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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拾柒、狼妖少女

    

玖拾柒、狼妖少女



    玖拾柒、

    這天白蛇真君陪著桑榆殿下回娘家,才剛入排霞山,就讓一個穿著玄衣、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攔住,他正要向前站去,卻讓桑榆殿下拉住衣襬。所以他猜測那俊俏少年與桑榆殿下是熟識,白蛇真君不作聲,等著那少年說話。

    誰知那少年居然孟浪地躲至桑榆殿下身後,一面顫抖著說道,"小四救命啊,你不會對哥哥見死不救對不對?"

    桑榆殿下清冷的聲音摻入一絲笑意,輕快得如同這座美麗的排霞山翩翩飛舞的蝴蝶,"我要看看是什麼事,要是做了橫行霸道的事,我第一個不饒你。"

    那怯弱少年見桑榆殿下雙手懷抱著一個娃娃,雙眼發亮,立即討好地說道,"這小娃兒是雲小五是不是?來來,哥幫你哄,你快幫我趕走追我的人就好。"已經伸出手來準備接手抱娃。

    有道陰沉的女聲自怯弱少年的身後傳來,說道,"你想趕走誰,是我嗎?你好大的膽子,雲修。"

    怯弱少年嚇了一大跳,踉蹌間推了桑榆殿下一把,那襁褓間的娃兒滑出桑榆殿下的手中,白蛇真君忍住怒氣施鞭欲捲住娃兒,那鞭子落在了一名明豔少女纖細白皙的手腕上。

    那少女有一雙濃眉大眼,銳利的眼神落在懷中娃娃身上,見娃娃無恙終於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少年不慎撞了抱著娃兒的桑榆殿下,少女見鞭子襲來,怕誤傷娃兒,以手擋鞭,身形飛快地接住即將落地的娃兒,才有她纖細的手被鞭子捲住,另一手穩穩抱住娃兒。

    少女的皮膚白皙瑩潤,那模樣竟渾不似一般人家養得出來。白蛇真君收鞭後,那鞭痕猶如一條活靈活現的紅蛇纏繞在她的手腕上,突兀得很。

    事出突然,少女婉約秀氣的鼻樑隱隱沁出薄汗,一張未點胭脂卻鮮艷的櫻桃小嘴呼了長氣後微微笑著。

    她起身後小心翼翼地將娃兒抱還給桑榆殿下,說道,"這娃兒粉妝玉琢渾不似凡人,將來必定與你一般,是個精緻的美人兒。"

    少年還插嘴,說道,"雲小五跟我四妹本是姐弟,長得像有什麼奇怪?"

    少女瞅了少年一眼,仿佛在說他有眼無珠,最後無奈地解釋說道,"這娃兒像你四妹,又隱隱約約與你四妹身後的男子輪廓相仿,怎麼會是雲家小五?應是你四妹的孩子才是。"

    誰知遞孩子的過程不甚順利,那娃兒扯住少女身上一個銀朱色鏽金線花草紋的錦袋,白蛇真君見狀拿了個波浪鼓,一開始女兒不買單,直到波浪鼓咚咚咚地響,她才終於鬆手那枚錦袋改抓住波浪鼓。

    一場鬧劇之後,他們各自告別。

    還未走遠,白蛇真君折了四五個紙人拋出,其中一個紙人跟在少年少女身後,少年心疼地握住少女的手腕,說道,"珊娘,你怎麼這麼魯莽,要是帶著倒刺的鞭子該如何是好?"

    少女淺笑答道,"你害你四妹的女兒差點摔落,她夫君殺你的心都有了,幸好我補救即時。倒是你,鬼鬼祟祟,瞞著我什麼事,那個小廝遞給你的藏青色包袱裡究竟裝了什麼,老實招來!"

    少女問到這裡,少年支吾其詞,滿臉漲紅說不出話來,索性大叫一聲,驚走樹蔭裡的鳥群,藉機逃跑。

    少女嬌叱一聲道,"雲修,你別跑,再跑我就不客氣了!"

    少年一邊抱頭鼠竄,一邊說道,"珊娘,我娘生辰快到了,我給我娘買了套頭面賀壽。"

    少女又問,"這又不是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事,說出來我還能幫你參詳樣式,你避而不談是怎樣?"少女縱身變成了一匹黝黑發亮的狼,斂起爪子的狼掌正巧撲到了欲變回狐狸逃竄的少年。

    黑狼亮出爪子來逼問,小狐狸在她漆黑發亮的爪子下簌簌發抖,一面舉起毛絨絨的狐狸前爪求饒,"珊娘大人,您饒了小的好嗎?我那裡有膽子騙您,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

    黑狼呲牙咧嘴,露出白厲厲的尖牙,小狐狸抖到話都說不全,此時才讓黑狼伸出的舌頭舔住,一狼一狐狸居然異常和諧。

    黑狼再度變回少女模樣將小狐狸捂在胸前,"雲修,你要乖一點,再不乖,我要把你吊起來打了。"那纖細又被勒出紅痕的手作勢要打小狐狸的屁股。

    那隻小狐狸還在苦苦掙扎,那位少女也是知之甚詳才將他捂在乳波之中,沒一會兒那走路的波動震得小狐狸頭皮發麻,他也就四肢無力地投降了。

    須臾間頭昏眼花的小狐狸變回俊俏的少年模樣,雙眼溟蒙,形狀優美的唇瓣微開,少女環住他的頸子獻上紅唇,兩人吻成一片。

    白蛇真君看到這裡眨了眨眼,示意紙人巡視排霞山,確保沒有敵人追到排霞山來。至於那對偶遇的小情侶則被他拋諸腦後。

    ***

    白蛇真君與桑榆殿下抵達溫柔鄉時,狐王雲君離外出訪友,而狐娘子正在睡午覺。

    桑榆自然是帶著白蛇真君入了她的閨房,她吩咐下人搬來一頂搖床,將他們的女兒放入搖床。她叫白蛇真君也歇一會兒,桑榆坐在搖床邊,一面跟女兒玩,趁著女兒聽她唱歌,量好了小手有多寬,一面巧手編起瓔珞手環來。

    直到白蛇真君與女兒都睡下,她才頓覺饑腸轆轆,可是下人都被她遣走了。桑榆想著待白蛇與女兒醒來,也該肚子餓了,於是向廚房走去。她自然不知道有個紙人跟在她身後一路往廚房而去,紙人看見的影像自然而然映入白蛇真君的眼簾。

    一陣強風襲來,居然掃落了桑榆頭上的珠花,她剛睜眼,就見一個容貌清俊的小男孩小心翼翼捧著她的珠花走向前來,小男孩說道,"小姐,您的珠花掉了。"

    桑榆見小男孩腰間紮著彈弓,揹著一個獸皮縫成的小袋子,心裡知道他不是家裡下人,於是說道,"你不是我家下人,喚我jiejie就好。"

    她不知自己為何對小男孩滿心憐惜,伸手揉了揉那軟軟蓬蓬的小頭顱。那油然而生、源源不絕的愛憐卻沒有絲毫減少,這異狀讓桑榆心生警惕,於是她摘了後院裡的花,給花賜福贈了小男孩。

    她賜福的咒語是,一生平安順遂,與愛人偕老。

    桑榆不知她與小男孩的淵源,只知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厚愛,她無故憐愛於小男孩,必定於他有虧欠,所以她賜福於他。

    小男孩拿了花,笑得開懷,說道,"謝謝jiejie。"

    此時有個冒失的婢女,抱著孩子走向前來,著急地說道,"四小姐,娃娃醒來,尋不到你,正哭著呢!"

    桑榆抱過那娃兒,忽然一陣鑽心的痛讓她淚眼婆娑,她細看這娃兒,那哭起來仍溫和的小臉蛋分明不是她女兒。她這才想起娘與她前後產下孩子,這孩子應該是她弟弟,雲小五才是。

    那小男孩走向前來,將花放在雲小五的襁褓之中。說道,"寶寶乖,不哭不哭,哥哥送花給你好不好?"

    雲小五果然不哭了,拉著那小男孩的手嘻嘻笑著,晶亮的眼眸仿佛發散著光彩。

    那冒失的婢女驚動了她娘,連忙跟了出來,將雲小五抱了回去。

    桑榆跟她娘寒暄了幾句後,進了廚房吩咐餐點,再然後心思重重地走回房裡。

    白蛇真君已經醒來給桑榆殿下斟茶,此時茶的溫度剛好,他因而心滿意足地問道,"桑榆殿下,喝茶嗎?"

    桑榆還在房裡走來走去焦躁不安,她被白蛇真君一把抱住,帶她坐到羅漢塌上,旁邊的小桌子正放著為她沏、一盞溫度剛好的茶。

    桑榆掀了茶蓋,慢慢品茗,她向來喜歡白蛇真君為她沏的茶,何曾像此時一般喝得心不在焉。仿佛喝下的是一躉活生生的蟻,在她的口舌鑽動跳動,逐漸萬蟻鑽心。

    白蛇真君難掩失望,問道,"我沏的茶你不喜歡嗎?"

    桑榆摟住白蛇真君的頸子,跟他索吻,在愛人的溫柔對待下她逐漸冷靜下來。

    桑榆一臉平靜地叫出一本書來。她告訴白蛇真君,"這是天書。"

    白蛇真君見桑榆殿下咬開指頭滴血入天書,問天書道,"雲家五兒前世為何,為何與我關係匪淺?"

    白蛇真君曾隨著紙人目光瞧見桑榆殿下落淚,那時不知道原因,如今才知道原來竟是桑榆殿下與弟弟關係匪淺的緣故。

    空白的天書出現了墨色字跡,上頭寫道,"雲家五兒喚作雲霜,前世為神將銀霜,被時茜闖南天門所殺。究其原因,時茜為攜出魂燈與袖月靈骨,故而對守城門的銀霜痛下毒手,逃逸人間躲藏無蹤。汝無端覺得雲霜分外親切乃是因為汝放縱時茜殺他,而後包庇時茜躲藏,故虧欠於他。"

    上頭的話莫說桑榆,連白蛇真君也看懂了,出生雲家的小五本來不會死,卻讓闖南天門下凡的時茜殺了,桑榆殿下包庇時茜躲藏人間,所以桑榆殿下一抱雲家小五便有所感應。

    這天夜裡桑榆窩在白蛇真君懷裡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她不斷夢見時茜闖南天門勒死一名銀髮美人,美人的師兄為美人下凡,那師兄的模樣赫然是今日為她撿珠花的小男孩。

    所以她贈了小男孩賜福的花,小男孩轉手又贈雲家小五。

    恍惚間她看見雲小五長大,找上她師兄碰瓷,甜蜜歲月之後一場漫天大火燒了起來。

    ***

    桑榆不知她夢裡有一場大火,排霞山也燃起了一場大火,火場的位置離溫柔鄉不遠,溫柔鄉的下人紛紛起床幫忙救火。

    最早不知道是誰發現了這場大火,一面吆喝著,"山腰的雲濤山莊走水了!"

    "起來喲,山腰走水了,大夥兒還醒著的,幫忙去!"

    "不知道莊裡的人有沒有逃出來?"說這句話的人明顯焦躁不安,此時有人應了話,說道,"據聞都逃出來了,莫擔心,何況福叔不是沒有輪值嗎?"

    白蛇真君眠淺,向來醒得快些,他見桑榆殿下半睡半醒問他,"外面怎麼了?"他撫了撫桑榆殿下白潔的額頭回道,"雲濤山莊走水,人似乎都逃了出來,你身子不好再睡會兒,約莫天亮時事情也該告一段落。"

    白蛇真君身為女婿,自覺地外出幫忙,跟隨外頭的人一路走至雲濤山莊。他見到桑榆殿下的父親,狐王雲君離,主動招呼,"岳父,可有小婿能幫忙的?"

    "老夫什麼時候嫁女兒了我怎麼不知道?既是外人借住我家,休要管我家裡事。"雲君離拂袖而去。

    白蛇真君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管雲濤山莊走水一事,準備走回溫柔鄉。他在回程路撿到了一枚垂著赤金色流蘇的銀朱色鏽金色花草紋錦袋,他忽然想起這枚錦袋他白天見過,正是那名狼妖少女腰間繫著,讓女兒抓住不放,他連忙拿波浪鼓換下來。

    他掂了掂重量,居然不輕,打開錦袋,倒出一枚寫著雲修的羊脂白玉玉珮。

    白蛇真君心裡想著那對小情侶不知與雲濤山莊大火有沒有關聯?倘若無關,怎麼會倉惶地掉了玉珮?

    ***

    隔天他們起身,昨天下午抱錯孩子給桑榆殿下的婢女端了食盒來。待她擺好,桑榆殿下問她,"昨夜雲濤山莊走水可有傷亡?"

    那婢女回話還算有條理,回道,"有個狼妖少女趁著夜裡溜到山莊找少莊主,他們衣衫不整之際被雲濤山莊的侍女撞破,狼妖少女追著狐狸侍女跑,也不知道誰踢翻了油燈,居然自馬廄的乾草垛一路延燒到庫房,庫房剛收了不少名貴的布匹字畫,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燒毀了偏院,直到天亮才終於撲滅。"

    白蛇真君與桑榆殿下兩人聽到這裡,原以為婢女知道這些已經不少了,誰料她繼續說了下去,"徹查下來才知,雲濤山莊管家福叔昨天惦記著庫房裡的東西沒盤完,昨天下午默默進了庫房。失火當下恐怕先被濃煙嗆暈失了呼救時機,緊接著被人一般高的猛烈火舌吞沒。"

    這句話說得她仿佛親眼見到大火,若不是燒死了人,說不準桑榆殿下還會打趣她。現下只感嘆一聲,"其他人無事便好,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婢女正擺著筷子筷架,笑著回話,"四小姐善心,大夥兒都無事,只可惜我那遠房叔叔福叔沒有福氣。"

    她不知想到什麼,又補道,"雲濤山莊的老爺大發脾氣,說要打死雲修少爺,今日要開祠堂祭祖,待族裏長輩到齊便開打。此事老爺夫人也躲不了,肯定要上祠堂去"

    兩人吃起早餐來,白蛇真君給桑榆殿下夾小籠包吃,他自己則是拿豆漿,沾著銀絲卷吃。

    桑榆殿下先喝了口粥,讚道,"這雞粥熬得入味。"

    婢女收拾好大紅的三層食盒,挽在臂上,聞言回道,"是大圻山一獵戶家養的野雞,養得肥嫩多汁,拿來燉雞湯夫人也多有讚賞。"回完話後,屈身一福,退出了房裡。

    桑榆殿下看著他的吃法笑著拿帕子為他擦了嘴角,溫柔地說道,"又不是讓你趕著壓糧上路,吃慢些。銀絲卷單吃,渴了再喝豆漿。"

    白蛇真君赧顏,也學著桑榆殿下和緩地吃東西,否則他吃飯可沒什麼講究,吃飽了了事。

    他們吃飽,也把女兒餵飽,抱著女兒來到前廳,桑榆殿下的爹娘已經預備動身往祠堂去了,桑榆殿下見狀問道,"我們也去嗎?"

    "小輩去什麼去,去看戲嗎?"狐王雲君離沒什麼好氣地回道,見罵的對象是他的乖女兒隨即改口,"我的乖深兒,你娘說你生產還沒緩過   來,想吃什麼吩咐狐大廚做,沒事多歇著,爹的錢多著,順便養一個吃閒飯的不成問題。"

    雲君離忽然想到什麼,趕緊說道,"不,爹不是說我的寶貝孫女吃閒飯,小寶貝要吃什麼用什麼儘管吩咐,我這寶貝孫女取名了沒?"

    雲君離捻了捻烏黑得發亮的小鬍子,一雙烏黑的眼睛炯炯有神,桑榆一看就知道她爹取名興致大發,乾脆地回道,"取了,叫季然。"

    "哪個王八蛋姓季?"雲君離痛心疾首地吼道。

    "我夫君姓季,怎麼我女兒不能姓季?"桑榆殿下將他緊緊護在身後,與她爹大眼瞪小眼,後來雲君離歎了一口氣,很沒志氣地回道,"就叫季然吧。"垂頭喪氣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