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陸、回想當時已惘然
肆拾陸、回想當時已惘然
肆拾陸 有一日她去找斯年,見他表情凝重,問他,"怎麼了?" 斯年揉了揉額間浮現的橫紋,回道,"我父親來信,叫我與大軍會合。" 一股氣湧上她的心頭,把她的胸臆漲得飽飽的,不久便為那股氣悶絕,她倒了地,天旋地轉的,瑩白的榴齒已經咬破小嘴兒,涓細的血流自嘴邊滑落。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彷彿被鈍器撞擊頭顱,腦海裡只剩下嗡嗡聲縈繞,聲聲復聲聲,她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彷彿隔著厚重冰涼的水聽見斯年叫她,"靈犀,靈犀,靈犀"那聲音不知怎麼隨著水波飄散,突然她覺得鼻子熱熱的,她以為是眼淚滑過鼻尖,一摸居然是殷紅的血。 她捏碎了師父給她的保命符,一瞬間便回到太虛山。 銀霜見了她嚇了一大跳,連忙叫大師兄,要大師兄抱她回洞府。 銀霜扶著她盤坐,大師兄為她打通經脈, 至最後一式心脈終於通暢,她漚出一口血來,銀霜細心地為她拭去血痕,她聽聲視物不再模模糊糊。 銀霜溫柔地對她說道,"沒事了,沒事,別氣,放寬心。"一邊輕柔地撫著她的背。 忽然間委屈湧上心頭,她躲在銀霜的懷裡大哭,她什麼都沒說,只會啊啊大叫。 大師兄二話不說畫了法陣鎖了太虛山,不讓閒雜人等上山。 又過了幾日,她不聽師兄勸阻下山,趙斯年領的軍已經開拔。 她不止對聲音敏銳,對氣味亦有特殊天賦,她追著氣味往枯羊狹道而去。途中遇見那位南陽郡主,她的神情奇怪,嘴邊喃喃自語,"趙斯年,這是你自找的。" 他們從前似乎毫無交集,斯年為了她得罪南陽郡主,如今這位南陽郡主似乎要對斯年不利,她只好放慢速度先跟著這位郡主。 她們果真進了枯羊狹道,斯年在狹道的另一端紮營,她見郡主毫不猶豫使人殺了兩位過橋的哨兵,眉頭一皺。 忽然間很多不尋常處浮現她的腦海,她靠著氣味找到斯年,那麼郡主究竟是如何得知斯年將到枯羊狹道? 她見郡主神神叨叨不像個正常人,卻能俐落地下令殺哨兵,郡主究竟想做什麼? 她忽地回首,見郡主笑得詭異,嘴中依舊喃喃自語,"這是你教我的,趙小將軍莫名死在枯羊狹道,別人只會懷疑你中了埋伏,又有誰會想到南陽郡主身上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陽郡主的模樣讓她渾身發毛,她第一次見她,不覺得她有什麼奇怪之處,如今見她身上有一股縈繞不去的撲鼻惡臭,像死屍的腐臭味。 她見斯年為了哨兵逾時未歸帶著一隊斥候上了橋,忽然間她知道了南陽郡主的打算,她似乎要割斷橋索。 橋索粗長若是要割還不容易,她連忙喊道,"斯年快離開,郡主欲割橋索。" 在她說話的當下橋索斷裂,她不曉得郡主是如何辦到,此時郡主身上的惡臭更加濃烈可怕,幾乎要薰昏了她。 她慢了郡主一步,來不及拉橋索,情急之下她只好使出靈力讓斯年與士兵飄浮在半空中,斯年飄浮的時間越久,她耗損的靈力越多。 她試著讓斯年跟士兵們過橋,她一挪動斯年,另一位士兵居然難以承載直直下墜,她連忙把士兵拉上來,她的靈力像絲線,恰好將這些人牢牢懸空鎖住,她動用了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便會削弱。 冷汗滑落她蒼白的小臉,她剛入門沒幾年,所學有限,靈力更不如師兄們深厚。她知道她的靈力有限,若是僵持空中,她的靈力也有用罄的時候,到時候她一個人都救不了。 她是不是只救斯年就好呢? 不知怎麼地,有幾個聰明的士兵察覺了她的想法,呼天搶地地哀號著,說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給你立長生牌位,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她忽然想起她小時候貪玩,曾掉進一個深坑爬不出來,也是路過的一對父子救她,他們萍水相逢無親無故,仍對她伸出援手義無反顧地搭救。 她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憑什麼決定誰該活又或者誰該死呢? 她想通了這點,歉然又眷戀地膠著在斯年俊俏的臉上。她加大了靈力的輸出,幾乎要透支自己,她將她的靈力編織成一張細網,牢牢地抓在她的掌中。 她無法以靈力移動他們,她便將她的靈力化為實體的網緊緊網住他們,她牙根一咬,靠著自己的力氣前行。 她的每一步都艱難無比,重逾千金,她踏下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她忘了自己踏了多少步,終於將這些人全數救出。 她看著自己皮開rou綻的一雙小手不斷地流淌著鮮血,她的眼淚直落,想要阻止斯年走近她。 她一抬眼,斯年已在她的眼前。 她好害怕,她已將靈力與體力一併用罄,連維持人形的靈力都無,她在斯年的眼前變回了小狐狸的樣貌。 棕毛金眸的小狐狸垂著淚看著斯年,南陽郡主嫌她礙事,居然持刀往她砍來,還沒等斯年與她短兵相接,南陽郡主的刀不知怎麼地彈掉。 她被溫柔的光圍住,飄到了現身枯羊狹道的銀霜懷裡,大師兄則化了九尾天狐的樣貌前來。 銀霜溫柔地幫她順毛一邊說道,"他們多虧了你才獲救,你做得很好。" 銀霜坐到了大師兄的背上,大師兄騰雲駕霧地在空中邁開步伐奔跑,不一會兒已經回到了太虛山。 師父看到了她的樣貌,又氣又無奈,只道,"你因禍得福,提早參透道心。只是這小狐狸的樣貌恐怕要跟著你很久了。" 師父一番話打碎了她的如意算盤,她本想恢復人形便跑去找斯年。 過了整整十天她才恢復了人形,她迫不及待地下山,她跑啊跑地,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四隻小腿奔跑著,她看著地上的一灘水倒映著小狐狸樣貌的自己,忍不住哭了出來。 一隊送嫁的隊伍敲鑼打鼓而來,不知怎麼地轎夫踩進了水窪裡,顛了顛,喜娘見狀罵著轎夫,要他注意些,別顛著了新娘子。 微風吹來,微微掀起新娘子的紅頭蓋,露出她光潔的下巴跟嫣紅的小嘴兒,她見新娘子微笑,細聲叮嚀著喜娘勿怪轎夫。 這隊送嫁隊伍逐漸走遠,她垂頭喪氣地往回走,等待下一次能變身的日子。 那天夜裡她做了夢,夢見自己穿著銀霜的嫁衣坐在花轎裡,外頭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她在太虛山拜別師父與師兄們,正滿心雀躍地往斯年的所在之地而去。 轎夫們問她,"姑娘,要往哪兒去?" 她掀起紅頭蓋,看著花轎正往枯羊狹道的橋走去,她著急地叫轎夫,"趕緊往回走,橋要斷了!" 然而轎夫並不聽她的話,她這時才發現轎夫身上發著跟郡主一樣的惡臭,雙目無神。 她連同花轎在枯羊狹道的吊橋往下墜落,渾身發毛的下墜感讓她無比絕望,她在墜落後不久醒來。 銀霜正給她順毛,一邊說道,"靈犀,你要聽話,別再亂跑,大師兄正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炒牛rou夾餅。" 她聽見炒牛rou夾餅眼眶裡已經盈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