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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你娘有多伤心……小宛,我不想你被人指责。原本,我也可以不入宫,跟着晏家大大小小的人一齐死了,可是小宛。”那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可是我终究放不下你。” 郑小宛轻声笑了一声:“你放不下我?我何故要你为我担心?背弃郑氏是因为,我不想死,我想荣华富贵地活着,我不想贬为奴籍,不想过苦日子。天生我这样一张脸,若是我不用上,那才是辜负了老天爷,辜负了我自己。” “小宛……”被叫做晏弥生的人沙哑着嗓子。 “就当着从前的情分,今日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为你保密下来,可是晏弥生,我的忍耐和仁慈,没有下次。”郑小宛说话的温和十分,可是字字句句当中,都浸透着一股毫无转圜的决绝。 长玉猛然回想起那一日沐宸殿上的一滩血。 确实听说过,那一日她未上殿之前,便有一位郑大人在庭上大骂明昭帝暴虐之后,一头便撞死在了殿中的柱子上。 她一直没细究过郑小宛的出身,可是今日听那晏弥生口中所说,长玉方才觉得细思极恐。 若郑小宛是那日触柱而亡的郑大人的女儿,那明昭帝便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 明昭帝不可能不知道郑小宛的出身,可他竟然还能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宠幸……真是、太荒谬了。 可细细想想,这也的确是明昭帝能做出来的事情。 明昭帝是长玉的生父,他的秉性如何,长玉心底是清楚的。 太后母家李氏尚未得权之时,明昭帝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处处谨慎小心,克己守礼,温润谦和,曾多番受先帝赞赏。即位之初,天下都以为,大燕迎来明君,可事实却非如此。 明昭帝即位之后,像是把从前几十年压抑约束在心底的魑魅魍魉一朝一夕之间放出,就如同放出了囚禁在内心深处的恶鬼,全然变了一个人。 刑罚严苛,纵情声色,乖戾而喜怒无常。 从前有多老实本分,后来便有多离经叛道。 或是,根本就已经被这数十年的伪装所彻底逼疯。 明昭帝就是个疯子。 长玉往后退了一步。听到这里,其实也已经差不多了。 那日在坤宁宫长玉初见郑小宛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这个女子,会掠夺掉安贵嫔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宠。 之初也不过将她看做一个夺宠者。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郑小宛进宫,只怕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贪慕荣华。 晏弥生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小宛……薛氏不仁!你可知自那日郑伯父触柱含章殿之后,剩下的人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可终究不能被薛氏放过!三皇子为陛下左右手,统领玉龙府暗杀异己,暗中替陛下几乎把他们杀光了!我母亲、我母亲和meimei,跪着求他放一条生路,可全族上上下下的人还是全死在了他的刀下。薛氏、薛氏这样下去,不会久矣……” 一声清亮的耳光声音传来,把晏弥生后面的话截断了。 “既然你留了条性命能够入宫为奴,就该感恩陛下,念皇恩浩荡。”郑小宛的声音平静得淡漠无人情,“入了宫,就好好活着,这样的话若是再叫我听见,别怪我不仁不义。若是你敢挡了我得宠的路,我第一个杀了你。” 郑小宛这句话说完便似乎走了。 长玉拉着燕草,屏息站在假山之后,听着郑小宛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松开了燕草的手,微微喘了一口气。 燕草也大气不敢喘,额头上沁着冷汗。 长玉听见假山后面已经无人说话,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半隐着身形,想要瞧一眼假山后的那个叫晏弥生的人还在不在。 她探首过去,偷偷瞧了一眼。 那个叫晏弥生的人背对着她,还瞧着郑小宛离开的那个方向。 长玉稍微打量了一眼。 不远处的男人穿着盛京宫当中与别的太监无异的青碧色衣衫,可是身形却不像是个太监。肩宽腰细,人也高,倒是跟她前时遇见的那个陆嚣差不多身板,只不过比陆嚣清瘦文弱上许多。 也不是可怜他,只不过,长玉的心头有几分唏嘘。 原本正当鲜衣怒马年纪,可是一朝家族蒙难,骨rou天人分离,青梅竹马的情人背叛自己转而入宫侍奉一个父辈年纪的男人,自己也受了天下最令人羞耻的酷刑,委身成奴。 长玉淡淡瞧了他一眼,还是收回了目光,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拉了一把燕草的手,“走吧。” 正回头之间,她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一股莫大的惶恐顿时把她整个人吞噬在其中,慌神之下,她死死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半晌才赶紧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欠身朝着来人行礼。 燕草也吓住了,慌里慌张地跪下去磕头,“三皇子殿下!” 燕草一声“三皇子”,长玉的头顶上便传来一声男人温柔的笑音:“长玉meimei在这儿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偷听了。 长玉只觉得心里一阵火烧火燎,脸上也有些发烫。她咬了咬牙根,迫使自己镇静,方抬头起来,瞧着站在身前的薛止,泰然自若地客气笑道:“三皇兄怎么在这儿?” 先反客为主再说。 许是猛然受惊。究竟鬼鬼祟祟站在假山石头后面干什么,这借口长玉一时没想出合理的来。 薛止依旧背着手,含笑瞧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悠然:“安贵嫔娘娘前往骊山行宫养胎,父皇也要前去。我在玉龙府替父皇办事,护送父皇来回的差事,自然落在我的肩上。两日后启程前往骊山,今日入宫与父皇交代一声。” “原是如此。”长玉客气笑了一声,收了礼数。“这一趟出宫,想来一路上要辛苦三皇兄了。” 长玉不知道薛止是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她背后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背后站了多久,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虽说不能因为一块带了香味的绢子便认定薛止与郑小宛有私,可是宫中人心复杂,多想一些总不会出错。 薛止静静笑着:“自家兄妹,不必这样客气。” 长玉缓了口气,笑了一声,只想把之前薛止的问话给糊弄过去。 谁知薛止顿了一下,嘴角上弯起一丝笑,凝眸瞧着长玉:“我回答了meimei的,meimei还没回答我的。meimei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薛止再正儿八经地问一次,这回再囫囵吞枣,倒像是藏着掖着什么了。 做什么呢? 长玉微笑着瞧着薛止,薛止也微笑着瞧着长玉。 他比长玉高上许多,躬身低头,垂眸噙着笑瞧着她的时候,倒真有几分兄妹之间的亲近感。 像是哥哥在与自家小妹戏谑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