临走前的黄昏,那个不知名的老者还塞给了雩岑一个若小鸟一般的木质小玩意解闷,其中更用七歪八扭的铁线连接缠绕,看着很是粗糙,然小姑娘傍晚回帐的路上,不慎掉落在地,竟也不知意外碰触了哪个机关,木质的小鸟竟是一下子冲天而起,远飞的距离足有三四十步,方才俯冲着从空中稳稳落在地上。

这也是雩岑这几日摆弄着小木鸟,想去学打铁的原因。

“可是那打铁的分明是位老者了,左右就他一人,我也能跟着学些东西!”

“阿随——”小姑娘将小木鸟的前因后果又磨了一遍,拽着零随袖子撒娇似地晃着,“就让我去嘛,你也知晓我不是做女红的料,正好这段时间也疏于锻炼,打打铁还能强身健体呢!”

然零随却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却显然有些动摇的表情,只是雩岑不曾知晓,自成亲后的某个男人吃醋的范围已然扩大到了整个雄性动物的领域里,就连小姑娘偶然去马圈找枣子摸摸鬃毛男人都是一副不甘愿的臭表情,更何况燕骁傅溪等人,就算对方是一位老者,他哪能容忍自己的娇妻日日与别的男人呆在一块有说有笑的?

雩岑拉着男人袖子撒娇僵持间,却听得外头隐约有踉跄虚浮的脚步声已近帐前,下意识转头回望,却正正与一双熟悉眼眸对上了视线:

“阿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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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指桑

大半月未见的面庞略有些消瘦,往日连她也羡慕的白皙肌肤沾染了阳光的颜色,来不及整理的胡须已然长得有些长度,除却那双她依旧熟悉的双眸,男人满身的尘风与汗臭,几乎让雩岑有些难以将面前之人与记忆里的那个干净的男人联系起来。

然目光所指之处,却让方才扬起的嘴角便又瞬间撇了下来——

“你这是…???”

一道未曾消散的青晕明晃晃的挂在嘴角,淤青之深,伤及皮里,虽显然已是基本消肿多日的模样,然乍一看,却还是隐约能够猜到当时受伤之时的严重。

璟书自她新婚第二日便一声不吭被燕骁派遣公差出走之后,已然近近过了一月之期,男人每次公差都会提前找她打声招呼,最迟也只三五日便回,如今一走就是无声无息将近一月,若非她几次三番找燕骁确认过,还以为璟书便寻个借口就此离开了。

“哈——嘶,小伤。”

见着雩岑一脸忧心的模样,男人丝毫不顾嘴角的狰狞的一大片瘀伤,不顾嘴角依旧的疼痛,当着小姑娘身后另一个男人的面,爽朗地笑开了花。

还是一样欠揍。

微微敛眸,行云流水地斟茶间倒也不知这名为失踪实则被燕骁安排在城内偷偷养伤的破男人何意,零随心里暗笃着如若璟书便是来告状的,还得找个机会再堵着打他一顿不可。

啧,下次得换个聪明点的打法…最好看不见皮rou伤的那种——

嗯?用针扎如何?

急不可见的轻轻抽动嘴角,心中默默思虑着各种可能的对策,然零随挽袖正想敛着手中自家夫人亲手泡制的淡茶一饮而尽,却眼见着越来越近的茶杯还未端到嘴边,便被一只小手横手夺了去,反应过来之时,同样的茶杯已然出现在了另一个男人的手里,吱呀一声,圆凳横拉,那道令人厌恶的身影已然直直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像是故意未瞧见他般,璟书却是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零随,反倒直勾勾地瞧着他身侧某只嘘寒问暖的包子脸。

“不必忙了。”嘴上虽如此说着,脸上洋溢的笑意却丝毫未减,眼见着雩岑忙前忙后,又是为他拉凳子又是端茶倒水的,对比起某个男人方才受到的特待,不知又贴心了几分。

凉飕飕的冷意乍起,雩岑对着身后某个已然可以冰冻空气的男人毫不知觉,只觉得燥热的空气瞬间凉爽许多,却似乎不忍触碰如此严重的伤,蹙着眉一脸关切:

“你这次公差又是去了哪?怎得如此重的伤…莫不是与人打架了???”

一语中的,然小姑娘身后,某个男人对着他虎视眈眈的双眸絮满了警告。

“这…”

璟书轻抽嘴角,眼珠子骨碌一转,便微笑着下意识抚了抚嘴边极为影响颜值的伤,好在如今已然好了大半,也幸运地没留下什么嘴歪眼斜的后遗症,话头一转,却故意透过雩岑半遮在两人中间的身体,依旧毫不惧怕地与零随对上了视线,故意笑道:

“无事,这天干物燥的,万灵烦闹些也是有的,这不,我那日好端端地在野道上走,草丛里却不知哪里扑出来的野猪,又肥又丑的,一下便把我拱翻了去。”

“那猪蹄不仅撞了我的脸,重量也将我肋骨压坏几根呢。”

“…野猪?”雩岑半信半疑地将男人的脸庞扫视了一眼,揪着眉头脑补半晌,却完全脑补不出来这‘野猪’是以什么姿势把璟书打成这样的。

“对啊,好大一只野猪呢。”男人点点头,“那猪鼻子,那獠牙,真真是凶煞了人,若将来有报,定要将他的猪蹄子卸下来给你酱着吃。”

“按理说这野物就算再凶,也是见着人便跑,我还是头一会听闻有主动攻击人的。”

“谁知道呢?”璟书笑得一脸贱兮兮,“这等脾气,也不定是自己没本事,反要撒气怪到别人头上,你说奇不奇怪。”

“方且这野猪倒是长得奇异,我倒是头一回见呢。”

“奇异?”雩岑眨眨眼,一头野猪罢了,难不能还能长了翅膀。

“对咯。”像是说书般的眉飞色舞,那一脸认真的表情,仿若这事真的是亲身经历般严肃,“我生平仅见,还未瞧见过全身浅棕色的毛色的大野猪呢,可惜了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倒只能说白瞎了这一副肮脏的猪相。”

视线相交之处,却在零随咬着牙几乎达到燃点时,一双诧异的杏眸却愣愣转身,颇有深意地将视线望向了他。

难不成……

男人心中一凛,自觉这璟书这般又是阴阳怪气又是指那什么毛色,哪只猪的猪蹄能踹得这般高?分明便是想告状的同时还想指桑骂槐地啐他一顿,虽是熊熊烈火,零随心脏却是猛然紧缩,脑间快速筹划着该是为自己开脱还是不如就此认下,往后再哄哄自家小娇妻也未可,于是在二人瞩目的交汇下,思虑了半晌的雩岑‘啪’地一声终是合掌开了口:

“好神奇啊!”

“我也是头一回听闻有这种毛色的野猪呢!真想有机会去看看,也不知跟阿随的头发颜色像不像?”

扑通一声,璟书向后一仰,险些坐在了地上。

“…差可比拟。”

在雩岑热烈的目光中,男人随手擦去额头的冷汗,抽着嘴角答道,方想拿起桌面上的一盏淡茶一饮而尽,小姑娘身后沉寂半晌的男人却突而轻轻揪了揪她的袖子:

“孤渴了。”

“渴了便自己倒水,喊我做什么?”朝着璟书尬笑着将袖子扯回,也雩岑头也不回,随意扬了扬小手敷衍道。

“没杯子。”

雩岑疑惑地转回身去,一脸老实巴巴的男人面前,明晃晃摆着一摞紫砂茶杯。

小手捻过一盏,随意放在零随面前,指道:“喏,这些不都是杯子麽?”

“孤要自己的那一盏。”

长眸所指之处,某个男人幼稚到不行的直觑着璟书方才饮完的茶杯。

雩岑抽了抽嘴角,只好侧手将杯子拿回,水光下澈,斟满的淡茶已然盈满了杯沿,小姑娘将茶杯推到男人面前:“喝罢。”

“别人用过了,孤不要。”

“好好好,那便换一盏。”顶着身后被璟书直戳的灼灼目光,雩岑只好再一次将方才的那个干净的小茶杯斟满了茶,又一次推到零随面前:

“这下可行了?”

男人却将杯子往回一推,依旧一脸不高兴,“孤就要自己的杯子。”

“…可你不是嫌别人用过麽?”

“孤要自己的杯子。”

“这哪个杯子写你名了?不都一样麽?”雩岑抓狂,明知这男人便是故意在找她的茬,索性当着他的面将面前干净的茶杯端起,一口气一饮而尽,气道:“那这杯也脏了,我一杯杯喝过去,反正你也不用别人用过的,若是不想喝,往后便渴着,或者直接对着嘴喝我也不管!”

“对着嘴?”

一声轻哼,雩岑警铃大作心里暗知不好,然双手已然瞬间被男人制在身后,一手揽过狠狠栽在他的胸膛的同时,零随已然当着捏着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上来。

长长一吻。

雩岑初始方还‘唔唔’扑腾着捶着零随胸口企图挣脱,暴露在外人面孔之下的亲热令她的耳根都瞬间红透,依旧不怎会换气的小嘴几下便被吸没了气,只靠唇舌交缠间的余温残喘,小姑娘小脸红红,直至最后,只能双腿发软地任瘫在男人怀中,任凭零随肆意在她的口齿间游走。

大脑宕机,雩岑头顶冒着过热的白烟当着璟书的面瘫在零随怀中,小嘴被吻得发肿,然对方已然有些意犹未尽地情色地舔了舔她的耳廓,发出的音量刚好令三人都得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主意不错,孤很喜欢。”

“这水——”男人轻舔唇瓣。

“很甜。”

不知为何,她却突而在脑子里开起车来,总觉得某个男人是在意指某个不可描述的事。

唇舌相交…熟悉又杂含着木质清香的白浊流转…滑入喉道……

雩岑半晌才晃晃悠悠俏红着小脸回过魂来,却发现面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已然不知用眼神厮杀了多少回,思来想去,却只好万般歉意地对着璟书开口道:

“要不…你先回去整理一下,正好也休息休息,若有事,到时见面再聊……”

却叫某个男人抱着她轻哼着插了嘴:“也是,夫妻之间亲热,到底是外人碍眼。”

雩岑:……

她能不能跟燕骁商量一下,把零随送去军营前抬杠啊?她瞧着某个男人挺专业的。

却见璟书微敛着眸施施然站起,满身有些虚弱的病意,小姑娘蹙着眉只觉心中抱歉更甚,本以为对方要就此离开,然对方却继而抬起眸来,径直看向了零随——

“我今日,其实是来找他的。”

“欸欸欸???”

“如何?”

四道目光相峙,璟书似万般不甘愿地敷衍地勾了勾嘴角,“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凌军医攀谈一二?”

287、囚车

天干的火气令得正午鸣意正欢的夏蝉也懒懒地失过了劲儿,微风浮动的发梢痒痒地掠刮着耳侧,缓步林间,两人已走出军营半开丈远,绕过山弯,偌大的城居,此刻也只剩隐约的一道平线。

“若想要报仇,大可不必走如此远。”一路懒洋洋抱胸跟在身后的零随不屑地抬了抬眼,主动打破了沉寂:“孤给足了面子。”

“不过不是你的,是她的。”

病弱的身躯一路显然拖慢的行进步率,璟书转过身来,明明只是缓步,此刻的俊脸却是白红交替,捂着心口半撑着身旁的树干略略弓身半倚着,像是有些喘不上气的难受,正午的大热天,脸颊却满是虚汗,几乎将内里的衣领都浸透了一圈。

零随嫌恶地皱了皱眉。

虽说没有刻意去打听,但士军中的流言蜚语总是多的,再何况他那日下重了手,碍着雩岑的层面上才忍着故意避开了要害,若是他真的想要这人的命,恐怕三两下拧断了脖子还省力不少。

燕骁带他出营时就算刻意避着众人,也碍不过军中人多。

故而这一两下便传开了,倒是燕骁以切磋之名误伤之名将此事担了下来,随后又寻了个借口告诉雩岑说他是去出公差安抚之,然除了她之外的军中人人都得知,贺军师不过是被将军误伤了,挪去外头找了最好的骨科大夫养了一月,至于为何不在军中就诊呢——

那便只当作不知晓就好了。

众人并非眼盲,但对比于一个新任提拔、作为普通士兵一辈子也许少有瓜葛的军师来看,平日磕磕碰碰要找军医对他们显然来说更切合实际。

没有人会得罪军医。

在这等物资缺乏而落后的人族国度里,师者、医者与皇权,共通组成了他们心中牢不可破的敬畏之墙。

只是零随颇为意外的是,这等消息乐安显然是知晓的,可如今万般,却只有雩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这恐怕也与那个不求上进的厨子有关。

懒得去想,疲于去问,自家夫人便这样被他照顾得好好的,只要安心躲在他的臂弯里便足够了——

她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什么都可以不懂。

只要她足够爱他。

只爱他一个人便足够了。

至于…自由?

那是劳命于山野之间的野鸟才会高歌的自我慰藉,毕竟在冬日食不果腹的寒冬,也只能通过这般可怜的聊以自慰,将头埋在瑟瑟发抖的微薄羽毛中而得以支撑苟活的惬意,就像是山间跳跃的银白松鼠在侥幸未被掩埋树洞中拿出它们少得可怜的松果时的表情——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

大家都会如此说。

谁不羡慕被圈养的金丝雀呢?

失去自由——

那么一切都可以得到。

他的爱,他的财富,他专属限定的温柔。

只给她。

因为在山野的洪流中一步一步顶着电闪雷鸣的暴雨腾飞许久,才方能知晓和而安逸的可贵。

来罢——

到他的金笼子里来。

一切都会好的。

鹰舌也好,龙爪也罢,就算要全为凤翎织成的彩衣也好,他都会为她弄来。

只要,她属于他。

即使是在那等旧伤未愈、新伤又起的战场上,即使是在他为了自家阿娘挡下那个人耀武扬威的剑锋时,他从未有过一丝的退缩,一如几乎斩断他横跨腹部的伤草草长出新rou的第二日他便独自背着竹篓上了山那般…

懦夫才会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明明听闻他得了那样好的养疗待遇,还足足休整了一月,如今却摆出这副憔弱的面孔,唯一的好处,恐怕便是得到一些女流之辈的垂怜担忧。

当真是令人恶心。

“…我猜你很意外。”半晌缓过气后的璟书脸色略略好转,苍白的面孔分上几分久违的红润,零随的表情就差写着满脸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就像自从他知晓零随真实身份后,男人总是用‘孤’自称,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总是令人还未开口便心生怒火。

然往日的愤慨,今日却只是平静。

零随没有说话。

“你总是一副万般尽在掌握的淡漠表情,平日真是让人不爽。”璟书身处坡度高位,其实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也只这一次,他头一回有了俯视零随的角度,话语虽还是平日那等与对方格格不入的阴阳怪气,此刻却眯了眯眼,慵懒还带着半分笑意,毫无戾气:“你恐怕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认为我养好了伤是找来阿岑告状的。”

“对策、说辞——”男人眨眼笑笑,“你恐怕瞬间便都想好了。”

“你其实一点都不怕别人告状,只怕她生气冷落你…嗯,让我猜猜,若是我今日如此做了,你下一回要给我制造个‘血光之灾’的对策都思虑妥了罢。”

“该怎么让那个人永远闭嘴?”

“不行,这样做的恐怕太明显。”

“或者再打他一回,不及性命的那种,最好也看不见伤…针扎恐怕最好。”

像是独角戏般的一步步剖析着零随的想法,璟书神色张扬,可明朗的笑意终归不达眼底,显得有些落寞,阳光投射的角影印在眸里,打出的阴影却像是即将没入峰线的残阳。

“我想了许多,其实待久了,也能隐隐约约摸清你的想法,可阿岑的脑袋总是那样傻乎乎的,被你骗得团团转,却还依旧对你是那副眼神。”

“我真嫉妒。”

“孤可不认为,有继续听你说这种废话的必要。”眉峰紧蹙,像是最后一点可怜的耐心都被这些废话消磨殆尽,零随转身欲走。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璟书猛地将衣领下扯,露出一方粗描淡写的印记,“其实你早对我不止一次起了杀意,就是因为它…也得因于它,我才勉强能与你们同行。”

“那只是胎记罢了。”

背着手懒懒转过身来,零随脸上无所谓的淡漠表情却有些几乎令他相信,这本身其实只是一个有些奇异的胎记,愈来愈多莫名的情绪从心而起,璟书咬了咬牙道:“你一定知晓些什么…我有权知晓我自己的出身与过去。”

“我恐怕…不止是人。”

此话一出,璟书眼尖着看见对方琥珀色的瞳孔在瞬间猛地缩了缩,但也只一下,便依旧挂起那副淡漠又嫌恶的表情,冷嘲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人?恐怕你连人也不如,想攀上个梯子,也莫要编造这些无须有的话…上界可并未有你这等废物。”

“零随!”男人像是有些急迫地转身欲走,却被璟书快步上前几步猛力咬着牙扯住了袖子。

“不要逼孤再动手一回,三秒,放开或死。”

“你不会杀我,不若你早就动手了!”

“不会?”零随冷嗤,“你倒想得太多!”

“若不是你沾了她的好处,如今孤怎还失策让你苟延至今!”

“你不是想听真相?”

“好啊。让孤告诉你——”与斜射的阳光重为一色的琥珀眸内溢满了残忍,零随反揪过他的领子将他拉近,一字一句的残忍若无数细微钢针扎进了对方的每一寸皮rou:“你本来,就是个,废物。”

轻松将衣衫凌乱的身影弃置于地,斜斜的山坡角度,素银的衣袍,滚落了满身狼狈的尘土,甚至连发冠都歪歪斜斜地落下几根残发,可怜,又可悲。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自制力,零随轻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却又再一次地,被地面泥烂的人影绊住了脚步。

璟书踉跄着死死抱住了他的左腿。

“…告诉我!!!”

低吼间却又再一次被男人轻松地一脚踹开。

“求…你。”

像是死尸般毫无生气地从山坡上爬起,即使零随未曾动手,如此过激的动作却还是让内里方才浅浅长好一些的肋骨瞬时又断了一根,咽下满口的血腥味,璟书微弱地开口。

这却隐约让零随觉得,这人其实天生便是喜欢挨打的,不若怎得三番五次的,当着自家夫人的面次次来触他的霉头。

真是有病。

“零随…我时日无多。”他听见身后灰头土脸的人像是精神失常般,领口大敞就这样坐在脏脏地泥地里不顾疼痛哈哈大笑了起来,“或许三日、七日…至多一月。”

“我也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但是我想听一回真话。”

“想听听,独属于我的过去…没有根的人,就像是这山坡上的蒲公英,你瞧——”微风吹过,一朵早熟的蒲公英在两人的视线中洋洋洒洒地飞上了天,乘风四散,“它们都会去到很远的地方,至少曾记得自己的来处。”

“我早便知晓我与常人从来不同,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知晓我从何而来。”

四目相对,恍惚中,两人的容貌轮廓似在日晕的波光里重叠在一起,阳光似也将褐棕色的瞳孔漆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相似的性格与三分相近的容貌。

昳丽的人总是相像,以至于许少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我想,死得明白。”

琥珀色的长眸所及之处,被挽起的长袖手臂上正明明白白印着一痕像是被啃咬撕裂的牙印,可见力道之狠,伤痕的一圈却明显发着不正常的紫黑,愈合痕迹已是三四天前的模样,这却显然不同于任何常见野兽的攻击与撕咬,那样圆顿而整齐的牙印更倒更像是——

人族。

…………

雩岑是在听到外头的sao乱后跑出去的。

虽说心里七上八下,仍旧担忧着璟书与零随的相处关系,然当她想到这一点追出去时,两人男人已然没了踪影,连问了几个往来的士兵都说未曾看见,呆呆沿着帐蓬的阴影处散步逛了半晌后,雩岑晃一抬头,才发现不自觉已是逛到了之前那个老者所指的帐蓬方位。

整整绕了半圈,她方才在某个临时搭起来的砖瓦房里找到了对方。

“帐蓬可是布的,老夫这一点火,铁还未热,帐蓬便就先燃了。”

如此特殊对待,雩岑灰溜溜缩在不那么热的小墙角忍不住问了一嘴,却被对方叮叮当当打铁间哼哼着翻了一个白眼。

“你家那小伙子便终同意你来了?”似是想有意无意地与她闲聊一嘴,然对方方一出口,便正中靶心地将雩岑狠狠噎了正着。

雩岑:“……”

合着她夫管严的丢脸事倒是人尽皆知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行不行!她以后要树立家风!!!

家庭帝位!

“别想了,你不行的。”

像是迎面泼了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明明目不斜视地正在认真打铁,老者却像是有读心术般稳准狠地将她的心里话都听了去,凉飕飕道:“不是老夫打击你,这几日我偶然路过医帐往内望了一眼,便知晓那小子占有欲霸得很,一定将你这丫头吃得死死的。”

可谓打蛇打七寸,雩岑捂着胸口一片内伤。

“…他…他现下还打不过我!我哪能被他吃得死死的?!”

虽说情势如此,小姑娘仍不服地在地上画着圈圈自我口嗨道。

“这你便不懂了罢。”打铁的重锤在说话间猛然脱手,雩岑一时未反应过来,呆楞着便见铁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砸向火堆,继而却见对方不慌不忙地食指轻触其起木柄上一点,本来偏移方向的铁锤乖乖将冲击力砸向其下铁块,反弹间,再一次被老者稳稳抓在掌心,可谓行云流水,出神入化。

“万物都有其软肋,无声之物是,有神之物亦是。”

“你看那猫儿,平日再顽皮捣蛋地野,只要那么轻轻拎着它的后颈皮,往空中那么一举——”说话间,老者微微蹙眉地竟还真从炽热的灶台某处拎出只猫儿来,看样子年岁还不大,方也比奶猫大不了多少,却是被捏着后颈皮嗷嗷在空中瞎扑腾,“真是!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臭猫,老夫好不容易备着解馋的咸鱼干,这几日被这小混蛋偷了三四只了!可算被我逮着了!”

“嗷——嗷——”

毛色虎斑狸花,明明被拎住命运的后颈rou却依旧不服输,像是只小老虎般怒目而视凶得很,扑腾间还想用短短的前爪来勾着挠正抓着它的手臂。

“再凶!再凶老夫今晚就把你炖了,佐着小咸鱼下酒吃!”

一猫一人,凌空相对着置起气来。

“这是,野猫?”雩岑眨了眨眼,却见着小猫的虎斑色的银毛脖颈下正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像是用另外一种极细的红绳几股细细编就,乍一看还精致得很,毛上虽蹭了灶台旁的黑灰,内里别处,也像是被人收拾清洗过,整理得极为干净。

“这荒山野岭的,难不成还有人养的不成——…欸,还真是有什么人养的…欸欸欸,老夫的铁!!!老夫的铁啊啊啊啊!!”

老者话语间,同也看见小猫嗷嗷挣扎间脖颈的红绳,奇异道,却突而想起什么,转而回头,却发现方才打了一半的铁块已是全全冷了下去,随手将扑腾的猫儿扔进雩岑怀中,赶忙拿着锤子便捏着扔入炉中急救。

扑腾的猫儿在小姑娘淡青色的衣裙内翻滚几下,好半晌才懵圈地找到方向,抬眸却见一个眯眼笑着的包子脸越凑越近,情急之下便弓起身来想挥爪自卫,却在雩岑贴近时突而闻到了某种异样的木檀味,方才剑拔弩张的小脸转而呜咽一声俯伏着微微颤抖,一双小耳朵都吓成了平平飞机耳。

“啊呀,它好似喜欢我呢——”

雩岑完全没在意小猫儿突而转变的情性,咧嘴笑着将裙上的毛茸茸抱在了怀里,握着它软乎乎的小rou垫不住捏来捏去,温柔地哄着闻道:“你又是从哪来的?主人是谁?可是不小心跑丢了?”

“喵呜——”

瑟瑟发抖的猫猫自然不会回答。

“最近这城里…哎,恐怕大概率被原主人丢了罢。”忙活半晌的老者方才长吁一气转过身来,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见着小姑娘爱不释手的模样,抽着嘴角提议道:“不若你拿回去养,也省得整日来老夫这偷食。”

“可…可以嘛?”雩岑眼睛一亮。

“有何不可。”老者随意摆了摆手,用脖子上围着的汗巾将满头的大汗淋漓擦干,“总归是没主的猫,与其在野外偷生,不若你拿回去养着还能逗逗乐,若是主人来寻,还给人家便是了。”

“有道理!”抓着两只小前爪将猫猫举起,额头紧贴着面前的被拉成‘一条’猫猫头亲昵地蹭了蹭,“那你往后便跟着我啦——”

“便取名叫…嗯,叫小黑可好?”

“喵——”显然是不满意的呼呼声,却被依旧被小姑娘忽略,抱着软软的长毛一顿狂撸:“嘻,小黑,小黑。”

却不知为何,一道略大些的纯黑身影却在此刻渐渐与之重合。

玄拓…他还好麽。

喜悦的杏眸像是一瞬间熄下了光,雩岑重新把小黑抱入怀中,微敛着眸,听着耳边老者又重新忙活起来的叮叮当当的声响,显得有些没落。

他也曾是这样…

雩岑忘不了自己曾经与那只纯黑大猫共度的那一段时光。

即使后知后觉它是玄拓所化,却莫名地在心里,依旧将它与玄拓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求抚摸时的咕噜声,受到威胁将她挡在身前呜呜的警告声,因为委屈一大团窝在小榻边缘,一下一下扫着尾巴,用那双可怜兮兮的金眸望着她的模样——

她忘不了。

可是她的黑黑,永远也回不来了。

就像她和玄拓没有结局的结局。

心头一阵酸意蜿蜒,说不清道不明,然突而伤感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宣扬,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怀中小奶猫的她却突而听见一阵由远至近的喧闹,下意识抬起眸间,正巧与同样闻声转过头来的老者对上了视线。

“出去看看。”

跟着老者干瘦而灵活步迹一路向外跑去,然入目所示之处,却是众人围观中,一辆由几个士兵推拉着行进,有些奇怪地盖着一块破旧黑布的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