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藏钩
37 藏钩
子时已过,山中万籁俱寂,有间厢房的烛火却还亮着。 痛 饮花拉下寂安的手,担忧道:别碰啊。 头顶火辣辣一片,寂安实在难忍,呜呜着问寂行:师兄,要多久才会好啊。 寂行坐在他另一侧,手边放了一卷经书,只是此时并未打开,温声道:熬过这晚明日便会好上许多,只是之后伤口结痂时,还需忍一忍痒。 从前只听说过出家人好做,寂安懊丧道,原来不是! 饮花是大约知道寂安入寺缘由的。 当朝崇信佛法,相比于以其他方式谋生的百姓,僧人可能过得还更好些。有吃住的地方不说,每月还会发放一些银两,香火愈盛的寺庙则发得愈多,不少僧人便会适量贴补家用。 出家是要斩断红尘,然而血脉相连岂能轻易割舍,世人同样看重孝道。 寂安家中兄弟姐妹有好几个,生计艰难,他下头还有个meimei,如果他不出家,爹娘是预备将他小妹送去给别人养的,寂安便自告奋勇了。 寂行知道此事,加上寂安确实年纪还小,便对他颇多照拂,饮花从寂行口中得知,怜爱之心便起了,由此开始处处看着是欺负寂安,又处处对他都好。 寂行再次嘱咐寂安:今夜不可入睡,困了便与我说,师兄给你讲经。 听你讲经岂不是要越发犯困了,饮花吐槽道,还是我给你讲点话本故事 话只说到一半,饮花顿时缄默,轻咳一声转开话头道:不过应该也是睡不着的,还疼着呢是吧寂安。 寂安委屈地嗯了声,忽然想起今日同受了戒的师弟所言,忙问:他们说还有人因为受戒死了的,是真的吗? 寂行犹豫片刻,还是肯定地颔首:因而受戒当日皆尽可能彻夜不眠,恐若睡去不慎祸及患处,易引发高热,有性命之忧。 寂行的声音便是再如何如何教人心安,说出这样的话也很难让人不害怕。 眼见着寂安都快哭了,饮花揽过他的肩安抚道:莫怕,我同你师兄今夜定是要陪你的,不会先睡,更不会让你睡着。 饮花给出许诺,是抱了十分的信心在身上的。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九连环,往寂安手心里一塞:给你解着玩儿,说不定过会儿会比现在更清醒。 寂安自小便很少有这些玩具玩儿,家中大多是一些哥哥jiejie,或是邻居们用不上的东西才会到他手里,更不必提出家后潜心于修习佛法,与孩童原本该有的生活更加渐行渐远。 九连环这样常见的玩意儿,于寂安而言也只是见过,这下有了新鲜东西吸引注意力,寂安把玩得入迷,一时竟也忘了还有伤口在作痛。 饮花功成身退,坐到另一侧寂行身边去,小声道:以免困倦,我们也来玩游戏。 玩什么? 饮花伸出手,手心上正安静躺着一粒红豆。 她笑着说:藏钩。 藏钩,即是将东西藏在手里,让对方猜猜是在哪只手。 体积大的好猜些,反之更难,像红豆这样的大小,本身是极难仅靠眼力判断的。 寂行虽无需靠此等方式提神,可未免有人支持不住睡过去,醒来再怨他没把她叫醒,于是还是应承下来。 先定个赌注吧。饮花提议道。 赌什么? 这样,猜错一次便打一次手心,最后看谁输得多,我输得多的话,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我有,你输亦然。 寂行倒也痛快,只说:好。 饮花:你先猜还是我先猜? 你藏,我猜。 饮花也不忸怩,双手背过身去,将红豆在手心来回倒过几回,那么小的一粒东西,险些从她指缝里掉下去。 待放好后,饮花向前伸手到他眼底。 她的手握成拳之后显得越发娇小,好似但凡手掌稍微大些的,就能将她的全然裹起来。 寂行撂下手边的经书来陪她玩这游戏,却没做好要碰她手的打算。 他虚虚点了下她的左手,笑意便立刻从她眼里淌出来。 饮花摊开手心:猜错了吧! 寂安凑过来好奇道:什么什么? 饮花扬了扬眉毛:寂安,替我打你师兄手心一次。 寂安仰脸看了眼寂行,接着干笑两声,怎么过来的还怎么缩回去,试图伪装成自己从没来凑过热闹。 那也没别的法子了,饮花跃跃欲试道,快快快,手伸出来! 寂行唇边浮现一点细微的笑,如她所说的做了。 他与她不同,掌心宽大,纹路分外明晰,这样看着能整个将她罩住。 饮花反手虚势欲落下一掌,顺道偷偷观察寂行的反应,谁知他的神色竟一点不变,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饮花如是又试了一次,寂行还是没有任何惊慌或是避让的动作。 好无趣。 饮花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自己的手心反倒被那股力震出些微的麻。 寂行:继续? 饮花将红豆放进他手里:这次你来藏,我猜。 寂行不像她,总要来来回回换上好几次才肯摆出来让人猜,他只背过手两秒,几乎只是一个晃一下的动作,便回到了身前来。 饮花确认道:换好了? 嗯。 不再多藏一下了吗? 寂行摇头,手背朝上握拳放着:猜吧。 还真是只能碰碰运气,饮花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有何区别,在对比了好半天后,食指轻轻点了点寂行的右手背:这个。 不换? 不换。 寂行认真地看着她:真不换? 饮花顿时犹豫起来,再次低头来回比较,寂行也不催她,只保持这个动作让她看。 饮花忽然抬头,恼道:好哇,攻心计。 寂行怔愣一下,旋即鼻间发出几声轻轻的气声,掺着点淡淡的笑,似是开玩笑一样吐出两个字:冤枉。 饮花不满地哼哼,下定决心道:就选右边! 确定二字在嘴边兜兜转转还是咽了回去,寂行松开拳,空空如也的掌心出现在眼底。 啊 饮花发出懊恼的低呼,寂行笑意更盛。 你怎么不再多问一遍? 我 算了!饮花也不是玩不起的人,非常大方地将手给他,脸转向侧边,不打算看受罚的场面,咬咬牙道,打吧。 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他的手掌落下来,饮花刚要催问,忽而有什么轻轻浅浅碰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一触即离,如同寂行云淡风轻的声音:好了。 饮花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过去,正见寂行将那本经书放回案上。 将经书卷起这么轻敲一下,能疼才怪。 饮花无语道:寂行师父,这又不是杀生,力道不必如此轻的,这样倒显得我待你太过狠心。 寂安适时出现:饮花jiejie,虽然我没看,但听声音似乎是这样的。 饮花: 这便罢了,寂行居然也露出个当然的表情,附和道:嗯。 你们饮花气结,对寂安道,不想玩九连环是吧,那还我。 寂安连着说着不要,又躲回寂行身后去。 大约是不小心蹭到了伤处,寂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寂行忙回身去查看:怎么了? 寂安:痛 饮花见他如此,也不好再续着方才接着同他闹,起身去查看,嘴上说着狠话,动作却小心:教你煽风点火,还闹吗? 不了不了! 寂行开口道:幸而无事,寂安,行事要万分小心才是。 寂安乖巧道:是,师兄。 饮花站在一旁,只见寂行又不放心地对着寂安的脑袋看了会儿,不由叹道:寂安,你师兄怕是只喜爱你这年纪的孩童,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他对我似乎也是很好的。 寂行正欲开口,寂安便替他问出了心里话:现在不好吗? 饮花想起刚成小佛主后的很长一段之间,他待她处处冷淡,好几次搭话也不理,即便或许是为她好,这样的态度总是让人伤心。 饮花不说,却不是不能感觉到,她依然愿意一厢情愿靠近他,是因真心拿他当家人。 如今虽是很大程度上回到从前那样,却也不是全然相同。 嗯,不好。饮花说。 寂行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默了一瞬,道:今后会更好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