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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心间也升起淡淡的苦涩。 唐羡之太厉害,他来得,太迟了。 一路不断被阻,更在横水遇上了真正的唐家小楼,苦战一日夜后还是靠着机关术勉强冲出,但直到现在,他的屁股后头还跟着唐家小楼的剑手,面前是唐家大军,他此刻赶来,是将自己陷入夹击之势,无法摆脱的被动之局。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以及尽量杀人,能杀多少杀多少,想要打赢唐家护住湖州,是做不到了。 潘航咬了咬牙,正要趁小楼剑手还没追到,先以骑兵穿刺唐家阵型抢入湖州救人,忽见前方有人高举唐家旗帜,飞驰而来。 “唐家来使,有要事与将军相商!” …… 一刻钟后,潘航在对面湖州军民疑惑的眼神中勒马,下令停止进攻。 半个时辰后,正在进攻湖州的唐易联军,开始后撤。 主将大帐里发生好几轮争吵,有人负气而去,但最终,主帅唐羡之的命令,还是有条不紊地执行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唐易联军收缩阵型,退后一里,让开道路。 一个半时辰后,潘航率领剩下的两万七千余人到了湖州城下。 城门紧闭,他抬头看见城上一张张警惕又愤怒的脸。 湖州守城的人们,已经从一开始看见援军的狂喜欢呼,堕入了绝望的地狱——唐家没可能主动退兵让路,这种情形,很明显援军倒戈了。 湖州完了。 唯因如此,人们心中反而升起腾腾怒火,手指紧紧抠住冰凉的城墙。 已经牺牲这许多,抗争这许久,绝不愿最后放下武器,乞怜求生。 湖州不低头! 潘航抬头看着那一张张满是敌意的脸,心中苦涩更浓。 方才,联军主帅唐羡之,派人来和他谈判。 唐军撤退,放弃攻打,允许他派三千军入城保护百姓,并承诺绝不再伤湖州一人。 条件是湖州打开城门,开放通道,提供军需,允许唐军派兵驻扎,并承诺主力唐军离开后他和湖州所有军力绝不追击。 潘航不能不答应。 想要在夹击之下战胜唐家护住湖州已经绝不可能,一旦开战,三万军填进去,固然能令唐家军损失惨重,但是湖州的损失一定更重,而最终的结果依旧是联军马踏湖州,到时候湖州会面临什么局面?会死多少人? 而唐羡之这个选择,令他意外也更加警醒。 时间对现在的联军来说,实在太重要。意外地在湖州被挡住了八天,如今他率兵而来,真要开战,最起码还能绊住联军三天,更不要说还必然会有不小的损失,战局瞬息万变,十余天时间,足够朝廷调兵和沿路州县做好准备,到那时,这一路原计划直取中枢的联军,时间耽搁和战力受损,带来的后果影响,也不可估量。 而如今和平停战,不再浪费时间和军力拿下湖州,还能获得补给,于唐军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是最好选择,却未必是能令人接受的选择,联军苦战湖州七八日,早已打出了火气,眼看就要顺利得城,却功亏一篑,谁能甘心? 唐羡之做出的抉择出人意料,承受的压力想必也不小,潘航带兵多年,对唐羡之的决断和眼光,由衷佩服。 这位,才是殿下和文大人最强有力的对手。 潘航下决心没用多久。 文大人曾经有信给他,要他无论如何,以人命为上,万不可学那些腐儒,空谈什么家国,没有人,哪来的国? 所以潘航哪怕明知弃战谈和,自己放弃抗争,会给唐羡之争取时间和便利,为后来的大局带来不可知的变数,也不能不同意。 他仰起头,等城上一轮怒骂过后,才说清楚了谈判的内容。 城上,张钺白林等人听完,久久沉默。 一旦开城门,保住了百姓,他们的仕途和名声,也就完了。 随云书院的院正,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也上了城门,听完了,手上颤巍巍搬着的石头险些砸了自己脚,老头子把石头抬起来,就对城下扔了下去。 伴随一声怒吼:“丈夫死国可矣,变节万万不能!” 老头子一声怒吼之后,城上百姓齐声狂呼:“变节开城,万万不能!” “辜负牺牲,万万不能!” 士兵伤亡将尽,文人也上了城头,现在城上,很多州学和随云书院的学子。 文人不惧死,最怕千秋骂名。 呼声如潮,远远传出,唐易联军也有听见,一阵sao动。 联军里也有很多人反对这个谈判,立即有人要劝说,唐羡之淡淡摆手。 他愿意再等等,给湖州一个机会。 如果真的执迷不悟,他也不介意血洗湖州。 …… 张钺和白林对视一眼,神色黯然。 如果还是四年前的张钺,他此刻会做和老院正一样的事,别说开城,谁给他这个建议,他就敲谁一个头破血流。 但是四年时光,在文臻身侧,他已经学会了圆融,学会了思考,学会了脱开传统的忠君忠一姓思维模式,重新去看待关于生命、自由、尊重、自我……那些和这世界格格不入却又永久高悬于星空之上的那些哲理。 气节的背后,是万千人命,一座城。 湖州在这八天的抵抗中,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的名节为轻,可这一城的百姓,谁来护? 此刻是最好机会,若非潘航带兵来援,联军再耽搁不起,唐羡之绝不会留给湖州任何生机。 可此刻群情激愤,巨大希望之后的失望让人激起血勇也失去理智,百姓不肯开城,不肯让出湖州,那么即使他强硬下令开城,唐军入住之后,也会惹出祸事。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里,张钺转头,轻轻问周沅芷:“如果……如果林侯还在,他会怎么做?” 周沅芷一直抓着林飞白的剑,一动不动站着,她的颊上不知何时添了一道血口,口子不浅,十有八九会留下痕迹,这爱美的大家闺秀,却连抹都没抹。 听见这一句,她苍白如雪的脸才微微有了一点表情,却并没有回答张钺的话,忽然侧身,竖掌,一掌狠狠敲在老院正的脖子后。 老院正眼白一翻,倒地。 狂呼声戛然而止。 张钺:“……” 周沅芷也不理会任何人,靠着城墙,对底下道:“潘将军,我是林侯的未亡人。” 潘航忽然便张口结舌。 半晌他吃吃地道:“林……林夫人……” 一句话他说了好久,眼前忽然掠过那一年留山四季树花叶金红,那个高挑的丫鬟冷冷淡淡地道:“想娶我,你不配。” 潘航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他死死咬住了牙。 听见那女子在城头上,淡淡道:“林侯原本戍守平州,与这湖州并不相干,但是在察觉湖州即将被偷袭后,他星夜奔驰,驰援湖州,其时他已劳累多日,伤寒未愈。” 城上城下,鸦雀无声。 “他撑着重病之身,守城六日夜未曾闭眼,最终没能躲过联军一发炮弹。但他不是被炮弹炸死的,他是活活累死的。为了不动摇军心,他死后还坐在城楼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