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痞子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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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痞子小時候
凌雋珈一路走來也是經歷坎坷。
懂事以來就是孤兒,無親無故,以行乞維生,餐風露宿,衣不蔽體。白日被強欺,夜裡被弱趕。每日苦不堪言,無人可憐。這世道,到處流匪惡寇,大人尚且活得艱苦,何況孤零無依的小孩。
彼時年七歲,瘦弱得像五歲小兒,小小年紀為生存,穿了男裝,一身髒汚,亂髮蓋了大半邊臉,手腳盡是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瘀青,嘴破眼腫。
嗟來之食不時被搶,休憩之地被佔,好心人施捨銅板被奪,餓極偷包子不成,反被老闆打得半死,差點打斷腿,血染污衣,口中含血,匍匐在小巷,以為自己快死了,幸得一小女孩每日送來吃食,持續半個有多,勉強活了下來。
後來女孩不知所蹤,自己傷勢也好了八/九,重回行乞據地,不料又遭舊人欺,一向膽小怕事,人欺則避的她,不知是否遭遇半條腿入鬼門關後,膽子大了,性子開始變。
那日小惡霸又欺身搶了她兜內僅有的一個銅錢,小凌雋珈突然發起狂來,揪了他頭髮就打臉,狠狠打一拳再接一捶打,還故意瞄準鼻子來打,直打得鼻血將衣襟都染紅,如奪命羅剎。
那小惡霸沒料到她會還手,直直被打出血來才意識到要還手,卻被小凌雋珈快了一步,使盡全力直踹他那襠部,登時捂著傷處,痛不欲生,哭得招呼天搶地,倒在地上翻來滾去。
她撲過去兩手死命掐住對方粗脖子,直掐得人滿臉血紅,雙眼凸出。小惡霸身後的小嘍囉見了,皆愣住不敢上前,面有懼色,凌雋珈作勢衝前,欲連他們一起教訓,小嘍囉嚇得一哄而散。
這一出手,不僅保住了那一個銅板,保住了尊嚴,還被剛好下山的山匪老大看中,收了回去,自此凌雋珈成了山匪老大其中一個義子。
雋珈這名字是山匪大王那頗有文氣的二弟所改,由於山大王姓凌,故七歲那年,終於有了名字:凌雋珈。此前,那些人都叫她喂、臭叫化,她一直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後來山大王落山做別的營生,開了賭坊,搞放貸,比在山上落草為寇更掙錢。分店開了一間又一間,遍及多省縣。
再後來見凌雋珈頭腦聰穎,做事條理有序,行事有自己七八分狠勁,交代了幾間分局予她打理。
幾年間,三間變六間,山大王義父笑逐顏開,更是放心,與新婚夫人遠走北漠遠行。
刀口上營生的日子,她是愛也不愛。那些兄弟,是親也不親。唯一敬重又感恩的,唯有義父,沒有義父就沒有今日的自己。是義父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義父不在,日子也就這樣過,沒有波瀾。花樓窯子不逛,女人侍妾也沒有,不賭不酒。
她是女人,只愛另一個女人。
情不知所起,幾多年了,心响往的,仍然只有她。
她不記得的,她都記得,細至那一笑一言、小臉上一抹紅暈、甚至是那一縷不聽話,總愛翹起的青絲。
可惜了,自己是惡人。只會強取豪奪。
是惡人,被惡人覷覦,被惡人擄獲。
罪不可恕呢!
不,她又是好人,好得一塌糊塗。那麼心軟,那麼愛屋及烏。
她來到林義住的城郊土瓦房,胡亂用柴枝綑綁成堆的大門,遮不住一絲風雨。她冷眼旁觀,破敗的前院,衰落的草木,掩不住的困境。這樣的男子,哪有資格護她安穩一生,可笑極了。
那個夢太真實了--
就像是上映了郁滿蓁的一生,在她凌雋珈沒有參與其中的一生:她十八歲先是嫁給了林義,兩人生下一子一女,五年後,林母病歿。
林義上山打獵跌斷了腿,臥床數載,郁滿蓁母兼父職,艱苦汲汲營營,終日不休,捱得百病叢生,瘦骨嶙峋,不料林義還是死在冬日大雪夜裡。
孤兒寡母無所依,被藏在深林的流氓聯群結黨先是搜掠一番,後欲辱了清白之身,郁滿蓁攜了幼女,一同跳崖斃命。
這個夢,不論做了多少次,都由於過於真實,每次都一身冷汗,每次凌雋珈往往做了這個夢,整日心情都不好。所以她恨林義,更恨自己,為什麼夢中我沒有摻合進去?
這個夢,似在提醒自己,能握在手的,就不能任其流走。什麼綱理倫常,在自己喜歡的人香消玉殞面前,根本是不值一提。
如果把夢帶去現實,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憾事。先不管有沒有來世輪迴之說,這一輩子都沒有盡力好好活著,叫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別人可以茍且,自己是要好好過活。一輩子那麼長又這麼短,錯過了,難道就要待到白髮蒼蒼才來長嗟短嘆。
她,凌隽珈寧負天下人,不負己。是啊,天下人關我什麼事,每天都有人死呢,難道自己就要跟著哭?
午時,用罷了膳,凌雋珈秀眉緊蹙,案上帳目翻看了大半天,仍舊停在同一頁。她心不在帳目上,一直都在煩惱史福之事。
那老家伙可不是那麼容易搞定。比起蓁兒,他最近似乎更心儀郁滿香這種年紀輕的、該長未長的身段的女孩兒。
送銀子不行、送青樓女子更是弄巧成拙。
難啊,那史福勢力不小,仗著表兄是皇帝身邊的得寵大太監,臨川縣誰人不讓他三分。
眉頭緊皺得都要扭曲了,呷了一口茶,微心煩地道:點心都撤下,人全都退下,把秦田叫來,說有事商議。
管事領命,奴這就去,家主稍等。
秦田是迎豐賭坊的二把手,跟凌雋珈一起管理多間分店,個子矮卻計謀多,聽到老大有煩惱,自然也耗了不少心力,這種事,他總是有興趣得緊,必須摻雜進去,而且要成功。他這人,就好勝,愈難的事愈要迎難上。
二人商討近黃昏,秦田少有看見老大喜上眉梢的模樣,終是按耐不住:那姑娘,你喜愛得很啊?
是問句但又是肯定句。
嗯。凌隽珈大口灌入涼透的茶進去早已乾澀的喉嚨,掃了對方擒笑的嘴角,也不否認,爽快應下了。
鐵樹開花呀,恭喜老大了。
鐵樹開的什麼花?
桃花啊!
哈哈哈二人不約而同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