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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壹拾、陰錯陽差

    

壹佰壹拾、陰錯陽差



    桑榆殺的二十人全出自淮鷹派,原因無他,正是祈雨舞那日多位淮鷹派大佬被殺。

    照理來說,修仙門派向來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死的是大佬,那簡直是普天同慶!這些老不死又佔據要位的人死了,下頭的人才能晉升上來,門派中人表面上哀戚非常,實際上心底樂開花的人比比皆是。

    偏偏死了的大佬裡,有一位淮鷹派掌門的女婿。這位老女婿剛過兩百大壽,帶著兒子、孫子、曾孫去看熱鬧,結果通通有去無回。

    消息一傳回來,淮鷹派掌門的女兒練功中不慎走火入魔,一身修為掉了七八成。救醒後從一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變成雙眼凹陷、滿臉皺紋、雙手跟枯樹枝一樣乾乾扁扁的老嫗。她見了鏡中的自己,終於壓抑不住,哭得不能自己。

    她的美貌沒了,修為廢了,她的丈夫、兒子、孫子、曾孫通通死光,她坐擁金山銀山有什麼用呢?

    她讓下人貼出懸賞,"青楓山秋姑願出四十萬靈石買殺夫仇人、蛇神桑榆的項上人頭,不拘本派弟子。"

    紅漆木框的任務欄新貼上這則懸賞,多少人圍著看啊!本來報了名的有七八隊,結果桑榆殺光其中一個二十人的大隊,其他隊伍通通退縮,無人敢出手。

    那張懸賞逐漸被其他任務蓋過,即使掌門的女兒秋姑再加懸賞金額,也乏人問津。

    畢竟很難聽見哪個任務可以讓前去的弟子全部死光,無一生還。那個懸賞也是破了記錄,被所有人惦記上。

    說到那死去的二十人不完全是未婚的弟子,也有不少人已經成親生子。門派裡不少人氣得跳腳,成天嚷著要討伐蛇神桑榆,當然只是嘴巴說說,否則那懸賞怎麼沒人願意接呢?

    一日午後,時婧那封造假的信寄到了淮鷹派。

    掌門氣得七竅生煙,在議事廳裡跺腳走著,"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這對姊妹一個害我門派喪失多位長老,讓我女兒守寡;另一個殺了二十位菁英。我個人榮辱可忍,可那二十位菁英都有家人師傅師兄弟,叫旁人如何忍得?"

    此時掌門正好與門派長老升座議事,一位白色長眉的道人抖擻著長眉,又捋了捋鬍鬚,他炯炯有神的雙眼迅速地看完那封信。

    這位長眉道人與掌門是同時期的弟子,他比誰都了解掌門。這位掌門也就是從前的大師兄,最擅長慫恿師弟妹打前鋒,他在後面白撿功勞順便當好人。

    剛才一聽掌門那番道貌岸然的話,就知道他又要重施故技。他想起年輕時被大師兄愚弄的往事,頓時一肚子火,"掌門啊,你可不能因為秋姑守寡,想幫秋姑出氣,故意騙我門派其餘年輕弟子去送死--那二十條年輕性命便是前車之鑒。"

    其他道人誰都不是省油的燈,紛紛附和,"就是說啊,她們姊妹誰都不好惹,jiejie凌菲在蛇神廟享有人間香火,meimei桑榆是天下第一教浮屠教的教主夫人,我看我們還是收手吧,犯不著淌這對姐妹的渾水。"這是比較客氣的說法。

    再不客氣點,"到時候又有人送死怎麼辦?掌門你要負責嗎?"

    直接指責的,"掌門,你頭殼壞了嗎?蛇神動動手指就能收回所有靈山靈脈。讓咱們上蠻荒之地修行去嗎?是你幹不幹?"

    結論是,"掌門,您老行行好管好秋姑吧,別放她出來禍害門派!"

    掌門大多過著順風順水、養尊處優的生活,難得遇上所有人都不給他面子,氣得臉紅脖子粗,直捂著胸口,"你們、你們、你們。"說了半天無法接下句話。

    白眉道人撫鬚,"秋姑怎麼說都是我的子侄輩,我那裡有顆金老頭煉的九轉金丹,賜給她療傷吧!"

    另一人看著掌門快要氣暈的模樣,拍拍他的肩膀,"掌門師兄,別說我對你不好,我那裡有顆千年靈芝,對於氣血淤塞,手腳不便,還有吊命頗有奇效。"意思是您老中風了別賴我們,我們不認。

    這議事自然是不歡而散,向克鐸的信隨隨便便丟在議事桌上。

    此時根本無人知曉秋姑在議事廳外聽了許久,眾人一散,她便閃身而入,一目十行讀完那封向克鐸的信。

    她緊緊握住那封信,心裡暗下決心,這對姊妹她誰也不會放過。

    ***

    不久後殷國境內一座蛇神廟,蛇神像居然流下了紅色血淚,蒲團上放著三顆血淋淋的頭顱,青石子地上寫著"蛇神已死"四字。

    那三顆頭顱自然是蛇神廟祀奉的人,除了廟祝本人無一倖免。

    於是信眾奔相走告,衙門的人備了案,把這齣奇案當成了強盜入室殺人案。

    此事正是秋姑所為,她買通了人做下此事。她才不管蛇神廟是jiejie凌菲的還是meimei桑榆的,最好她們狗咬狗一嘴毛!

    這座蛇神廟是jiejie凌菲的,二十四年前桑榆中了彩蛛的毒,自身難保,怎麼可能顧及信眾祈願,蛇神廟紛紛被砸毀了。如今重建的蛇神廟供奉的蛇神笑容盈盈,左側眼尾有顆美人痣,手裡捧著祝願的寶瓶。

    蛇神廟的廟祝嚴格把持寶泉,他本來就是靠著寶泉左右逢源打通了不少關節,財源廣進。兇案發生後,他當成了附近道觀不滿他搶走多位闊綽的貴夫人,因而行兇,再故佈疑陣。

    廟祝花了大錢,請了綠林人士做下惡事,同樣殺了三個人,砍下頭顱放在道士們誦經的桌上,地上同樣留了血字"三清道祖已死"。

    不消說這間道觀與蛇神廟結下了血仇。

    一位貴夫人利用蛇神廟幫他們作法淨宅時與她的小叔暗通款曲。她那位妯娌不信蛇神廟,請來三清道觀的道士,不料抓到正在通姦的兩人,氣得她眼冒金星,當場暈了去。

    蛇神廟被當成專做那骯髒事的地方,香火一落千丈。說起來這位廟祝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事情至此還不死心,他讓人告發三清道觀窩藏強盜!

    不知這位廟祝哪來的消息,長年客居在三清道觀的一位多金老爺,年輕時還真的是盜匪,是盜匪中的智囊,叫做谷一均。他全身而退之後全心全意的附庸風雅,喜歡清修,常在三清道觀跟道士們品茗,下棋。

    官兵來了三清道觀,搜到谷一均處,果真搜出不少當初失竊的皇宮祕寶。先帝愛好書法、繪圖。一副失竊許久的皇宮春曉圖被搜了出來,三清道觀所有道士與谷一均皆被收押。

    他們都被當成強盜,判了斬立決,不日就要行刑。

    行刑那日觀主的師弟來救,劫走三清道觀一行人,帶著他們躲到偏鄉僻壤。那處鬧了災荒,餓死了不少百姓,他們帶著百姓揭竿而起。眾人擁三清道觀觀主的師弟為首領,那人卻說真命天子在東陵,一撥人去了東陵,果然迎回一個面目清俊的少年郎。

    那時正是向克烈占領殷朝國都,與舊臣拉鋸,國勢混亂之際,那些舊臣有人指著向克烈的痛處罵,說他弟弟竄了他的皇位,向國都不要他們了,還在殷朝撒野!

    民間竄出的真命天子一路勢如破竹,帶著三清道觀一眾與受災的農民一路打回了國都,三派勢力僵持。

    告訴蛇神廟廟祝三清道觀窩藏強盜的人正是那位住在東陵的清俊少年郎,他藉著亂事崛起,他是誰?

    ***

    這位少年郎請人送了重禮給凌菲,裡面有一把材質通透的玉如意,鮮紅的冰裂紋,底下壓著一封信,信裡是一張字條,"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娟秀的字跡正是昔日凌菲為了陷害meimei,寫給天帝的情詩。她們勾搭上春風一度,令處子身的桑榆有了身孕,後來生下了袖月。

    凌菲面無表情地撕了那字條,她撿起那柄玉如意摔碎,摔碎後才知道玉如意不過是一塊廉價的水晶製成,可那鮮紅的冰裂紋卻另有蹊蹺,它隨著水晶摔碎流出,看樣子分明是血水!

    這個男人真讓凌菲噁心的想吐,她那裡有什麼血水被他收藏,除了那夜她占了桑榆的身子流下的處子血!

    誰知她剛摔了玉如意,須臾間蛇神殿裡出現了那名俊朗少年的虛影,"喲,脾氣還是這麼大,小心動了胎氣。"

    這句話算是踩了凌菲的痛處,"關你什麼事?"

    "你從頭到尾也就我一個男人。"少年雙手環抱,揚眉笑道,"孩子自然是我的,所以這次你算計我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說得正是祈雨舞那天啟動陣法,將他也算計進去一事。他也想過,他從頭到尾沒跟菲兒說他要去,中了埋伏實在怨不得她。這才有送了玉如意警告她、又輕輕放過一事。

    "菲兒,你乖些,待我終結這些麻煩事,我立你當天后,你要有什麼算計,乖乖告訴我,我來幫你。"

    "你要是怕被我算計,離我遠些。"凌菲忍著一肚子氣說了這句話。心裡氣悶,絕靈陣能殺白蛇真君,怎麼就殺不了這個賤男人呢?

    "菲兒,你乖乖的,我疼你。"天帝自以為溫柔倜儻地安慰著凌菲,散去虛影前說道,"多休息,別動了胎氣,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那柄摔爛的玉如意,到現在才有下人走向前來收拾。那位下人機靈得緊,一面收拾一面問道,"凌菲殿下,可要撤換廟祝?"

    "就是把他碎屍萬段也於事無補。"凌菲緊蹙著眉,一手撫著肚子。"首要之急還是找出那個孩子!"

    說得正是她腹裡的孩子,這孩子其實是先蛇神花陌與紀靑之子,那顆永遠也孵化不了的石蛋。

    她得到澄石之後,偶然間將澄石與石蛋放在一塊,石蛋居然慢慢變回了正常的模樣,只是石蛋裡頭的孩子虛弱得很,她才將石蛋放入她的腹中溫養著。

    那日駱萍兒被白蛇真君吞噬,石蛋裡的孩子為了救母以魂魄離體,從此失去下落。

    凌菲比剛才更顯得焦躁不安,她壓著微凸的腹部,卻完全不見石蛋反應,"傳令下去,一定要在我壽辰之前將她抓回來。"

    ***

    這天天氣清朗,風光明媚,樹影歷歷倒映在河裡。這裡是慶縣的上游,住在慶縣與下游齊縣的老百姓大多捕魚維生。靈蛇真君在這裡考察了數日,小殿下笑著瞥了他一眼,"這麼上心,哥哥是要捕魚維生了?"

    "有何不可?那我的娘子要學的可多了,要學補破漁網、還要洗衣服、煮飯燒菜、張羅家裡大小事。"

    小殿下手一攤,笑得瞇縫著眼,"我只負責吃飯睡覺。"

    靈蛇真君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那你可要吃飽睡飽,把自己養好。"

    "那煮飯燒菜、洗衣服、補破網誰做呢?"

    "誰做都輪不到你做,放心吧。"靈蛇真君的眼神打量著正在刷鍋子的雲瀾,惹得雲瀾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雲瀾曾說他很能幹,弟妹都是他照顧的,如今也只好認命地下河,用那雙小小的手捕魚。

    靈蛇真君剛把白米煮下鍋,正把衣襬塞入腰帶,準備下河捕魚。能幹的雲瀾說話了,"姐夫,別下來,水忒冷,三條夠吃了吧?"

    魚烤好了之後才知道雲瀾不吃魚,他不過吃了白飯拌一些野菜,細嚼慢嚥吃得津津有味。

    靈蛇真君狹長的鳳眼閃過興味,隨口問了,"哪有狼妖不吃rou呢,你還在長身體,不吃怎麼行!"

    一條烤好的魚出現在雲瀾面前,雲瀾連忙把魚還給靈蛇真君,"姐夫,你別作弄我了,我跟著我娘茹素已久,不沾葷腥。"

    靈蛇真君順著他的話問道,"茹素可以開殺戒嗎?"

    雲瀾眼皮眨也不眨地回道,"我只是茹素,又不念佛,那裡有什麼妨礙。"

    讓茹素的人殺生怎麼想都不妥,於是小殿下開了口,"哥哥,下次你抓魚吧,讓雲瀾煮飯也可。"

    誰料靈蛇真君一臉受傷的模樣,反問小殿下,"哥哥煮得飯不好吃嗎?讓你嫌棄嗎?"

    小殿下只好對著雲瀾一臉歉意,轉頭對著靈蛇真君回道,"我最喜歡哥哥煮的飯了。"

    雲瀾善解人意,搶著回答,"表姊,你別放在心上。"

    雲瀾想起了靈蛇真君對他的層層防備與試探,不讓他碰表姊的飯是其一;其二是夜裡美其名,小孩子不能不睡覺,身為姐夫的他來守夜就好,其實是靈蛇防著他跟其他人傳訊,直接將他關押進六層妖塔裡最為穩妥;其三是抓到向克鐸那時,靈蛇本來要表姊跳舞逼供向克鐸,卻見他急忙跳出來攔截,拿糖貽當做毒藥騙向克鐸。是不是從那時開始,靈蛇真君對他的防備日益加深。

    他那時候做錯了嗎?難怪大師對他說凡事三思而後行。雲瀾又開始想著今天的所有事,有沒有那裡做得不夠穩妥,不知不覺沁出冷汗。

    還沒讓雲瀾煩惱太久,隔天靈蛇真君也下了河,拿一張大網與雲瀾分別站在兩邊網魚。魚不知道被誰趕了來,打一網有上百隻魚,他們一連打了數十網,雲瀾覺得自己雙手都要斷掉,靈蛇真君卻像沒事人一樣。

    表姊笑容甜美地看著靈蛇真君,那雙美目流轉著光彩,其實他們也沒說什麼話,最多就是靈蛇真君拿了表姊遞給他的水喝。大概他們太有默契了,什麼都不用說也能知曉彼此沒說出口的話。而他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他連舉碗的力氣都沒有,非常費力才將飯吃完,再然後糊裡糊塗地睡著。

    小殿下給雲瀾蓋被,一面細聲說道,"哥哥,你別欺負他了,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壞心思呢?"小殿下仔細地將雲瀾的被子掖好,她見雲瀾睡熟了,手腳還不自覺顫抖,越發覺得哥哥欺負小孩子,雲瀾還沒十歲呢!

    靈蛇真君挑眉,回道,"我自有分寸,這件事你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