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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血清菊(21-24)

请列国使节和诸秘御法宗的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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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没有你想的那样轻松。我死过一次,比你更了解死亡的味道。」

    月映雪赤裸的rou体颀长而丰满,她赤条条立在子夜的庭院中,光洁的肌肤上

    洒满残月的银辉。

    在她身侧,林立着两排青黑色的身影。那些骁勇的碧月武士们蒙着一层死亡

    气息,脸上呈现出巫毒发作的幽蓝色,彷佛淬过剧毒的铁器。

    峭魃君虞像君主一样高高坐在台阶顶端,身下不是座椅,而是一具雪白的rou

    体。她看到碧琳,这位碧月族曾经的女祭司,匍匐在峭魃君虞身下,用柔软的腰

    身充当主人的座椅。而她最忠实的女祭司碧琴,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走过来,抬起腿。」峭魃君虞命令道。

    月映雪走到台阶上,然后抬起一条修长的玉腿,用手挽住脚踝,笔直抬起。

    在她腿间,那只娇美的性器鲜花般柔艳的绽开。峭魃君虞的手指伸入那团微

    湿的花香气息,像把玩一件玉器般摸弄着她丰腻的性器。

    一只黑色的大鸟掠过庭院,在殿角忽然停住,幻化成巫羽的形态,她脸上的

    青铜面具月光下彷佛厉鬼,紧抿的红唇却宛如玛瑙琢成,精致无比。

    峭魃君虞停下手指,「国师可是负了伤?」

    巫羽左手系着一块纱布,上面还有血迹,显然从地xue脱身并没有那么轻松。

    峭魃君虞一摆手,随他同来的那名枭御姬立即奉上一盏果酒。巫羽挥袖拂开,

    接着手掌从袖中翻出,利刃般切入那名女子胸口,抓出她的心脏,然后取出一只

    玉颈药瓶,将鲜血挤入瓶内,张口服下。

    翼道以明暗为两翼,左翼为明,修习各种长生诛邪的法术,右翼为暗,盛行

    着各种骇人听闻的黑巫术。自从叛出翼道之后,巫羽就弃左翼法术于不顾,转而

    修炼右翼的黑巫术。在峭魃君虞用之不竭的人力支持下,巫羽的修为突飞猛进。

    巫羽面色转常,她游目四顾,目光落在月映雪身上,就再无法挪开。

    「碧月池这些漏网之鱼被人一网成擒,功绩不小。」

    「若不是国师炼制的巫毒,君虞怎能轻易制服他们。」

    巫羽冷哼一声。与辰瑶女王对阵时,峭魃君虞明明就在宫中,却隐身不出。

    结果在辰瑶女王出人意料的精明下,不仅折损了芹蝉这名内应,连她也负伤

    铩羽而归。

    峭魃君虞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满,说道:「今日侥幸捉回碧月池的逃奴,还

    请国师处置。」说着峭拍了拍手。

    身后的厅堂内爬出一具白色的rou体。那是个半人半兽的生物,有着女人的面

    孔和腰臀,却生着野兽的皮毛、爪子和尾巴,就像一个纯静的美女与一头白狐混

    合而成,看上去妖异之极。

    月映雪认出那是她手下的女祭司碧韵,胸口猛然一窒。

    「处置?」巫羽上下打量着兽化的碧韵,「你是想把这贱奴也做成这种模样?」

    「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峭魃君虞道:「她就不会乱跑了。」

    月映雪淡绿色的眼眸猛然瞪大,失声道:「不!我——」巫羽扬指点在月映

    雪颈下,封了她的声音。

    「这贱奴身材高大,变成狐狸太委屈了。或者可以变成一匹母马……」巫羽

    用手指挑起月映雪的下巴,观赏着她美艳的面孔,忽然嫣然一笑,「不知为何,

    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离岛十里处,一艘大船在月色下靠近舢板,有人高声道:「君上请公子一叙。」

    子微先元面露苦笑,他并不想跟申服君冲突,尤其是这个时候。但申服君摆

    明了不肯罢干休,让他也觉得头痛。

    子微先元掠上大船,长揖道:「子微先元见过君上。」

    船舱极大,申服君盘膝坐在绯紫色的帷幕内,戴着一顶细长的高冠,旁边跪

    着一个黑衣的少女,正是昨晚子微先元放走的女刺客。

    「贱婢!」申服君冷冰冰道:「你身为死士,出手无功还有脸回来?去服营

    役一年,再行论罪!」

    少女脸孔一片雪白,俯身叩首,「谢君上。」

    所谓营役,就是充当军妓,对女子摧残之烈莫过于此。子微先元心下不忍,

    说道:「君上明鉴,贵属已然尽力,在下能够逃生只是运气使然。」

    申服君冷哼一声,抬眼看着子微先元,「云池宗好盛的气焰,连我处置婢奴

    也要管吗?」

    「不敢。」子微先元从容道:「敝宗失礼处自当向君上致歉,但鹳辛无心之

    失,君上因此就要取他首级,勿宁太过?」

    申服君寒声道:「百越律令,伤及上大夫者,死!本君裂土受封,难道还不

    及区区一个上大夫?」

    「百越律令未必能行及夷南。」子微先元当日见过申服君抛下门人独自遁走,

    对他为人颇为不齿,言语间少了几分客气,「君上别有所命,先元自当遵从。

    但我云池宗从不抛弃门中弟子,要让敝宗弟子抵命,恕难从命。」

    申服君「呯」的一声摔碎了手中的玉盏,几乎同一剎那,子微先元眼中杀气

    大盛,翻腕按住剑柄。

    「绷」,帷幕外传来机括震动的响声,七枝弩矢穿过绯纱,朝子微先元射来。

    这种弩机由北方传来,射速超过弓箭数倍,二十丈内可以洞穿七层皮甲,是军中

    最犀利的武器。子微先元拔剑在手,电光火石间磕飞了两枝弩矢,护住要害,同

    时闪身避开。肩头和大腿同时剧痛,终究还是中了两箭。

    子微先元伸臂抓住申服君的衣襟,长剑一翻,架在他颈中。

    从弩机震响到长剑在颈,不过是弹指之间,两枝弩箭犹在子微先元身上震颤,

    鲜血还来不及流出。

    子微先元沉声道:「君上可是要取先元性命?」

    申服君本身就是昊教神官,正面对敌,也不会一招就被子微先元擒下,但他

    先伤于枭峒,又伤于鹳辛飞叉之下,此时更是稳cao胜券,不免大意。没想到这个

    浪荡公子会如此悍勇。鲜血这时才透过白衣,子微先元手指稳若盘石,秋水般的

    剑锋抵在申服君须下,随时都能切断他的喉咙。

    申服君神情不变,额上却冒出冷汗,帷幕外暗伏的武士投鼠忌器,不敢稍动。

    跪在旁边的少女忽然道:「杀了他!」说着亮出腕下一柄尖刀,朝申服君胸

    口刺去。

    子微先元虽然制住申服君,却绝不想杀他,毕竟申服君是百越权贵,一旦他

    血溅当场,云池宗也不用在百越混了。说到底,双方并没有解不开的死结。

    「且慢!」子微先元抬手托住少女的手腕,将她这一刀引向空处。

    突然一阵剧痛,彷佛毒蛇伸长尖牙,穿透了他的大腿。那少女一刀刺出,肘

    尖却陷落地划了个半弧,狠狠顶在弩矢末尾,将整枝弩箭顶入子微先元大腿。

    子微先元长剑一振,在申服君颈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跄踉着向后退去。

    跪在地上的少女像乳虎一样猛然扑出,举刀刺向子微先元腰下,与此同时,

    弩弓的机括声再次响起。

    空中飘下一抹碧绿的光辉,凤清菊玉箫一转,疾飞的弩矢像被磁石吸引,落

    在箫上,发出一阵轻悦的「叮叮」声。她顺势一挑,用箫尾点在那少女腕上。那

    少女应箫弹回,手中的尖刀锵啷落地。

    「走。」凤清菊一扯子微先元,斜身飞出船舱。几名暗伏的武士跃出,都被

    她挥袖拂开。

    申服君按住颈上的剑痕,望着两人飞离的方向,忽然一掌掴去,在那少女脸

    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掌痕。

    「贱婢!想害死我吗?」

    子微先元咬住滴血的长剑,用手指硬生生将弩矢挖出。凤清菊背过身,不去

    看他迸涌的鲜血。

    子微先元抛下箭枝,用衣服将伤口裹住,然后取下长剑,吐了口气。

    凤清菊道:「申服君竟是这样一个小人,气量偏狭。」

    子微先元苦笑道:「也许我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出手。」

    「是吗?」

    子微先元点了点头,「我确是有意激怒他。颧辛和祭彤两个太鲁莽,说起来

    还是我们的不是。何况申服君遣来的死士还被我们杀了几个。所以我想激他动手,

    在船上吃些亏败给他,算是扯平。没想到他竟然想要我性命。」

    凤清菊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你似乎不想与申服君为敌。」

    「大敌当前,自然要同仇敌忾。」子微先元叹了口气,「那个女子真是骗过

    我了。我以为她真的想杀申服君。为什么不杀呢?申服君一死,她不就解脱了?」

    「权贵豢养的死士,不能以常理忖度。」凤清菊道:「下一次你就该小心了,

    别再相信一名死士。」

    「我还不明白,申服君为何想要杀我?他虽然气量狭小,但绝非不识轻重之

    辈。」

    子微先元默然思索片刻,脸色忽然变得凝重。

    「我要立刻去见女王。」

    「哦?」

    子微先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城外伏有大军。」

    「枭武士么?」

    「不。是百越的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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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越战事虽急,但国中带甲百万,绝不至于连一支军队也调不出来。」峭

    魃君虞道:「它召集南荒秘御法宗悬下重赏,施的是一石三鸟之计,待我与夷南

    血战连场,它再挥师入城,收拾残局。到时我铩羽返回枭峒,它就可兵不血刃吞

    并夷南,还重创了其它秘御法宗。」

    专鱼不明白,「百越为什么要吞并夷南?」

    「夷南虽然还有一个辰瑶女王,但已近绝嗣。百越曾数次赴夷南求婚,都被

    辰瑶女王拒绝。她也知道,一旦与百越联姻,夷南诸王的宗庙就没有人祭祀了。」

    峭魃君虞看向专鱼,「把辰瑶女王许配给你如何?」

    专鱼愕然道:「我?」

    「让你当夷南国主还不好?女王虽然是个瞎子,但姿色绝佳,玩起来定然别

    有风味。」

    专鱼嘿嘿笑了几声,佝偻着身子摸了摸脑袋。

    峭魃君虞一笑道:「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我的枭军不出现,你猜百越埋伏

    的水师能忍耐几天?」

    专鱼想了一会儿,「半个月。」

    「那好。」峭魃君虞起身道:「去夷南城散播谣言,就说我在碧月池身负重

    伤,枭军惨胜,无力进攻夷南。我要让百越伏兵三天内出现。这一次,我是后面

    的黄雀。」

    峭魃君虞踏入后堂,只见巫羽跪坐席上,月映雪赤体伏在她身前,光洁的玉

    背上血痕斑斑。

    见巫羽没有动手,峭魃君虞问道:「国师的鬼兽刺青已经好了?」

    巫羽扬手在月映雪背上一抹,血迹下是如雪的肌肤,看不到丝毫伤痕。

    「我倒忘了大祭司的圣血。」

    巫羽冰冷的声音中有着无法克制的恨意。她拿起一枚银针,深深刺入月映雪

    体内。大祭司雪白的肌肤冒出一滴血珠,银针拔出,那个细小的伤口随即愈合,

    甚至来不及填上颜料。

    巫羽收起银针,「待我沥干她的血液,再行纹刺。」

    峭魃君虞神情微动,月映雪身体被血咒控制,虽然美目中流露绝望的神情,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你是陪我呢,还是陪那些鬼毒武士?以你的圣血,就是被他们jian过也

    不会死吧。」

    月映雪宁愿死,也不愿被死去的族人jianyin,更不愿与自己的骨血luanlun。但她

    没有选择。

    峭魃君虞将一条狗链套在月映雪白滑的颈中,牵着她走入内堂。

    夷光殿位于王城正中,殿高五丈,广二十丈,气势恢弘。自午时起,宫内的

    侍从们就开始张起帷幕,陈设案几,在灯内注入清油。

    当阳光没入山梁,宾客们陆续抵达。夷光殿内左右各设席位,左侧是列国使

    节。头戴高冠,宽袍大袖的是淮左淮右两国使者,他们是北方的天子分封于此的

    姬姓诸侯,国势虽然平常,地位却在列国之上。服色尚白,披发带剑的是郦渚使

    节,郦渚人崇拜白鸟,无论男女都有种超凡脱俗的飘逸气质。然后是姑胥,紧邻

    着百越的城国,整个国家只有一座城市,却汇聚了南荒三分之一的财富。

    如果说夷南是半土半水的国度,泽貊就完全属于水,他们的浮都就建在水上。

    为了便于水下生活,泽貊人都截断头发,并且在身上纹刺各种纹身,以惊走水中

    的大鱼恶蛟。他们的使节也同样如此,裸露的手臂和脖颈都能看到蓝黑色的花纹。

    榕瓯人崇拜星辰,传说他们的祖先来自于星宿勾陈,这使得榕瓯人始终有种

    独有的冷漠气质,即使在宴席上,也显得落落寡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

    性烈如火的离族人。离族的使节不是别人,正是祭彤。他是以离族少主的身份出

    席宴会,昨晚几乎同一时间,他和鹳辛也遭遇百越武士的袭击,幸好两人反应迅

    速,未曾吃亏。祭彤一边与宾客们谈笑风生,一边搜寻百越使节的行踪。但最上

    首一席始终空着。

    紧邻着是来自鹳辛家乡的渠受使节,他们是天生的武士,质朴而勇敢,自从

    承认胤都的盟主地位之后,他们就是百越最为忠诚的战士。

    最后一位使节是獠人,这是数年前才臣服百越的部族。他们戴着兽牙制成项

    链,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臣服百越之前,粗犷凶悍的獠人一直是列国最为头痛

    的敌人。

    相比之下,右侧的席位就冷清了许多。在南荒拥有绝对势力的昊教与翼道出

    人意料的缺席,使秘御法宗的席位空余了许多。

    子微先元的任务并未完成,备受注目的源下宫无人出席。第三席的云池宗坐

    着一位中年男子,鹳辛和鹤舞坐在他身后,却没有看到子微先元。往下是冥修,

    这是一个神秘的教派,他们的祭坛建在泽貊的大泽中,与外界交往不多,但冥修

    宗在精神领域的修为任谁也不敢小视。

    衣服上绘着星象的是勾漠,他们佩戴着各种各样的玉制法器,对星辰的运行

    有着独特的理解,并从中汲取力量。随后几席是各部族的大巫和法师,银翼侯和

    夷南贵族作为陪客列在席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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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盛装的辰瑶女王缓步走上王座,她戴着珠冠,修长的眉峰一直伸到鬓侧,

    那双沉静的眼眸宛如秋水,任谁也看不出她竟是个瞎子。

    辰瑶女王美目扫过全场,缓缓说道:「夷南僻居南荒,国无长物,诸位贵宾

    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辰瑶在此谢过。」

    辰瑶女王举杯相敬,等众人饮完,又道:「今日南荒十国同聚夷南,都是为

    了新出现的魔王峭魃君虞。卢依被灭,诸位都已知晓,日前传来消息,碧月也被

    枭军攻陷。」

    众宾一片哗然,此时多数人还没有得到碧月被灭的消息,他们都以为枭军已

    抵达夷南城下,没想到会在数百里外的碧月出现。

    淮右的使节说道:「闻说碧月一役枭军折损大半,已经退回枭峒,不知大王

    可有消息?」

    姑胥使节道:「非但枭军伤亡残重,碧月池失陷时,枭王也被月大祭司重创,

    性命危在旦夕。」

    宾客们又是一阵哗然,姑胥商达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他这样说,必有所据。

    鹤舞忍不住道:「枭军夜半来袭,碧月池猝不及防,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枭

    军根本没有伤亡惨重。峭魃君虞负伤更是虚传,月大祭司根本没有伤到他。」

    有人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当时情景?」

    鹤舞起身道:「我是云池宗弟子,当时与子微师叔就在碧月池。」

    勾漠席上一位星士道:「碧月池月大祭司修为力压南荒,月神弓更是上古神

    兵,难道也敌不过峭魃君虞?」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我倒听说云池宗有人勾结枭王,暗算了大祭司。」

    鹤舞涨红了脸,「你胡说!」

    那个声音说道:「我问你,你当时在碧月池,月大祭司是如何负于枭王的?」

    鹤舞道:「大祭司中了噬魂血咒,才败给峭魃君虞。」

    听到噬魂血咒,诸国使节并没有太多讶异,但右侧秘御法宗众人都为之动容。

    修炼噬魂血咒的魂鼓已经失落多年,当日峭魃君虞传语夷南,要求辰瑶女王将名

    字刻在鼓上,众人只觉得奇怪,没想到这只魂鼓真落入峭魃君虞手中。

    那人尖声道:「噬魂血咒必须以鲜血为祭,亲自注入咒文才可生效。你既然

    在场,敢问月大祭司怎会自己把血注入咒文?」

    鹤舞为之语塞。子微先元被人在身上设下血咒,无论怎么解释都难免令人生

    疑。

    迟疑间,那个声音冷笑道:「听说正是云池宗弟子设下圈套,诱使月大祭司

    中计,难怪你不敢言!」

    鹤舞瞪大眼睛在人群中,却没有发现说话者的踪迹。坐在前面的中年男

    子长身道:「在下云池宗墨长风,不知阁下是哪位?」

    一个身影跃上几案,却是一个身高不及三尺的侏儒,他身形瘦小,狭小的眼

    睛闪动着妖厉的光芒,腰间插着三把刀,每一把都比他身体更长。

    侏儒用刺耳的声音说道:「犬浞石蠹。」

    犬浞人是南荒最矮小的种族,成年男子的身高也极少超过四尺,但南荒每个

    人都知道,最好不要招惹犬浞的术者,他们也许不是最强的武士,但睚眦必报的

    性格,会使贪婪而狡诈的犬浞人成为最危险的敌人。

    墨长风道:「阁下指责我云池宗暗害碧月池大祭司,有何凭据?」

    石蠹咬着尖尖的牙齿,发出一声狞笑,「云池宗弟子一到夷南,就刺伤了百

    越申服君,如今百越与昊教双双缺席,翼道不知所踪,你以为云池宗坐了首席就

    能一手遮天吗?」

    墨长风沉声道:「敢问阁下,说我云池宗暗害月大祭司,有何凭据?」

    石蠹厉声道:「凭据就是我手中的犬齿刀!」

    他锵的一声拔出长刀,只见细窄的刀身上遍布着狗牙般的尖钩。

    银翼侯呯的一拍几案,高声道:「犬浞人!你还把我夷南族在眼中吗?」

    「银翼侯稍安勿燥,」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辰瑶女王缓缓道:「诸位都是

    为新出的魔头峭魃君虞而来,如今大敌未至,何以妄动干戈?」

    「卢依与碧月先后被灭,此事震动南荒,今日夷光殿中诸位,都是我夷南贵

    宾,自当休戚与共。那些道听途说的言辞未必是真。」辰瑶女王拿起铜爵,「石

    蠹君,请满饮此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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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蠹抬脚踢起酒爵,正当银翼侯要发怒时,石蠹仰脸张口咬住爵沿,将爵中

    清酒一口吸干,没有漏下一滴。

    辰瑶女王嫣然一笑,奉爵道:「墨君。」

    「君有赐,不敢辞。」墨长风举起酒爵,从容饮尽。一场争斗化为无形。

    这场宴会表面上尽欢而散,但与宴者心里都不轻松。席间银翼侯与诸国使节

    商议将援军分开守城,但作为南荒君长的百越和昊教都没有出面,银翼侯虽尽力

    游说,也未能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

    诸国援军共计七千,最多的是獠族三千武士,最少的是淮右兵车十乘,步卒

    百人。淮左与淮右国小兵寡,出兵是象征性的。如今北国诸强争作盟主,挟

    天子而朝诸侯,还给予王室表面的尊重,两国才能苟延至今。谁都知道,一旦天

    子式微,这两个宗亲国迟早要被百越吞并。

    相比于诸国使节各怀异志,各秘御法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诸国兵卒习于

    征战,但想要斩下峭魃君虞的首级,还得靠这些纵横南荒的强者。百越举国为赏

    的巨大诱惑,使每个人都蠢蠢欲动。杀死峭魃君虞,就能获得卢依的土地子民,

    成为一方诸侯,对他们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辰瑶女王回到寝宫,子微先元与凤清菊已等候多时。他被弩矢射伤,失了不

    少血,脸色还有些苍白。

    「大王,各国使节都是怎么说的?」

    辰瑶女王道:「公子猜呢?」

    「獠人必定力主出战,在城外迎击枭军。淮左淮右使节议论宗族谱系谈笑风

    生,说到军武必定缄口不言。离人和渠受力主坚守,静观待变。姑胥、郦渚、泽

    貊和榕瓯棱两可。」

    辰瑶女王击节道:「公子所言有如目睹。只是獠人所议不是在城外迎击,而

    是由夷南先驱,大军直取枭峒。」

    「陛下以为呢?」

    辰瑶女王道:「席间不少使节都称枭军在碧月池遭受重创,枭王重伤。公子

    怎么看?」

    子微先元闻之愕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枭军的实力,碧月池一役,枭军可谓

    兵不血刃,惶论重创。至于峭魃君虞,虽然比他想象中更弱,但也看不出身负重

    伤。

    他沉吟片刻,「无论是枭军和枭王都没有受到重创,这是可以断定的。他既

    然知道我和凤仙子都在夷南,该知道这样的流言瞒不过陛下,可为何会出现这样

    的流言……」

    「也许这流言针对的不是大王,」凤清菊道:「而是百越的伏兵。」

    子微先元虎目一亮,辰瑶女王也为之动容,「如此说来,峭魃君虞已经立定

    主意,要等百越与我两败俱伤。」

    辰瑶女王顿了一下,「公子不妨再猜猜诸秘御法宗的见解如何。」

    「墨师兄为人稳重,有他在,定可主持大局。我云池与夷南结为盟友,自当

    竭尽全力。申服君缺席宴会,会引起不少人的疑虑。申服君虽然气量狭小,但并

    不鲁莽,他如此作为,必定有所倚持。我怀疑百越潜伏的军力会在两万以上。」

    「至于翼道,这次不露面,多半不是因为避嫌。翼道昔日的叛徒巫羽如今是

    枭王国师,他们突然收手,很可能是居中观望。等夷南战事分晓,才会出现。」

    子微先元道:「冥修、勾漠和其它宗派各怀心思,那就难以论定了。」

    辰瑶女王道:「公子可知,犬浞有人在席间指云池与枭王勾结,攻陷碧月池

    么?」

    子微先元脸色凝重起来,犬浞与百越关系菲浅,他们出来将水搅混,很可能

    是得到百越授意。云池宗近年来声势渐炽,如果进入百越,必定对昊教形成威胁。

    眼下云池宗真的与夷南共乘一舟,一旦船倾,百越军横扫夷南的同时,也不会放

    过云池宗。犬浞这一唱,只是为后面声讨云池宗作下铺垫。

    良久,子微先元苦笑道:「我云池想进入百越,看来是困难重重。」

    他这一语,不动声色地点出了云池宗与昊教可能的冲突。辰瑶女王是有心人,

    一听自然明白。

    「银翼侯数次邀请,来到夷南的碧月族人却始终没有出席。宴会上突然接到

    消息,那些月女和武士们称已经接到月大祭司的命令,举族迁往他处。」

    子微先元与凤清菊面面相觑,再想不到两位女祭司会在这时作出决定,离开

    夷南。

    「既然如此,夷南城的防守就要重新布置了。现在这种情景,各国援军除了

    离族和渠受都不可信任,尤其是獠人,最好能把他们移到城外。」

    辰瑶女王笑道:「我不通军务,如何布置,由你和银翼侯cao持好了。如果能

    戒备森严,让百越人知难而退最好。」说着她挽起凤清菊,「我和仙子进去说话。」

    时近七月,正是夷南酷暑天气。夷南调集了所有的兵力等待与强敌决一死战,

    枭军却像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出现。

    经过三天令人窒息的平静,二十四日午夜,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打破了夷南城

    的沉默。

    随着号角声起,长堤上轰然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接着篝火接连亮起,沿着

    长堤一直延伸到夷南城中,最后点亮了王城高处的火炬。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瑶湖,映出水面上数以百计的木舟。那些大舟船身狭长,

    船首弯翘,两侧绘制着凤鸟图案,正是纵横南荒的百越战船。此时火光大起,一

    直隐藏在夜色中的船队突然暴露火光中,顿时进退失矩。

    银翼侯身披战甲立在堤岸尽头的高台上,身后是墨长风、祭彤和鹳辛,银翼

    侯山羊胡子倔强地向上翘起,高声道:「来的可是百越友军么?」

    经过一阵短暂的慌乱,一艘巨舰驶出队列,船首一名盔竖长翎的武将喝道:

    「正是百越援军,我等为解夷南之围而来。快让路让我等靠岸。」

    银翼侯道:「多谢贵军舟楫劳顿,我军连日严阵以待,并无枭军踪迹。夷南

    城狭地小,容纳不了这么多援军。不如先撤回三十里,在湖中扎营。」

    率军前来的是百越大将苏浮。他本来接到王命,令他率部援助夷南。但大军

    未至,中途遇到了持有使君节杖的申服君。申服君力劝苏浮隐身湖中,不与夷南

    接触。他言道:百越对夷南觊觎已久,原想两国联姻,合为一国,却被辰瑶女王

    拒绝。这次百越出动三万水师,完全可以夷南与枭军两败俱伤时挥师入城,一举

    吞并夷南,功绩较之驰援更强十倍。

    申服君是百越权臣,他的话语令苏浮大为意动,于是停在瑶湖深处,不再进

    发。可数日前接到线报,称枭军在碧月一役损失惨重,枭王伤重不起,已经无力

    北上。

    苏浮接信大为踌躇,枭军既然未至,再强行入城,就要面临与夷南全军冲突

    的风险。但申服君一力主战,他伤势未愈,扶几道:「良机稍纵即逝,以我百越

    水军之强,夷南城旦夕可下。此时退则一无所成,劳师远征,不免畏战失敌之讥

    ;进则大功可期,一旦攻下夷南,将辰瑶女王献俘胤都,将军功绩足以裂土封君。」

    苏浮被申服君说动,大军已出,无故退兵自然不会甘心。夷南城临水而建,

    只在南部设有城墙,北面的瑶湖无险可守,眼下夷南对这支百越水军毫无防备,

    真能趁虚而入攻占夷南,那就是一桩大功。

    经过三天的等待,枭军始终没有音讯,更坐实了枭军在碧月损伤惨重的消息。

    于是苏浮率领百越水师漏夜南下,准备趁夷南不备,一举登岸占据要津,攻陷王

    城。

    没想到夷南像是早有预料般列阵以待,把百越军逼在湖中。苏浮对银翼侯颇

    为忌惮,但这会儿已经骑虎难下,闻言怒道:「银翼侯!我军星夜来援,你却百

    般阻挠,拒不让我军登岸,这就是夷南待客的礼数吗?」

    银翼侯中气十足地说道:「要登岸自然可以,请将军独自上堤,入宫拜见我

    王,至于水师还请退回湖中。」

    苏浮身后的谋士道:「将军,事已至此,只能强取了。」

    苏浮握住剑柄,缓缓拔出佩剑。

    「苏浮要下令了。」祭彤道:「我去扰他后路。」

    鹳辛道:「我打头阵。」

    银翼侯点头应允。两人同时跃起,飞身掠下高台。

    苏浮拔出佩剑,厉声道:「老匹夫!我军千里来援,却被你拒之门外!敢欺

    我百越无人吗!待本将军擒下你这老狗,再于辰瑶面前问罪!诸军,进!」

    偷袭变成正面交战,百越水师不再隐藏行踪,鼓声隆隆响起,数以百计的长

    舟同时树起白色的凤鸟战旗,鼓桨进发。

    埋伏在湖中的百越水师不下三万,分为三军,共有巨舰二十艘,各能容纳五

    百人;大船一百艘,各能容纳一百五十人;另外还有轻舟二百,可容纳二十五人。

    这时舟楫尽出,数以百计的战船彷佛盖住了湖面。

    一叶扁舟逆风迎上百越战船,立在船头的鹳辛腾身跃起,鹰一般飞上船首。

    这是一艘可以容纳一百五十名战士的大船,为了便于水上交战,船首卷云般

    扬起,上面树着百越战旗。指挥这艘战船的是百越一名旗将,他站在旗下,身边

    陈列战鼓,头顶的铁盔上飘扬白色的翎羽。在他周围是二十名负责攻杀的百越精

    锐,他们用的武器是专在水上作战的长戈,柄长一丈二尺,戈首侧面有横伸的弯

    刃,可以钩住敌船,刺杀敌军。

    百越的武士们齐声大喝,挺戈疾刺。鹳辛大鸟般掠起,越过脚下林立的长戈,

    在空中身体一侧,挥手掷出飞叉。那名百越旗将拔刀挡住飞叉,顿时全身一震,

    身不由己地向后跌去,撞在旗杆上。那飞叉连柄长不过七寸,重不及半斤,力道

    却如同千钧巨石,震得他气血翻涌。

    百越旗将来不及稳住身体,又一道乌光闪电般飞来,不等他佩刀举起,就刺

    进他胸口。

    鹳辛扬手抓住一柄刺来的长戈,往回一拽再猛然递出,戈尾重重击在那名武

    士胸口,将他击得口喷鲜血。鹳辛一把夺过长戈,一手攀住旗杆,然后挥戈荡开

    武士们刺来的兵器,双足一沉,已踏在船头。

    趁百越武士长戈荡开,来不及重新刺出的空隙,鹳辛抢过那名旗将的佩刀,

    反手将他的头颅与旗杆一并砍断。

    白色的凤鸟旗帜「卡」的折断落入湖中,鹳辛扔下佩刀,一手挽着长戈,一

    手提着百越旗将的头颅,高高举起。堤岸上的夷南军同声高呼,百越军则为之气

    夺。

    银翼侯抓住颌下的山羊胡,呵呵而笑,说道:「这几名少年勇武过人,将来

    必成大器。」

    墨长风道:「君侯过奖了。」

    银翼侯老气横秋地说道:「贵宗这几名弟子都是人中龙凤,云池宗布局深远,

    将来大有可为。如申服君者,不过是墓中枯骨耳。」

    墨长风道:「云池敬天地,明鬼神,顺天命,尽人事。只求俯仰无愧,成与

    不成,不是吾宗所能计较的。」

    「好一个顺天命,尽人事!今日天命在我,让老夫尽力而为!」

    银翼侯大声下令,停靠在长堤两岸的夷南战船纷纷驶入瑶湖,结成锥形战阵,

    朝百越主舰逼去。平静的瑶湖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远离战场的瑶湖深处,峭魃君虞击掌道:「好一个少年勇士,临阵冲折,斩

    将夺旗,有如探囊取物。」他回过眼,「月奴,你能吗?」

    月映雪木然看着远处的战场。

    「战场之上,生死由命。」峭魃君虞傲然道:「你的命只能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