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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雨滂沱,倒退十年,那一天的陈参谋拍着他的肩膀,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挑选的这个孩子顺利通过了中央指挥学院的保送申请,忧的是君洋的学历在一众天之骄子中看起来实在不够漂亮。他带君洋去了枯桃港,隔着铁网,指给他看枯桃舰。时至今日,枯桃港的各项指标仍是行业标杆,无数少年远望一眼便心向往之,更何况当年的君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军港和航母,海浪澎湃,枯桃舰接天连海,威严矗立,众生无敢在其面前造次者。那一天的他别无他想,只觉得自己是一株生出了根的浮萍,从此有了希望与寄托。他要原地铺开一张地图,认一认自家的领海到底是哪一块,他要把它刻进心里,此生赴汤蹈火也没齿无怨。又何止是区区发光发热呢。有人敲响房门,他随手抽了张纸巾在脸上抹了两下,稍作调整。即便没调整多好也无所谓,生而为人身不由己,一切不过台上木偶大梦一场,他既不在乎这里,又怎么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然而来人却让他怔立当场。“教官好!”严明信不怎么严肃地敬了个礼,视线直接越过他肩头,挥了挥手,意思靠边站站。“……严明信?”君洋侧过身,皱着眉痛苦地闭了一下眼——他被调离一线,原因有口难开,昔日的一切于他而言已暗暗划出乘云行泥之别,再有交集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然而这个人一现身便带着掩不去的光芒万丈,脸上微微沁出的细汗衬得他比从前更加白皙发亮,简直要刺伤人眼。严明信往屋里每走一步,那难以启齿的隔阂便摧枯拉朽一寸,最终分崩离析,满室生辉。君洋仿佛能看到屋内一片土崩瓦解,烟尘弥漫。他站在自我隔离的废墟之中未能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听说的!我来看看你!”严明信很实在,继承了老一辈的传统思想,坚信伙食和住宿是强军的基础,这间宿舍充分符合他“好住”的标准,他眼前一亮,“你一个人住吗?环境可以啊!我们以前教官都不是单人单间的!”严明信穿着标准制式的空军蓝制服,天热,便脱了外套抱在手里,露出的一截手臂虽白却能看出优美的肌rou线条,衬衣扎进下装,显得宽肩窄臀,身高腿长。君洋跟在背后,盯着他的腰线,若有所思地点起一根烟,重新开始思考人生在世的意义。严明信站在衣架前,拉拉挂着的衣服袖子,煞有介事地说:“苟富贵,勿相忘!”衣架上挂的是簇新的浪花白制服。君洋的少校现衔期限已满,预备担任的飞行教官又是高一等级的技术职务,按照规定,他在晋升职务的同时晋升至新任职务等级编制的最低军衔,袖章上赫然多了一条金色的杠。顺着严明信的目光,他用牙齿轻轻衔住烟蒂,取下衣服穿在身上,虚虚地系了几颗扣子,惹得那人由衷鼓掌:“帅!”闻此言,君洋不小心把一口烟吸进了肺里。原来虚名浮利也能带来这样令人沦陷的快乐。“多了个杠,看着真不一样。”严明信又赞叹,接着朝窗外望去,“还能看到港口?”说起来,这片教官宿舍的地段确实好得没话说,背山朝海,坐北朝南,如果不是北面爆破带来的扬尘,这里的一年四季应该也是敞亮又干净的。君洋指指楼上,道:“顶楼还能看到舰队回港。”严家父子向来不在意栖身之所,唯一的老屋是几十年前的房子。听闻住处还能这么称心如意,严明信感慨地吸了一口气。窗外景色日复一日,不过平平而已,哪及窗口的这人。浑身不知哪来的金光,让君洋看晃了眼,缓缓吐了一口烟。从前他听说太阳系中唯一能发光的恒星是太阳,今看不然。他站立一侧,扬扬下巴,示意来宾可以随便参观。宿舍二十余个平方,面积不大,布置其实一目了然,主人既然有请,严明信也就顺势转了转。他在屋里走动,却不自知步履间带了一阵风,又带了一句话,搅动得君洋心里那一团死灰中透出了火星,忽隐忽现,想要复燃,吹得鼓面沙沙作响,听见有人说:拾起鼓槌再敲一敲,这台面上的戏还没唱完,擂起来应该还能响似从前。最终,严明信一抬头,连天花板也欣赏完毕,觉得十分不错,诚恳地说:“好地方。”君洋看着他,忽地释然了。什么理解不理解心情的,他发现他根本不需要人理解。从古至今劝人“既来之则安之”者,唯有这位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可垂范百世,哪怕这个人此刻喊他去占山为王,他也抽刀入伙了。“教官,”住处是好住处,但人却似乎不是那么开怀,严明信关切又好奇,“在这儿工作,感觉怎么样啊?”“嗯?”君洋不露痕迹地呼了一口气,吹散挡在他眼前的薄烟,以便他看人看得更加清晰。他想起了这些日子的无谓纠结之外的一些事,他开始重新审视此地。对于和上级的冲突只字不提,君洋不答反问道:“你每周都放假吗?”“咳,差不多吧,也不好说啊,哈哈。”严明信没把话说得太满,这不是他能自己做主的事。涉及军纪,君洋不难理解他有所保留。他走近两步,抵着那人的肩,心头突突一跳,慌乱又奇妙。君洋小声道:“我在这儿干不了几天。”“为什么?”严明信始料未及,这和他爹说的怎么不一样?又一想,他爹喝了酒,说的话不可尽信。他颇感遗憾:“你不是来当教官的吗?至少也得干个一年半载吧?”君洋夹着烟朝外一点,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你看这儿脏的,要得尘肺病了。”“是脏了点儿……”严明信来时就注意到了,可平心而论,还没脏到不可容忍的地步。各人有各人的标准,他不能替别人决定去留。惋惜之余,他愁眉不展地问:“你已经跟领导说过要走了?同意了?”“没有。”这些话,君洋说得句句属实,“四大军区总共选送了六个人,但看计划,舰载机只需要两个教官,留谁下来还没定,看表现,也看缘分。我什么都不做,留下来的自然就是别人。”选拔制度择优录取,除了业务水平外,领导当然更喜欢要求进步、对岗位有想法并且愿意担负责任的军官,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一桩两厢情愿的事。严明信想想:“也是。”“山海关就选送了我一个,我这儿也没什么朋友,干得没意思。”君洋指尖轻弹,掸了一截烟灰,“哦,就你一个。但你也忙,是吧?我都来好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