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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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意丛闷声摇头。陈昂安慰不下去,打开窗换了换气,“你哥不缺朋友,可是我缺,我从小就他这么一个朋友。我一直感觉他跟爽文里的皇帝似的,江山美人猫猫狗狗,什么都有,什么都行。结果呢?”徐意丛耳朵通红,泪珠从指缝里溢出来,顺着腕骨砸在沾了泥巴的膝盖上。陈昂冷眼看她,知道这个小meimei从小到大都没在外人面前哭过,现在是忍不住,他不是不心疼,但也说下去了,“结果他在你身上栽了。他跟你在一起的事没对任何人说过,连我都不知道,外头都说徐大公子转性了,怎么可能呢?我还以为他在追谁呢,大概是追不到,所以才在那装大尾巴狼,姑娘敬酒也不接,跟我们说什么事业为重。”他想起往事,越说越好笑,翘起唇角,“事业为重个屁。开保密会议的时候,你一个电话打过来,他打了申请挨了骂也要出去接电话,惯meimei也没有必要惯成这样,我跟出去打算教育他,结果发现他在跟你说他“在温乔这里”。撒个谎而已,眼睛至于红成那个样子吗?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他栽了。他最想要的东西这辈子都得不到,他还没有我快活。”纸巾用光了,徐意丛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睛。陈昂把纸抽递给她,“徐意丛,他这辈子栽在你身上了,他看见你在病房里,都不敢往前走,因为多走一步就心软一步,他赶你出院,因为他受不了你在他面前。我不拦你了,你总有一天能找到他在哪,可是你找他干什么?可怜他、同情他?照顾你的哥哥、还是跟你哥哥算算总账?也许不管你想干什么他都会陪你,可是他不会高兴的,他不用你提醒也知道他爱谁,不用你提醒也知道他不能跟谁在一起。丛丛,你别回头看,放过他,行吗?”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春寒料峭,徐意丛做了鸡汤面,里面放很多白胡椒,金苏苏吃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们出门带大圣买了新狗粮,然后徐意丛回家发呆,金苏苏敷着面膜弹她脑门一下,让她睡觉,她就躺进被子里。金苏苏不知道她没有睡着。徐意丛在被子里睁着眼睛,昏昏蒙蒙地想:她成了另一个人的洪水猛兽。雨下了一天,天色在周一终于放晴,徐意丛照常去上课,午后和诺伊斯一起去检测机构送样本,回来时却打不到车了。时间还早,诺伊斯看看天气,“咱们走一段吧,也许过了这个街区就有车了。”徐意丛点点头,指了一条路,背着包走在前面。她走的路七拐八拐的,路痴诺伊斯越走越怀疑人生,“是这么走的吗?我怎么觉得方向不对?”徐意丛说:“你什么时候有方向感了?我昨天才来过这里,就是这么走的。”诺伊斯将信将疑,继续跟她往前走。这的确是徐意丛昨天来过的地方,绿茵上有小憩的黑天鹅,小丫头们穿着冰雪女王的亮片裙子在吹彩色的泡泡,一栋栋别墅里住着形形色色的人,在晴朗碧空下快乐又光明。徐意丛突然站住脚,极目远望。远处水边的黑天鹅扑腾着翅膀飞起来,长椅上背对她的男人有一副宽得倜傥风流的肩,影子消瘦而修长,他抬起手里的书挡住扑面的风,几缕头发被天鹅翅膀掀起的风吹乱,她几乎听得到书页哗啦啦翻动的声响。诺伊斯看徐意丛愣了半天,疑惑地问:“怎么不走了?”徐意丛突然拔腿就往水边跑去。草地看起来窄窄一片,跑起来却有那么远,她气喘吁吁跑到了长椅边,没好气地坐下了——她眼花了,这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她拿出水杯,仰脖子喝光,然后重新七拐八拐地带诺伊斯出去。诺伊斯这个马屁精对徐意丛也不吝赞美,“你真的认路哎,今天多亏有你。”徐意丛在发邮件,头也不抬地说:“我明天请假,已经跟老师说过了,辛苦你自己取检验报告。”诺伊斯说:“心情不好就休息一下吧。”她没什么心情不好,第二天也没打算休息,金苏苏一早出门去上课,她就爬起来,吃了早餐,化妆吹头发,把嘴唇涂成明艳的正红色,还换了条凡尔赛油画似的花裙子。大圣一见她喷香水就激动异常,扯着她的裙角闹腾,她索性带着大圣一起出门,晃回老地方,在一栋别墅门前敲了敲。半天才有人开门,徐意丛咧嘴就笑,“哥哥,你扣子系一下,吓到小朋友了。”睡眼惺忪的徐桓司站在门里,本能地低头看了看。他的睡衣扣子开着四粒,露着颇为可观的事业线,一个小冰雪女王骑着四轮自行车路过,往这边看了一眼,立刻惊恐地睁大眼睛,把脚踏板蹬得飞快。————明天上午加个更,11点不见不散~108我是来讨债的半天才有人开门,徐意丛咧嘴就笑,“哥哥,你扣子系一下,吓到小朋友了。”睡眼惺忪的徐桓司站在门里,本能地低头看了看。他的睡衣扣子开着四粒,露着颇为可观的事业线,一个小冰雪女王骑着四轮自行车路过,往这边看了一眼,立刻惊恐地睁大眼睛,把脚踏板蹬得飞快。大圣最爱进别人家里扫荡,一见门开,激动地要往里扑,被徐意丛死死拽着。他一边系扣子,一边神色自若地看狗折磨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没有要请她进去的意思,徐意丛也不介意,笑眯眯的,“这个一会再说。你怎么这么晚才起床呢?你得早起早睡,有利病情恢复。”他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手慢慢僵在了第三粒扣子上,顿了许久,脸上的气定神闲无影无踪,唇线紧紧抿着,神色有些冰冷,好像她是把他的传家之宝偷去砸碎的贼。他什么都没说,徐意丛已经爽到了——原来李秘书和陈昂没告诉他昨天的事,徐桓司也有被坑蒙拐骗的一天。陈昂在里面问“谁来了”,一面刷着牙探出头来,看到徐意丛,也是一惊。李秘书从楼上跑下来,首当其冲地迎接了徐桓司一记眼刀,霎时连汗都下来了,“小姐你这不……”后面的徐意丛就没听到了,因为徐桓司在急怒之下一回手,大力把门甩上了。这里的门不像医院病房门,隔音绝佳,一点动静都没漏出来。徐意丛和大圣等在门口,过了一会,试探性地敲门,敲不开,但坚持不懈。里面的陈昂和李秘书正一起低着头听训,还是站在门边的李秘书头大如斗地开了个门缝,小声说:“别敲了。”她说:“开一开嘛。”说着就把门推开了一半。徐桓司一手卡在腰上,闻声咬着牙转回头来,才骂到一半,怒气未消,明烈的五官都恨不得竖起来似的。徐意丛没怎么见过徐桓司真正发怒的样子,但胜在胆大,她像个好人似的劝他不要发脾气,很正经地报复:“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嘛。”现在徐桓司脸上的表情又让她爽到了,她心满意足,替他们把门拉上,带大圣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一人一狗一起发呆,最后大圣把头搭在她腿上,打着呼噜睡着了。徐意丛坐在门廊前,抬头看着蓝天白云缓慢地流过,也以为自己要睡着了,但最后门开的时候,她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他走近的脚步声。徐桓司没有打算请她进去,他换了件衬衫,走出来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大圣听到动静,抬起鼻子嗅嗅他的气味,不是不好奇,但是被徐意丛捏住嘴巴不准乱动,也只好老实趴着。徐桓司喜欢赛马,对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向来没什么感觉,但大圣比他想象得大得多,尤其是这么一躺下,简直像块大地毯,和当初那个戴不住缎带蝴蝶结的小东西完全是两码事。他观察了半天,抚了一下大圣的毛毛头,惹得大圣发出危险的呼噜声。他问她:“你怎么来了?”徐意丛反问他:“你觉得呢?”他冲她扬眉一笑,“陈昂说得对,我这里用不着你照顾。你走吧。”他还挺傲慢的。徐意丛没看他,“唔”了一声,“猜错了。我是来讨债的。”她细白的手撑在石头台阶上,花裙子以下短靴以上露着一小截修长的小腿,脸上的妆很淡,但是红唇又有几分骄纵,像现在这样漫不经心的时候格外漂亮轻盈。徐桓司笑着问:“缺钱花了?找徐桓易要去,抢你压岁钱的不是我,我没欠你钱。”徐意丛好像知道他在看她,突然转回头来,直直对上他的目光,“你没欠我钱。你欠我半场没谈完的恋爱。”大圣像是感知到她突然变得有点凶,戒备地观察情况。徐桓司沉默半晌,“我以为我们说好了。”的确说好了。当前面有几十年的长路等着一个人的时候,要她答应什么都轻而易举,要她放弃什么也轻而易举,可是那条路中间轰然划出一道悬崖,每一步每一秒都要斟酌节省,没有什么还可以放弃。这事让她彻底想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再让徐桓司在她心里横着,她这辈子都要完蛋。她说:“我反悔了,我要你跟我谈完这场恋爱。”徐桓司当她无理取闹。他站起来,要送客,“别任性,我又不是要死了。今天不是周末,回去上课。”徐意丛一动没动,“你怎么知道?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就算不是遗传,二期的治愈率也不高,预后也不好,就算治好了,也有扩散风险。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死?”他站在大圣旁边,徐意丛没看他,也没阻止他走,薄薄的背脊也很舒展,不是在跟他置气,“万一你死了呢?你跟我分手的时候我不怎么恨你,可是后来我恨死你了,因为每次别人问我谈过几次恋爱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说一次就是骗人,说半场又太可笑,现在更好笑了,我谈过一次半,那个一次之所以搞砸,是因为我惦记着那个半次,所以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