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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闪而过,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后宫那些妃嫔对他既敬且畏,便是上龙床侍寝,也绝无留到天明的道理,哪会像身边人这般没有规矩? 更重要的是,这副身子的年龄…… 他颤抖地抬起手来,感受着久违的中气与活力。 这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皮肤紧致,没有枯黄的老人斑,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心头涌上数不尽的熟悉之感。 这副身躯,亦不是一步三喘,年已迟暮的衰老身躯。 康熙直起了身,脸庞猛然涌上一股潮红。心下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的呼吸滞涩起来,深沉的激动与狂喜一闪而过,难不成 事实的真相近在眼前等待探索,他却少见地有了退缩之意。 身边人翻身以及起身的动静极大,便是睡得再沉也被惊醒了。半晌,云琇的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眸,伸手轻轻附上他的脊背,柔声道:“皇上?难不成被梦魇着了?” 康熙的满腔心思激动又纷乱,闻言下意识地侧过身去,就见一双标志的、藏在记忆深处的桃花眼,以及越看越是熟悉的面容。 宜妃? 神色蓦然一顿,心底猜测忽然间成了真。 康熙眯起了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神色在阴影中看得不甚明晰。 云琇久久得不到回应,不由支起身子再次轻唤了一声——下一瞬,她便与皇帝对上了眼。 暗含打量、评估、疑窦的凤目,里头并没有她所熟知的爱意。一身威势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偶尔掠过的冰冷恍惚间与梦境相重叠,以及那抹掩饰得很好的沧桑,无论如何也骗不了她。 云琹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间没了笑意。 “朕……确是做了噩梦。”康熙没有发觉云琇骤然一变的神情。他终是回过神来,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声道:“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如今是几年?” “皇上贵人多忘事。”云琇淡淡地道。她的双手紧紧蜷缩着,亦是掩住了眼底的冷光,“康熙三十二年,你可记清楚了?” 康熙不禁愕然,既是为了云琇大不敬的语气,也为了那句“康熙三十二年”。 几息过去,锦帐之中突兀地传来低斥:“宜妃,你放肆!” 原时空中——康熙四十七年。 大朝会上,众臣皆是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太子胤礽披襟散发跪在最前,眼眶通红,满面胡渣,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听着御座之上,他最敬慕的皇父对他的宣判:“太子胤礽,狂逆悖行……” 一字一句,意图将他打落万丈深渊。 从今往后,他就是废太子,一个天大的笑话。 随着圣谕的颁布,直郡王胤禔渐渐攥紧双拳,三贝勒胤祉呼吸一重,四贝勒胤禛的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可突然间,康熙哀恸更咽的声音戛然而止,毫无预兆。 皇帝沉默的时间太久太久,久到乾清宫重回一片死寂,久到大臣们的心脏狂跳了起来,有年事已高的老大人,差些支撑不住软倒了下去。 佟国维与马齐对视一眼,微微一叹,心知万岁爷仍旧顾念旧情,毕竟太子是他亲自教养长大,倾注的心血自与旁人不同。 那句“废其太子之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口的。 不过圣旨已拟,废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未免皇上悲痛过度,当走下一项议程了。 佟国维朝后使了个手势,视线落在八贝勒背上又很快挪开,转而恳切地跪拜下去:“奴才斗胆,还请万岁爷三思。” 霎那间,朝臣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劝谏”之音响彻云霄:“奴才还请万岁爷三思!” 谁知皇上默然良久,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应了。 康熙合上圣旨,闭眼掩住心底万千波澜,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子年纪尚轻,犯错也是情有可原。朕思来想去,不可草率行事……此事不必再议,退朝!” 一石激起千层浪。 胤礽猛地抬起头,憔悴的面容满是不可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康熙终是望向了他,语气复杂得不能再复杂:“起来吧。待下了朝,随朕前往御书房。” 说罢一甩袖袍,缓步离去。 “……”满朝文武、众位阿哥:“???” 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龙辇还是那个龙辇。康熙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余光瞥了侍候在侧的李德全一眼,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凭空老了十五岁也就罢了,梁九功竟不知去了何处。御前总管变为了他的亲传徒弟,也就是常常往翊坤宫跑腿的小李子。 脑海闪过翊坤宫三个字,康熙渐渐皱起眉心,目光剧烈波动了一瞬。 “今儿午膳,到翊坤宫用。”他缓缓道。 李德全掩住诧异,小心翼翼地应了是。 他从来没有那么肯定过,万岁爷有些不对劲儿。 方才亲口收回废太子的旨意、震惊满朝不说,万岁爷不是一向不虞九阿哥与八贝勒掺各在一块么? 皇上已然多日未去翊坤宫了,想着敲打敲打宜妃娘娘。既如此,这又是唱的哪出? 龙辇慢慢悠悠地停在御书房外,李德全眼尖地瞧见提着食盒,候在外头的一个小太监。心下浮起一个了然的笑意,他躬身笑道:“万岁爷,德妃娘娘顾念龙体,又叫小厨房做了吃食来……” 德妃? 这个“又”字,使得康熙的眉头拧了又拧,好悬忍住了怒斥之言,面无表情地道:“拖出去。” 李德全愣了。 “窥视帝踪,其心叵测,谁给她的胆子?”皇帝的面色森然,语调更是森然,他顿了顿,继续道,“褫夺‘德’字封号,抄写宫规百遍,以作训诫。” 李德全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康熙睨他一眼,“怎么,哑巴了?” 这一眼蕴含着警告,刺得李德全一个激灵,一时间遏制不住额角的冷汗,忙不迭地应了是。 …… 御书房。 太子已然褪去了方才早朝的狼狈之态,一颗心飘飘荡荡,踏入殿内的脚步也是轻飘飘的,寻不着底。 “皇阿玛……”侥幸保住了太子之位,他的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不住地磕头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康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动了动唇,把“你都错哪了?”给咽进了肚子里。 太子的皮相生的好,可这儿的保成,远远比不了另一个世界的保成。 毕竟老了十五岁,憔悴至此也是情有可原,康熙轻轻一叹,忍住心疼,分外慈各地问他:“你可知闵太医的拿手绝技,玉容膏?”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