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拍摄

    临时环节结束，苏棠被工作人员扶到一个半封闭的小空间里，终于取下了眼罩。

    这是一个搭建的电话亭布景，如同早些年街头随处可见的小红亭一样，里面十分狭窄，她凑近研究了一番，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背景，没有其他机关了。

    忽然，右边的一面墙壁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

    jiejie在旁边吗？

    苏棠应了声，学着他的模样，也在同一边敲了三声以示回应。心下有些明白节目组的意图了。

    除了规则原因不能见面外，这更像是一种刻意营造的距离感。明明近在咫尺，却被电话亭的外壁生生隔开，看似藕断丝连，又仿佛远在天边。

    两座连在一起的电话亭没有玻璃门，只是三面有遮挡，应该是为了方便拍摄特制的。摄影师调整好设备和打光，冲两人打了个手势，表示随时可以开始。

    原先预订的动作是，两人拿起电话道具，面朝着摄像头摆出合适的姿势。但在商讨的过程中，一直沉浸在思索中的男生举手提出异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比划了一下自己构想的画面，趁导演和摄影师沟通的时候压低声音对苏棠解释道：既然是要跟其他组battle，肯定不能太过按部就班，总得有我们自己的思路当然这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jiejie能和我一起收获这第一个胜利。

    苏棠莞尔，又敲了三下门表示收到。

    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偶尔展露出来的小心机，通过正常手段来满足好胜心，可见对方是一个很有主见和想法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他们的共通点。

    最后经童导点头批准，节目组同意了临时修改的方案，男生发出胜利的欢呼，苏棠也拍了拍掌。

    按照刚刚的计划，他们转身换了个方向，背靠着同一面墙，将侧脸留给了观众。

    摄影师调整角度后咔咔开拍，本来原先设计的画面是打算四组嘉宾通用，只是背后的布景、每个人的pose不同罢了，毕竟是同一系列的宣传照，主打的概念就是近在咫尺的陌生人，原本素不相识或者默默单恋的嘉宾们，可能某一刻曾在街角擦肩而过，但最终都只是汇入人海的陌生人。就在这时，一款恋综节目将他们汇聚到了一起，让逐渐深入局中的陌生人们看到了人与人之间新的可能性。

    前面三组嘉宾顺着这个概念拍摄，都得到了很不错的成片。

    但这最后一组童导看着眼前的画面，在心里搜寻着合适的描述话语。

    两位嘉宾身处一黑一红的相邻电话亭中，仿佛背靠着背，互相通着电话。男方是清爽的白T加牛仔裤，黑色口罩半挂在下巴，露出精致的侧脸，他的发尾稍显凌乱，整个人略显慵懒地半靠着，长腿交叠在一起，但脸上的笑容却十分耀眼，不知聊到了什么好消息，笑弯了眉眼。另一边的女方表情就收敛了许多，她的气质更沉静内敛，一身别致的长风衣衬得人端庄十足，单手抱臂靠在一边，安静地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但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却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明明身在两个小世界，却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相比于近在咫尺的陌生人，这副画面更像是远在天边的未来恋人，身处异地的大学生和社会人，友达以上的暧昧状态，将破未破呼之欲出的心思，都被一根电话线串联在了一起。

    每一位合格的导演都知道故事线的重要性，每一位优秀的摄影师都会尝试用故事感塑造画面，而眼前这一幕中的男主女角，无须外人多点拨就已领悟了这一点，这是专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也是只有他们才能演绎出来的故事。

    童双玉有一种预感，卫冕冠军已经产生了。

    宣传照拍摄结束后，暂时回归了日常。

    这几周苏棠一直在忙着手上一个项目的收尾工作，平均一天三个视频会，整个团队都紧绷着弦。

    期间李珍珠几次尝试约她出门逛街散心，都排不开档期，只好偶尔微信上发些无甚意义你来我往的表情包，表示自己还存活于世。

    等到最后一个汇报工作完毕，整个会议室爆发出了堪比男足踢进世界杯前三甲的欢呼和掌声。苏棠也松了口气，收拾收拾东西赶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就身子一歪摊在了被窝里，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慢悠悠地回复着微信上的消息。

    上次去电视台为她领路的助理小吴加了她的微信，节目拍摄时间临近，她发消息的频率也越来越高，除了一些流程上的沟通，还事无巨细地给她列举了需要准备和注意的事项，苏棠点开她的朋友圈翻了翻，不是凌晨回家的路拍就是办公室上的咖啡照，着实有些心疼。

    按照节目组的安排，这次拍摄时间有两个月，前一个月的拍摄地点在本地的一座独栋别墅中，八个人搬进别墅同住，白天照常上班，只是晚上和周末需要配合拍摄。第二个月会一起去一座海边小城旅居，到时候整天相处，拍摄活动会更频繁，

    苏棠看着小吴自己整理的去海边旅行必备的五十件物品清单，下巴垫在枕头上一件一件勾对。

    忽然手机震了震，一个微信聊天框跳了出来。

    舟：这几个星期辛苦你了。

    舟：明天中午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苏棠扒拉头发的手一顿，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勉强撑起身子来回复。

    糖：李总客气了，这次合作很愉快[笑脸.jpg]

    糖：明天中午？是庆功宴吗？

    项目领导突然发消息过来，苏棠反射性地以为又来活了，心中一紧，看清聊天框里的文字后才缓缓舒了口气。

    发消息的这位李长舟是本地一家新兴互联网公司的CEO，据说家庭背景了得，在部队待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因伤提前退役，没有选择回归家庭，而是又带着一身抱负和胆气打拼创业来了。他凡事亲历亲为少有高管的架子，就连这次跟苏棠所在的NLP实验室合作的项目也是他牵头领导的。

    几个月相处下来，李长舟人挑不出错，只是平时大都是公事上的联系，私下交往不多。

    对方回复很快，没一会儿就发来了一条语音。

    大概是不方便打字，背景音里都是呼呼的风声。李长舟那熟悉的低音炮透过听筒响起，苏棠下意识抖了下身子，感觉手臂发麻。

    是的，这次项目非常成功，回到公司了大家都还很兴奋，打算明天聚众庆祝下，想问一下你们那边的团队有空吗？可以来一起吃顿饭。

    或许电流会放大声音中的磁性，苏棠莫名觉得李长舟的声音比平时更慵懒，也更烧耳了。她暗自腹诽，最近几个月怎么总遇上这种音色流氓。

    对方盛情邀请，苏棠也想承情，只可惜刚刚她已经跟李珍珠约好了明日出去大采购，只好也发条语音过去解释，末了让李长舟把时间地址详情转发给她，她去通知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李长舟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好。

    给实验室群里带了话，苏棠以为聊天就告一段落了，却看见李长舟的名字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新消息弹出，苏棠奇道：李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舟：嗯，项目后续还有一点工作要对接，想确认一下日程。

    糖：不好意思呀，过段时间我就休假了，项目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跟汤老师商量。

    今天仿佛一直在拒绝对方，苏棠怕显得太冷硬，发了一个小豆柴道歉的表情包过去。

    舟：是要去参加综艺吗？

    没想到八卦的传播速度如此恐怖，苏棠扶额，只好承认。

    对面又是过了好一阵才回复。

    舟：好，加油。

    舟：晚安。

    没有再多说，苏棠关掉对话框，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距离进组时日不多了，最近苏棠一直没空想综艺的事情，刚刚跟李长舟聊天提到，又勾起了她的心思。

    她现在依旧没有太强烈的恋爱欲望，纯粹是抱着娱乐和度假的放松心态，从认识新人、进一步了解、到下决心发展关系，这里面每一步都会消耗掉人的大量精气，苏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让自己在新的亲密关系里颇有余裕，只好暂时当把断情刀。

    但每一段未知的旅程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只希望自己的这个决定不要辜负了这段难得的休假时光。

    不再多想，苏棠点上香薰，关掉床前灯，卧室坠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