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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安静下来。 良久,姜雍容开口道:“陛下,我从会说话时便开始读书认字。诗书礼乐射书数,是君子之道,我要学,女德女红治理家事,是为妇之道,我也要学,朝堂政务天下大局治理后务,是为后之道,我还是要学。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停下来什么也不学的时候。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就是这样活了二十年。 现在我二十一岁了,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不做姜家嫡女,不做风家皇后,只做我姜雍容。 我想去世上看一看,找一找,我想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我想看看我到底能做什么,我想找到那个真正的自己。 这就是我想离开的原因。因为如果继续待在宫里,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为姜家的颜面,为风家的责任,这些年我已经做得太累了,我想歇一歇。 所以,陛下可以放我走吗?” 风长天看着她,她的心一向藏得很深很深,深到让人看不清它到底在哪里。便此时此刻,他好像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就把一颗心捧在手里,让它对他说话。 这应该是从相识起,除喝醉外,她说的最最真心的话。 “好,我答应你。”风长天道,“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绝不会拦着你。” 顿了顿,问:“说吧,你到底要去哪儿?据老穆抓着那四个人说,好像是北疆?哎呀,那不正好是同路嘛!哈哈哈哈你看我们多有缘!” 姜雍容:“……” 姜雍容:“可是陛下你不能离开,你——” “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啊,你能走,爷为什么就不能走?只许你要自由,爷的自由就不值钱么?” “陛下是一国之君啊!如果你走了……” “我走了,让年年监国。”风长天道。 姜雍容愣住,他一本正经的,不像是瞎说。 “爷是明君,当然要把后事安排好才走。”风长天一笑,“年年是皇嗣,他来监国,名正言顺嘛。” 姜雍容忍不住道:“可年年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你以为爷坐在那个位置上有什么不同?爷说的话,他们会听么?爷说打北狄,他们会打么?爷要娶个老婆都要看他们脸色,这皇帝当起来有个屁用!” “可是,你已经是风家最有力的君王了,陛下,你才登基多久?你还没来得及培植你的亲信势力,只要给你时间,你一定可以跟他们抗衡——” “怎么抗衡?”风长天看着她道,“像我那七哥,还有傅知年那样?雍容,别傻了,真跟他们斗,我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我为什么啊?好好活着不行么?” 姜雍容无法回答。她一时找不到明确的答案,只是模糊觉得不行,“可是陛下,在其位,谋其政,如果做点什么,总会有点希望,什么也不做,什么希望都没有。” “好啊,那你留下来陪我,我们一起跟他们斗。”风长天将两手一摊,“只要你肯留下来,我回宫也无妨。” 姜雍容怔住。 风长天这句话就像是一面透彻的明镜,让她清晰地看着了自己的模样。 原来她是这样的吗? 已所不欲,偏施于人。 她想要她的自由,风长天一样也可以。 她已经决定自私,又有什么资格指责风长天? 天下,朝堂,子民……这些东西太庞大,在它们面前,她算什么?轮得到她cao心吗? 她以为她还是风家的皇后,还要对子民负责? 她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她虽然已经决定抛下皇后的身份,心里却一直把皇后的责任放在身上。 若这种念头还在,就算她去到天涯海角又有什么用呢?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终于仰起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从来没有笑得这样肆意过。 风长天先是有点意外,然后便明白,这个死脑筋的家伙,终于想通了。 这是意外之喜,他多日来的愿望在此实现了。 ——这些日子他心心念念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想再度把她灌醉,就是因为她喝醉之后,笑起来是那样明媚,让他目眩神迷,为之癫狂。 姜雍容笑着笑着眼中便有了泪意,为那个当了二十年尊贵囚徒的姜雍容。 她看到那个还不及书桌高的小女孩子被抱到椅子上,椅子要垫上两只厚厚的锦垫,才能让她够着桌上的书。 她看到那个十来岁的少女坐在父亲的书房中,在烹茶的间隙,视线追随一只蝴蝶,却被父亲发现,她立即收回思绪,重新聆听那些深沉冗杂的政务。 她看到那个刚刚大婚之夜的姜雍容,一身吉服,一直孤独地坐在坤良宫,等待那永不可能来为她掀下盖头的先帝。 她看到那个乾正殿熊熊燃烧的夜晚,她戴后冠,穿翟衣,准备尽皇后的义务,为皇宫也为天下殉葬。 然后她看到了风长天。 他穿着一身麒麟铠甲,高大魁梧,英武不凡,像一个天神。 是他救了她。 她只觉得胸膛最最幽深的那口浊气就像被阳光照射的雾气那样消散了。 心中有股从来没有过的、难以言喻的轻松。 二十年来一直套在她身上的、那具名为“皇后”的枷锁,终于崩裂溃散,不复存在。 从这一刻起,她自由了。 她的笑,风长天是看得懂的,但笑着笑着就哭了,风长天就看不懂了。 他在身上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到帕子,只好把自己的衣袖递过去:“擦擦?” 姜雍容自己拭净了泪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多谢你,风长天。” 她终于没再叫“陛下”而是叫他的名字,这让风长天心中十分欣慰,十分舒坦,但也觉得十分奇怪。 虽说她骗他在先,但他半路把她劫了,原以为她多少会有点生气的。 怎么这会儿非但不生气,反而待他好像比任何时候都亲近似的? 经受过前天晚上的教训,风长天对姜雍容已经形成一个认识——这女人待他越好,接着要做的事就越可怕。 “你……又想干什么?” 风长天打量着她,充满戒备。 姜雍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探头看了看后面,长长的车队正跟着这辆马车,足有数十辆之多,“你这是把皇宫都搬空了么?” “那当然。”风长天道,“干我们这行的有个规矩,贼不走空。爷来都来了,当然不能空手而回。” “皇宫最值钱的东西不在内库,而在太庙,你知道么?” “什么?!”风长天发出一声惨叫。 “要回去拿么?”姜雍容问。 风长天犹豫一下,沉痛摇头:“罢了,你哥还不知道能顶多久,咱们还是跑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