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捌、祈雨舞
捌拾捌、祈雨舞
捌拾捌、 桑榆殿下取出帕子,垂著眼眸為他擦著滿是風塵的臉龐,開口問他,"袖月與靈蛇還好嗎?" 白蛇真君答道,"一切都好,勿擔憂,作亂的凌菲下屬已被我收拾。" 侍女端著銅做的盆子來到桑榆殿下身旁,另一位侍女則架好臉盆的架子等著,其中一位侍女沾濕了帕子遞給桑榆殿下,那涼絲絲的帕子自然是用在他的臉上。 他睜了眼,見桑榆殿下笑著,她說道,"累了回我們居所睡一覺吧,我跳完祈雨舞就回。" 他說,"我不累。"或者說累或不累他不在乎,思念像一條鑽心的蠱蟲,沒有見到桑榆殿下,那種空虛才真的讓人發狂。 如今見到了,又不滿足僅僅見面,他想親親她,也想抱抱她,可大庭廣眾之下,桑榆殿下貴為蛇神,他連牽一牽她的手都不能隨意。 桑榆殿下低垂目光為他整理衣襟,整理好說道,"下去梳洗吧,待我們回家,我們再好好敘舊。" 白蛇真君戀戀不捨地盯著桑榆殿下,又不好打擾她接下來的祈雨舞,只好跟著引路宮女進了一個僻靜的屋子更衣。 他更完衣自丹墀左側走廊走出,見桑榆殿下已立於丹墀之上,身著一身飄逸的白衣。 歷代蛇神皆善舞,桑榆殿下亦不例外,她輕輕一個旋身已起舞,那身白衣,在麗日照射下更加潔白無瑕,像翩然下凡的仙子。 此時她的步伐不再柔美,反而充滿勁力,她自腰側抽出劍來,劍柄通身瑩白,是一塊上好的美玉雕成,劍柄繫著豆綠色的梅花攢心絡子,垂下長長的流蘇隨著劍舞飄揚,那劍舞來行雲流水,流麗非凡。 她接下來的舞步颯爽俐落,將勁與力完美結合,閃耀的劍光與劍一樣俐落,一連串令人目不暇給的劍招彷彿到了人劍合一的境地。 又一個俐落的旋身,桑榆殿下劈下腿去,裙襬向四周散開,像燦爛盛開的花瓣美不勝收。 此時她彎下柔美的腰肢,比劃了一式劍招,隨著劍招上揚,她跟著起身,至此收劍,抱拳作揖。 桑榆殿下對臺下說道,"吾乃如今的蛇神,見天不降雨,刻意到訪貴邦,為貴邦祈雨。" 語畢果真下起雨來,在場的王公貴族皆跪地磕頭,無不誠服。 她又接著說道,"今番大動作給各修仙門派發英雄帖,乃是為了澄清一事吾女袖月,已擇良辰吉日許配同族靈蛇真君,並非吾姐所言,未曾婚配,殺靈蛇真君以千抬嫁妝許之,此乃荒謬可笑之言,特此澄清,望各位做個見證,以正視聽。" 各大修仙門派來者聞此言皆躁動不已,他們派了不少人截殺靈蛇真君,折損了多少人馬。如今告訴他們,蛇神jiejie說得不算數,那他們的損失誰來賠償他們? 他們氣得滿腹髒話,已經有人大聲嚷道,"我管你們姊妹如何打太極,反正許親的話已出,待我方人馬殺了靈蛇真君,袖月殿下與千抬嫁妝,我們勢在必得。" 有人附和,大聲道,"就是說啊,堂堂蛇神,說話出爾反爾,怎不羞愧?"底下連著一串,"沒錯!","蛇族忒不要臉!" 桑榆殿下氣得小臉漲紅,此時耐下性子回道,"我女兒早許了靈蛇真君,當然不二許,至於殺靈蛇真君討要千抬嫁妝,你們捫心自問,你們幹這種蠢事嗎?蛇族中人本來就不與外族通婚,拿話誆你們之人才是罪大惡極,你們應去討伐她才是。" 她話鋒一轉,又道,"這麼著吧,蛇族的財富不過是死物,我願捨出百萬黃金買凌菲人頭,以全在座諸位顏面。真取了她項上人頭之人,又有不菲報償,各位看這提議如何?" 正當桑榆殿下與白蛇真君以為風波該平了,誰知殺出程咬金來,一個悅耳的女聲說道,"我自小跟著時茜與靈蛇真君長大,從未見過我的母神,哪來厚顏無恥之人冒充我的母神呢?一個以我母神之名將我另許殺靈蛇之人,另一個上下唇瓣一掀便是百萬黃金的價碼讓你們改殺那人,這兩人一個比一個無恥,她們的話能信嗎?" 原來是大腹便便的小殿下袖月與靈蛇真君一同出現在祭壇。 好不容易見到許久未見的女兒,桑榆卻是讓女兒氣得渾身發抖落淚。 袖月哪裡知道這個局花了她多少心思才促成,祭壇是能隨意借到的地方嗎? 她為了打通關節,交好貴婦,一方面為她們治病,另一方面還要展現神蹟顯示自己的不凡,終於得到太后的垂青,借了祭壇跳祈雨舞。 桑榆為了幫女兒女婿解套,簡直是將自己的自尊扔在地上踩,她上竄下跳活像神棍,她兩世以來何曾活得如此憋屈? 袖月不領情在她的預料之內,不稀奇,只是不領情是一回事,出面破壞又是另一回事,倘若可以她希望袖月不要來,這場蛇神名義跳的祈雨舞,實則危機四伏。 桑榆正當這麼想著,立即聽見熟悉的聲音說話,"我的好meimei,你向來心軟,只對我絕情。可是jiejie不怪你,你大費周章策劃了祈雨祭天,跟這群廢人囉嗦什麼呢,全殺了不就得了嗎?你要是動不了手,jiejie來幫你。" 這個人正是蛇神的jiejie凌菲,她與桑榆的相貌非常神似,笑起來甜美,聲音動人,喜穿青衣,戴著一副類似蛇神耳墜的黃銅耳環。 凌菲前來,在桑榆的預料之內,袖月與靈蛇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來得何止她們幾人! 左邊臺下一對相貌姣好的夫妻,一看便知道夫妻兩人皆不俗,有大能耐。 還有一個化成灰她也認得的人,正是之前與她搶奪山河圖的殷國老皇帝,這人施了一點法術改變外貌,也躲在權貴席裡嗑瓜子看戲。 那對夫妻桑榆不認得,袖月與靈蛇真君卻認得,正是龍太子厲封敖與天界太子裴清,袖月指著一處叫靈蛇真君看,"哥哥,你瞧那兩人,像不像太子哥哥與那個混帳龍太子?" 早在袖月還沒指出他們,靈蛇真君早已認出,他回道,"正是他們沒錯。" 那對夫妻恩愛異常,厲封敖怕裴清熱著,給她打傘,牽著她走路的步伐不快也不慢,他說道,"清兒,這裡可真熱鬧啊!" 裴清瞥了眼,回道,"等著吧,好戲還沒上場呢!" 厲封敖不解,捏著自己的下巴,又問,"祈雨舞不是跳完了嗎,還是我眼拙了?" 裴清回他,"兩位蛇神,兩位蛇君,我三妹袖月,殷國老皇帝,再加上我們兩人,你說誰為看戲而來?" 這個問題厲封敖答得頗快,"別人我不敢保證,但我們就真的來看戲,若不是小抱抱想看祈雨舞,說不準我們還在家裡睡午覺。" 厲封敖的答覆裴清不予置否,她美麗的容貌讓紙傘遮住,紅唇卻勾起一抹笑意。 *** 這場祈雨舞不止各方修仙人士慕名而來,向國當地的王公貴族也不少,還有諸位朝堂大臣,命婦,太后,這麼多人,少不得伺候的婢女太監,不知道哪位婢女尖叫,"救命啊,是誰放了這些人進來!" 另一個著急的太監回道,"太后還是二皇子怪罪下來誰能承擔?" 可他們只是奴僕,沒人敢向前。畢竟被放進場的那些人渾身膿泡,長瘡,正是皇城以東被封城得了瘟疫的人的模樣。 前些日子大皇子向克烈下令封城,將那些沒得瘟疫的人跟得了瘟疫的人全封在一個城裡,死傷無數,多少人本來沒病後來全得病,渾身潰爛死了。 那些得病的人瘋狂的大吼,"不是聽說蛇神到此處祈雨嗎?快下一陣暴雨,好讓瘟疫自東郊傳播開來!" "老天爺,你不願公平對待我們,我們只好自己尋求公平。若是所有的人都得病死了,那就再好不過了!憑什麼別人是貴命而我們是賤命一條?" 來了一群皇城侍衛包圍住這群人,舉著棍棒毆打驅趕他們,無奈這些人就是來這裡送死,就是讓亂棍打著也不肯走。 有人悄悄在太后耳邊說了什麼,太后點了頭,於是重重鐵騎將祭壇包圍。城樓上已有士兵拉弓預備,等待一聲令下射殺這群難民。 穿著戰袍的二皇子上了城樓,一揮手箭雨紛紛落下。 桑榆殿下站了出來,試圖阻止這件慘事,她說道,"不行,絕不能如此!"她欲發動神力保護這些難民,此時卻發覺她的靈力失了效。 她打落了一些箭矢,卻救不了這些難民,她看著他們在她眼前活活被射死。 可是這些箭沒有停下來,下一波箭雨射向王公貴族,除了已經被保護起來的太后,那些貴族一面嚎哭一面被射死。 又一波箭雨襲來,來觀禮的修仙人士紛紛成了目標,他們不知道為何靈力被封,不少人被射死在丹墀附近,剩一些人頑強抵抗! 裴清的臉色蒼白如紙,她根本不知道有這場箭雨,也不知道在場所有人靈力被封,他們宛若狩獵場裡的獵物,任人追逐射殺。 厲封敖歎了一口氣,拿出龍鱗甲籠罩他們兩人,箭雨遇龍鱗甲紛紛折斷,他對裴清說道,"清兒,別怕,我定能護你周全。" 裴清依偎在厲封敖懷裏,輕聲說道,"厲郎,我不怕。"她怕的是另一件讓她難以啟齒的事,她讓殷國太子的舊部屬傳信向克烈,告訴他殷國老皇帝遠行,讓向克烈把握機會拿下殷國國都。 誰知道向克烈一帶兵出征,向國國都出了這件事,看樣子是二皇子不願哥哥將來登基,趁著哥哥不在殺盡支持哥哥的王公大臣、貴族。 至於他們為何靈力全無,一定有另一位神仙與二皇子配合行事,不知繪了什麼奇異的陣法。 那位神仙自然是蛇神的jiejie凌菲,她派出駱萍兒在小國獻祭人命就是等著今天。 早些日子,凌菲在向國祭壇畫好絕靈陣,等著駱萍兒獻祭人命,獻祭得來的特殊靈波被澄石吸收,她再將澄石埋入絕靈陣中。 等著有蛇神之力的人跳舞祭天,就能啟動絕靈陣。 既然知道有絕靈陣,凌菲本人怎麼可能在出現在祭壇,出現在這裡的不過是一枚虛影罷了,這枚虛影隨著絕靈陣啟動越來越淡,如今早就消失。 *** 這些自然是裴清不知道的事,可她心思細膩擅長觀察,她的目光落在一處王公貴族的屍堆上,心想既然這些人是讓流矢射死,怎麼會壘成一座屍山? 厲封敖看著那座屍山同樣皺著眉頭,他抱緊裴清,另一隻手緩緩抽出寶劍,他揮出俐落一劍,屍體隨著劍的勁力向兩旁散去,這才發現有個人躲在屍山下面。 那人見了裴清氣得大罵,"裴清,你這個孽子!" 他正是偽裝潛入的殷國老皇帝,他的偽裝隨著絕靈陣失效,露出真容。他同樣變得手無縛雞之力,可他還有靈活的腦子,一早抓著別人擋箭,再順勢躲在屍山下。 厲封敖見狀痛罵殷老皇帝,"你身為天帝富有天下,卻不思仁慈,反而為一己之私滅了龍族。我為我父王母后殺你,與裴清何關?" 語畢一劍砍去殷老皇帝的頭顱,霎時鮮血噴濺了一扇門板那樣遠,又像一位大師提筆作畫,甩出淋漓盡致的筆法,只是這率性的潑墨手法,潑的是鮮紅的血。 裴清躲在厲封敖懷裡,沒見到厲封敖殺殷老皇帝這幕,她卻心知肚明殷老皇帝那句話真正的含意。 她引向克烈的大軍入殷國國都,滅了殷朝,殷老皇帝才會孱弱如此,否則一個被砍斷四肢孽根還能重生的人,怎會如此輕易被厲封敖所殺。 桑榆那處又如何呢?她雖是蛇神,武功術法皆有一定水平,可她畢竟是女流之輩,腕力有限,她麻木地砍落流矢,她的手臂卻越來越重,重得她難以舉起。 白蛇真君見狀吹了哨音,飛來一大群的蝙蝠為桑榆殿下擋住一波箭矢,隨著蝙蝠不斷被射下,白蛇真君已經快步奔至桑榆殿下身旁。 緊接而來鋪天蓋地的流矢都讓白蛇真君的鞭子擊落,他仍有餘力觀戰,見靈蛇真君牢牢護住小殿下,總算鬆了一口氣。 一隻流矢居然穿越了白蛇真君啪啪作響的鞭擊,往他的胸膛直直射去,白蛇真君自己都不曾預料到,那箭居然應聲斷裂。 此時忽生變數,自他的身體退出了一具佛道高人的靈骨。 那具靈骨的主人說道,"白蛇真君,我倆還算多年交情,本來此局幫你是義不容辭。只是你殺了我虧欠極深之人,吞噬她的靈力與本領,如此再讓我幫你豈不是欺人太甚?" 白蛇真君此時才知道箭矢無法刺穿他的身軀,原來與他吃掉駱萍兒有關,他吃了駱萍兒間接佔據寂念贈給駱萍兒的靈骨。 寂念挑此時要回靈骨於他而言簡直是雪上加霜,白蛇真君咬牙回道,"既然非我所有,我亦不強求。我原以為我們仍有朋友之義,誰知你明知我與桑榆落於困境,仍是執意收回靈骨,這樣的朋友我們高攀不起,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寂念冷哼一聲,不再回話。 又來一隻飛箭穿透他左邊肩膀,鮮血潑灑在桑榆慘白的小臉上。桑榆連忙站出來換了右手舉劍,繼續打落零星的箭矢。 箭雨逐漸稀落,原以為終於挨過箭雨,孰料還沒喘上一口氣,密密匝匝的黑色箭雨再度破空而來那密稠的程度居然遮住了方才下雨過後的晴朗藍天。 白蛇真君眼尖看到靈蛇真君與小殿下亦支撐得異常辛苦,已有幾箭落在靈蛇真君的後背。他帶著桑榆殿下往靈蛇真君那處移動,他勉力吹了口哨,又叫來一批蝙蝠替他們挨箭,不一會兒功夫數百隻的蝙蝠已被密麻驚人的箭雨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