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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厥

    

昏厥



    孙粲回去的时候并未带什么东西,不比搬去国公府时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物件。她不过叫人捡了些惯用的首饰与常看的书籍。

    至于服饰类的是不必带的,她在孙家还有许多从前穿过的衣服,便是没未穿过的更是堆满了几间屋子。

    更何况要不了几日又该叫人裁新的衣裳。

    小萧氏接到消息,早早地带着一对儿女在外盼着,见着了有孙氏家徽的牛车,终于弯了弯唇,一面吩咐着孙祒兄妹,一会见到了阿姊记得打招呼,从前未出阁时,阿姊可是很疼你们的!另一面又吩咐身边的婢子,命人去厨房那看看厨子做得如何了,交代的菜可弄完了没。

    阿娘!孙祁率先下了牛车,与小萧氏打了招呼,天青色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一双纤细的手搭在孙祁的腕上。

    孙玫跟着兄长站在边上,木头似的看着孙祁。

    待人将帘子完全掀开了,孙粲弯着腰从牛车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借着孙祁的力下去。

    阿娘怎么亲自出来了,外头风大,也不怕冻着!孙粲挽着小萧氏的手,亲昵地靠在她的肩上,那小萧氏笑骂道:你还说,既然丞相都同意你搬出来了,那为何不回家住?我与你阿耶日日盼着,最后还是要阿祁去请你回来!六娘子真是好大的架势啊!

    六姊生得好美,好像更美了和七兄长得也好像啊。孙玫小声凑到孙祒的耳边嘀咕。

    孙粲也笑了,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像是融了细碎的星光,教孙祒兄妹看痴了,呆愣愣地看了眼孙祁,又看了眼孙粲,如此不断反复着。

    十四和玫儿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认得姊姊了吗?孙粲微微弯了腰,轻轻点了点孙玫的鼻尖,白嫩的手指上涂着的鲜红的丹蔻,那孙玫满眼羡慕,只觉得孙粲漂亮极了,哪哪都漂亮!

    可是喜欢这串子?六姊送给你好不好?孙粲只当孩子喜欢亮晶晶的手串,便褪了下来,松松地套在孙玫手上。

    小萧氏笑道:好了,这儿风大,咱们去里头说话!不过你们得先去郎主那一趟。我命人做了些你爱吃的,待出来了,便一道去暖房那用罢!

    哦,对了!里头还有个孙樊贞。

    孙粲颇为头疼,不禁看了眼孙祁,双生姊弟俩对视一眼便极有默契地明白对方的心思。

    阿姊嫁了人,怎得胆子也变小了?

    你胆子大,晚上摸黑出去打猫,又摸黑回来,生怕人知道,悄悄地在外头找了好久才翻进来!

    孙祁被噎得没话说,只得道:阿姊听我的,阿耶这次收真心想你回来的。

    你心肠软,他说什么你也当真了。

    孙粲撇撇嘴,快了步子往前,一进房,隔着层山水屏风便瞧见一隐隐约约的影子盘坐在软垫上抚琴。

    她忽然听见一道哭声,悲悲切切。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哭呢?她不禁环视四周,并未见谁面上有悲,甚至旁人都是面不改色的。

    我儿徽徽,你可悔?

    悔,若知如此,儿只愿与他不复相见。可如今,覆水难收一切皆是儿咎由自取罢了

    阿姊!孙祁发现她有些不对,忙扶着她道:阿姊怎么了?脸色怎得这样难看!

    嘣!琴弦断裂,孙樊贞起身大步走向孙粲这边,我儿这是怎么了?

    阿耶她撑着力气抬头,眼前的孙樊贞与方才看到的孙樊贞撞在一起,差距极大,那幻象里的沧桑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孙樊贞拧眉命人拿帖子去宫里找太医,孙粲的脸色实在难看的吓人。

    她不知又说了什么,声音很轻,孙樊贞一个也没听到,可孙祁却是脸色大变,死死盯着孙粲,细看可发现他在抖。

    阿祁,你又是怎么了?孙樊贞诧异地问他,只觉得今日真是撞鬼!

    孙祁白着脸道:无碍,只是前段时日受了风寒,还有些不爽利。

    一会和你阿姊一道开了药叫人熬,都这么大了,怎得都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这姊弟俩因是不足月的缘故,从小身子就不好。故而两人有专门的药罐子,药炉子。

    孙粲只觉得愈来愈没力气,眼皮似千斤重一般睁不开,终是倒在孙祁的怀里。

    孙粲孙粲是谁在唤她?她怎么还听见一连串的念经的声音

    她努力要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瞧见昏黄的光晕,还有檀香好奇怪,她不是在孙家吗?孙粲好容易睁了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榻上。

    这地方很陌生,是一间她从未来过的佛堂,那案桌上还放着一面牌位,上头写着

    她正要去看个仔细,外头却传来沉重压抑地脚步声。

    门推开了,孙粲下意识地转向那边,却与来者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阿冀?她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不是西征了吗?

    那站在门口的应冀沉默片刻,笑道:我当然是去西征了啊,只是休息的时候一睁眼便到了这。阿粲你又是

    我也不清楚,回孙家的时候忽然头疼得厉害,眼睛一黑便没知觉了。

    应冀宽慰她道:无事,许是你近来太累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孙粲的身边,拉起她的手道:既然来了,那便在这逛逛吧,这一时半会地也回不去。

    你来过这吗?万一这里有什么孙粲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拉着应冀的袖摆,你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老了?还有你这身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殷以绯为尊,玄为辅。而天子则是另外以明黄为象征。

    如今应冀不过挂着个国公的虚名,即便出征前被封了个票姚校尉也是不够格穿绯的。

    我也不知道,一醒来这儿的下人就给我穿这身了。好了,别想这些了,你我多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应冀摩挲着她的面,忍不住亲了亲,走罢,我带你去外头转转。

    他似乎很了解这,带着孙粲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又叫人拉了船,带她游湖。

    这儿不比现实里的寒凉,约莫是青阳之时。

    喜欢这里吗?应冀轻声问她,指着不远处的绿植,等天热了,那儿便有许多的莲花,莲叶。也是很好看的。孙粲玩着他的手随口道:这湖里有鱼么?

    有,想看吗?

    不想。我只觉得既然有了莲叶,莲花,那便该有鱼。她靠着应冀念诗:江南荷采莲,莲叶何田田你也念!

    应冀眸光微滞,依着她把诗念完了。

    孙粲微皱了皱眉,站起身推着应冀道:你可知怎样才能离开这吗?

    你要去哪?应冀直了身子,满是阴鸷的豺目死死盯着她,你想去哪?

    孙粲看了他好一会,肯定道:你不是应冀!

    我是!他扬声喝道:我是应冀!

    不对,你不是他。即便你们长得一样,可你就不是他!应冀不会高声和我说话,除非他真是气狠了。还有啊,应冀看我的时候他是笑着的,你虽然也在笑,可你的笑是冷森森的,教人不寒而栗!你的手也不对,即便你们两个的手上都有茧子,可应冀的手不可能会这么糙即便他从了军,就这么点功夫手会糙成这样?还凭空多了道陈年旧疤么?应冀不知道这首诗,出征前他还翻着书念,全念错了。她往后退了退,你不是他,我肯定,你决不是他!

    回来,阿粲!你听话,你过来。他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对着那年少时的妻子说:我是应冀,你要不信,你随便出个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过来些,那危险!

    孙粲嗤笑,你说你是应冀就是应冀么?你都老成这样了懵谁呢!

    我大你三岁,你若活着也他的声音急急顿住,好一会才冷静下来,这一次,他也不装了,黑眸再不见丝毫笑意,起身站起,高大的身子直逼着孙粲走来,你还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这样的脾性!你永远都不听我说一句解释,即便是死也不愿同我说一句软话明明错的人是你

    孙粲忙要往后跑,可被逼着没路了,那应冀沉着脸大步走来,她突然喝道:不准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胡闹!应冀咬着牙骂她:即便青阳,这湖水还是冰冷,你若跳下去你不要命了?

    可他还是不敢再往前了,他真的怕孙粲会跳下去,毕竟孙粲疯起来是真的不怕死的。

    我要离开这,我要回去!

    你过来我就带你回去。应冀生怕哪句说错了惹得她跳下去,赶紧道:我既有办法叫你过来,那就有办法送你回去。你过来,离那地方远些好不好?

    他这样温声温气地说话,又有些她熟悉的样子,可孙粲还是道:你若骗我怎的?你力气这样大,把我骗去了,那我不是什么也做不得。

    应冀还真是这样想的,只是孙粲既然猜到了,他必定不会说出来,我没那么卑鄙,我只告诉你,就是跳下去了你还是回不去。我大可救你上来,你身子不好,落了水,是不是要在榻上躺在几天?说来说去还不是在这多待几天。

    那你想怎的?她没办法,只得问应冀,你把我带来到底要干甚?

    他并不想做什么,只是很想她,想和她说说话,多看看她。他想真切地感受到她,而不是夜夜梦见的那个虚影。

    他只是想孙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