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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翊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那册书,见那第一页上赫然写着—— 嘉邺十六年,五月初八,南施国宠妃喜获麟儿。因皇室子嗣甚少,晔帝晚年得子,因而大悦,下令大赦天下。 嘉邺十六年,六月十三,因先太子昏庸无能,招百官弹劾。晔帝废先皇后所生嫡子,发配塞北封地,永世不得回京,并改立当朝陈皇后十三岁幼子为储君。 嘉邺十六年,七月廿九,外贼偷袭江南夷亭,激起举国愤慨。 纸上不过寥寥百字,却字字珠玑,道出历史走向。 再往下翻,谢翊眼底的震惊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悲哀。 待到谢翊翻到后面几页,罗宏忍不住插嘴道:“前几页同过往历史如出一辙,甚至预料到了当前朝廷打算牺牲夷亭百姓。而且,这里头消息,同各处探子所报几乎无差。但书中写到,嘉邺十七年,辰南王将病逝。可当下辰南王身子硬朗,又怎可能在将将半年内病逝?” 见谢翊没反应,罗宏不解道:“殿下,臣下不知该书能否信之。” 谢翊未答,只是问:“何处寻获?” “那日刺杀王家的两名刺客,虽不知身份,但根据殿下所说蟒纹特征,我派了亲卫留意宫闱各大入口。不日,便见得一人鬼祟行事,便将他拦下。此人武功路数像极那日刺客,与他缠斗数回后,他不敌我方亲卫,服毒自尽。这便是从他身上搜到的。” 谢翊来回翻阅着同一页,叫罗宏不明所以。 片刻后,他对罗宏开了口。 “此非原本,乃临摹本。” 罗宏一惊,“殿下何以如此认为?” 谢翊竖起那书,抽出刚才反复翻看的那一页,对向烛火,解释道:“此处该为墨迹干涸后书写所致印记,但正面瞧着确实如此,可翻至背面却能见墨水洇出。若墨迹干涸,便透不至背面。而此处虽正面瞧着墨迹干涸,背后却已洇墨,定是人故意为之。” “殿下言之有理。” 谢翊合上书,递给他:“如此,便去寻江南直上京沿途擅长临摹之人,定能找出消息。” “是,殿下。” 罗宏得令,接过那册书。 然而,未等他走出谢翊房门,谢翊却蓦地喊住了他。 “罗宏。” “末将在。” 谢翊背对着他站着,辨不出喜怒:“去请一擅长临摹的丹青师,将此书前半部分临摹后,交还于我。” “是。” “此事务必在天亮前完成。” “是。” 天亮前一个时辰。 罗宏如约将命相归还。 谢翊打开窗,彼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立在窗边,握紧书的手,微微在颤抖。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悲怆。 将门推开,迎着夜走出去。 天亮之前,谢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虽丢了一册命相,但两日过去未见波澜,闻月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这两日,她想了许多。 无论命相书被何人拿走,只要她发挥她那死皮赖脸的功夫,一口咬定并非她所撰,任谁也拿她没法子。只不过唯一存有隐患的,就是从前她开的那些方子。她学字不久,字迹拙劣,若拿她那些方子比照,定能瞧出些异样的。 因此,她想也没想,就烧掉了从前的方子,决心一辈子再不写字。 现如今,只要那命相书未被流传,又或是没传至江南夷亭,那定没人会发现她的。 闻月这么想着,倒觉得安心许多。 当然,最稳妥的,便是那命相书能物归原主到她这儿。 天刚蒙蒙亮,闻月便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那本命相书回来了。王家灭门,夷亭大乱,一切都没发生。她披上了嫁衣,嫁给了王道勤,幸福美满的过完了一生。铜镜里,映出她老迈的模样,分明是额上褶皱遍布,但闻月却觉得,那是她这一生最美的模样了。 “笃笃——” 有人在敲门,叫醒了睡梦中的闻月。 她尚来不及回味梦中场景,一打开门,却见一名衙役正站在外头,身后还跟着两随从和一个硕大木箱。 那衙役长得委实眼熟,闻月仔细想了想,才猛地回忆起来,是那日进王家找书时遇见的那一位。 她整了整凌乱的发,问:“官爷,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衙役道,“王家血案基本已调查循证完毕了,昨日有下人来认领东西回去,也一并挑出了你的嫁妆,所以我顺道给你送来。” 闻月点头说“好”,那两随从得了令,利索地将那木箱送进房间,随后转身离开。 既然嫁人梦已碎,闻月自然也有必要开启新生活。 闲来无事,她便束了发,准备将这一箱东西收拾收拾。 都是些她的衣物首饰,不算值钱。 她将衣服一一折好,准备收进柜里。然而,在提起一件湖蓝色的袄子时,她整个人惊在当场,自那里头,竟然顺出来一本册子。 待她仔细一瞧,整个人惊在当场。 竟是她丢失的那本命相! 闻月瞬间慌了神,腾地起了身,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着步。 而此时此刻,她并不知晓的是—— 门外,一双锐利的眼,正洞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拆穿 来回踱了数十圈后, 闻月下了决断。 官府送来必定是经了多人之手, 她并不知道是否有人检查过她的嫁妆, 又是否有人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她此刻, 能做的最稳妥的事儿, 便是取出命相,一燃而尽, 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这样,倘若他日旁人找上门, 她已毁尸灭迹, 对方亦不会有所对证。 思及至此, 闻月觉得此法甚妙。 她取出盆,点上火。 之后, 走到那木箱边,蹲下身, 取出那本命相。 可刚触手的那一秒, 闻月就察觉出不对劲。那命相的厚薄似乎与从前有异,她下意识地翻了几页,但那里头的字迹与自己的如出一辙,内容也完全对的上, 根本不像是假的。 正当她思索之际, 大门忽地洞开。 来不及将那本书丢进火盆,她赶紧将那书往被窝里塞了去。 谢翊推门而来。 薄夜的晨光露着淡白,照在他一身漆黑的大氅上,仿佛打了霜似的, 衬得他周身都散发着阴寒气息,叫人觉得冰冷。 他未与她多言,只是进了门,又关了门。 虽在夷亭村多处同一屋檐,但如此密闭空间的相处,鲜而有之。若要追溯到上回,还是她身穿嫁衣,谢翊失神吻了她的那次。 回想那时,闻月不自觉地眯了眼,提防起他,“殿下,民女尚未婚配,清晨闯入民女闺房,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