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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未进来以后,还是第一次这般被守卫大张旗鼓地叫醒。“大人,有人探视。”荀未听了一路动静,却不知还能有谁来,正好奇不已,闻声抬起眼来一看,顿时愣住了——竟然是小茴。“你……你怎么能来这里?”皇帝陛下亲口说的充军呢?君无戏言啊!“有人让我来。”少年声音生涩却毫无波澜。像是在刻板地念着什么。他穿了件袖口宽大的银白长袍,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毛茸茸的领子里把下巴都遮住了,只露出玉白的皮肤和一双澄然的眼睛。那目光开始时还是呆滞的,微微一动,转到荀未身上时,却突然变了。就好像一直以来平静得半点波澜起伏也没有的湖泊,忽然掀起了涟漪。荀未能从那双露出来的眼睛辨认出来,他竟然在笑。眼角微微弯起,才认出桃花眼的雏形,瞳孔幽黑清澈得恍如初生儿。这一笑本来是很美的,可荀未却看得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完全是另一个人的笑容。要么那少年从一开始就在装疯卖傻,要么,现在面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小茴。少年几乎是神情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一样。接着那尚未低沉的声线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把门打开。”他道。荀未心头一跳,他不确定少年是在跟他说话,毕竟牢门开关完全就不在他掌控下。只是,如果不是在对他说,那他还能命令谁?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方才领他来的那两个守卫中,有一人拿了一串钥匙,十分听话地上前一步,几下咔咔声,牢门吱呀一声,就在荀未眼前打开了。宫中御书房,皇帝翻了翻面前的上书,随意数数,都是有大半强烈要求不日处死荀未的。左边高高堆了一打,右边却只有薄薄一本。是沈崇仪的。朝野上下,竟然只有他为荀未求情。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页以后署名,却只有程奉愿意签。两个名字单单薄薄地挂在那,看着就知道成不了什么气候。想必已经有不少人觉得荀未必死无疑,皇帝想,可若他不听朝野民声,又会怎样呢?他很少这么想,一来众人很少有这么统一的时候,二来,听归听,该办的事还是全凭自己想法,出了效果,自然没人再置喙。但这一次不一样,皇帝亲自包庇权臣,正如他那时若杀了殷长煊一样,是不占任何道理,绝对会被悠悠众口戳死脊梁骨的。殷长焕皱着眉,把两堆文书都推到一边,捏了捏眉心,向台阶下跪着的人道:“你说那夜事变,另有一支兵力,在从中调转?”禁军统领垂首,定如磐石般跪着,笃定道:“回陛下,的确如此。”“目的为何?隶属于谁?”统领微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半晌,才更深地伏下去,闷声道:“是……太傅大人。”殷长焕瞳孔微缩,面色凝重起来。也可说是意料之中,但证实时,还是被一脑门子疑问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正要开口,忽然听得外头急报,甚至到没有通报便闯进来的地步。传信的太监跪扑在地,尖者嗓子,哆哆嗦嗦语无伦次道:“陛,陛下,贤王他,他不见了!”“你是谁?”荀未警惕地退后,打量面前这个不费吹灰之力走进天牢的少年。这个问题似乎触发了奇怪的反应,那孩子愣怔了片刻,忽然依旧是神色呆滞,语气平板喃喃道:“小茴。”他这一问一变脸的,荀未差点就绷不住撕一撕他的脸看看是不是底下藏着一张。“你真是小茴?”荀未疑惑道,“你怎么让他们给你开的门?”那两个人现在还拎着钥匙,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站在远处,不说话,活脱脱另两个二愣子。少年不答,目光缓缓在四处转了一圈,回到荀未身上,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意味不明的那一笑的状态。“大人,”少年弯弯眼睛,含笑看着他。“为什么不跟离火走,却要留在这里?”“离火……是谁?”荀未话方问出口,自己就忽然恍然大悟过来了。是晏离。离火,是神的名字。他一直不记得的,那个在其他人面前言笑晏晏,在他面前却脾气极差的家伙。这个自称是小茴的人,必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荀未耐心周旋:“你知道我是谁?”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警惕的神情,“我自然知道。”荀未:“那我是谁?”“小茴”笑了出来,他揣着袖子,好整以暇道:“本朝太傅,谁人不知,也要问我?”兜了半天又兜回来了,什么也没问出来。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他正要另起一个突破口,却听那少年接着问道:“大人还未回答我,您为什么不走?难道宁愿投为牲畜,也不愿背叛殷长焕?”他果然知道很多!荀未感觉话题的主动已经完全掌握在对方的手里,对己方十分不利。他不想显得太大惊小怪,于是侧过身,慢吞吞掸掸袖子,才道:“我乐意,与你何关?”对方听得若有所思,想了想才挠着下巴道:“你莫不是喜欢他了?”荀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彻底绷不住深沉的神情,一副雷劈了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道:“你说什么玩意儿?”“嗯?”少年看了看他的反应,语气居然有那么一点失落:“不是?”荀未怒道:“当然不是了!还有,你那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小小年纪,不要老想太多有的没的行不!”少年刚想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动,整个人气场都变了。他眯起眼睛,道:“有人来了。”荀未不知道他是真有猫的听力还是怎么回事,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收了笑,一脸肃然地看着他。“大人问我是谁,”他低声道,“我名茴,姓李。不知大人是否可还记得?”“记得什么?”荀未下意识脱口而出。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闪而过的银光,像是一条蛇从少年的袖口窜出来,电光石火间,他瞥见他的神情,目光是木然的,方才意味深长的微笑或是肃然,全都不见踪影,倒是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小茴?”荀未惊讶道,接着他感到胸口一凉,面前划过少年毫无表情的脸,仿佛过了许久,疼痛才接踵而至。名叫李茴的少年站着,冷眼看他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了几步,鲜血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雪白的囚衣,神色一如既往毫无波澜。像是一个牵线木偶,只知道在他人牵引下动作,连语气也是平板得没有起伏。“八年前,李甫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