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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嬉闹着笑成了一团,再无暇顾及手上那繁碎的工作,任凭旁侧脸盆溅起大量的水花将一旁呆坐着不动分毫的男孩淋了一身。宫装少女视若无睹地继续笑闹着,直到乏了累了,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帕子,丝毫不顾及其沾染上的尘灰与脏污,往那孩子脸上胡乱抹擦两回便收手作罢,本该守夜的两人亦将值夜一事遗忘般说说笑笑地离去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萦绕在这晦暗的深宫中逐渐飘远,却不知在暗处的一双眼睛里,闪过了一道阴骘的凶光。萧绍酬看着眼前自始自终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动弹过一下的男孩,他身上那件昭示着至高权利的黄袍早已淋湿了一大片,呆滞的双眼直视着前方,宛如木雕般了无生气。萧绍酬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双手,想紧紧地抱着眼前这具身体,明明自己rou眼可见的双手却像空气一样虚幻飘渺地穿透了眼前这具身体,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地退后了两步,紧盯着眼前这具了无生气的躯体,无数次的徒劳无功没有让他更易于接受事实,反而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尽管萧绍酬知道,无论他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人知道。从出生之日起,他就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方式活着,他的躯壳被人所占,而他的魂魄却被束缚在躯壳的五步范围内,既无法夺回身体,却又不能放弃离开。他从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小儿成长至今,无数次哭过,闹过,甚至自我了断过,可闭眼睁眼间总还是不变。他眼睁睁地看着“萧国太子”沦落成“四皇子”,眼睁睁地看着父皇为“他”准备的才高八斗的教养学士与那些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全部溃败在那张呆滞迟钝的脸下。没有人知道,其实‘四皇子’很想当储君,很想读书识字,很想像他的父皇一样,整夜整夜地呆在大殿里,批示着那叠永不见低矮的奏折。最后,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想跟他最小的兄长一样,整日醉舞笙歌,尽念些无病呻/吟之诗——若能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的话。可是,没有。奇迹在往前的十几年没出现,往后应该也不会出现。大概等到这具身体消亡时,他才会迎来解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毕竟生在帝王家,痴呆儿多半命不长,就算父兄不杀,平日里宫仆的恶待也足以令这具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万万没想到,萧绍酬还没等到自己的解脱,就等来了自己名义上父皇的驾崩消息。更出人意料的是,他这个先天不足的痴呆儿居然一步登天,成了萧国之主。而他最看不起的那位兄长,却与他一并成了萧国最高掌权者——摄政王。“陛…陛下,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面容俊美,肤色苍白的摄政王微微仰起了头,看向了那具高高在上的躯壳。萧绍酬凝视着那双似笑非笑的漂亮眼眸,有种对方能看见他的错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不堪到极点的兄长,在以往长久的岁月里,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他总是无法得见对方,流言曾告诉他,对方的母妃因自己的生母而亡,所以对方恨他入骨,誓言两不相见。萧国的三皇子,如今的渭王在宫中的口碑并不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沾花惹草的秉性与惹人烦厌的贵族做派为他赢来了许多关注度,每日为萧绍酬更衣洗脸的宫女们最爱谈论的就是这位新晋的摄政王。而最近关于这位摄政王的流言更是漫天飞扬,缘由却再也无关于对方那些莺莺燕燕,而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无语凝噎之事。堂堂摄政王,在议政大殿里,被‘他’的另一位兄长,凌空一脚给踢断了子孙根。萧绍酬年纪不大,算来也有十一、二岁了,虽日日被困在这狭仄无人理的深宫中,但因这具身体的特殊之处而遭受到的冷遇与各种胆大欺主的境遇,造就了他年纪虽小,阅历却不低。宫侍们都当‘他’是痴儿,说话自然不会留心,许多下流腌臜之言,都让‘他’听了个透,日久月累下,四书五经还没学好,男女之事倒教他知晓得最为清楚。因此,这位年轻俊美,前途无量的摄政王,到底失去了什么,也许萧绍酬反倒会比对方领会得更深刻。萧绍酬冷笑着欣赏对方那毫无诚意的独角戏,心底再清楚不过对方只是在旧皇党的建议下对他和颜悦色,逢场作戏。他正冷眼相看时,却骇然发觉,那具终日浑噩呆滞的身体竟然自发地活动了起来,尽管萧绍酬知道,占据他躯壳的怪物并不只是会发呆而已,‘他’偶尔也会主动寻求感官刺激,例如通过那恶心的茹毛饮血般的行为来满足‘他’的某种需求,但不可否认的是,萧绍酬每每看到那幕鲜血淋漓的画面,厌恶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快感。这是他在魂魄状态时唯一感受到的异样刺激。所以,他早早就在心里为这具身体如今的拥有者下了一个定义,怪物。但,萧绍酬并不知道,‘他’还会对那些恐怖血腥以外的事物感兴趣,就如同‘他’此刻对着那年轻的摄政王转动起了呆滞的眼珠,木然的脸上也划过了一丝好奇之色。至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个极其偶然的事件,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他再也无法冷静。那个风评不好,年纪轻轻的兄长收服了旧皇党,他替多年未更变人事的紫宸殿换上了大批的新鲜面孔,将‘他’掩藏许久的肮脏盒子破坏殆尽,甚至搬来与‘他’同食共寝,亲手照顾‘他’的起居。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具行尸走rou一般的躯壳仿若枯木逢春被唤起了生机,用着本该属于他的眼睛流转着灵动的光芒,用着他的双手拥抱着本该属于他的兄长,用着他的嘴唇念着一声又一声的“哥哥”。那一切的一切本该是属于他萧绍酬的!为什么,为什么?!萧绍酬愤恨地掐住了眼前俊秀男子修长的脖颈,痛苦不堪地嘶吼,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也许‘他’永远都是一具呆板的躯壳,浪费着那些本该属于他的才能,抚慰着他日渐平衡的不甘。对他而言,曾经世间最残酷之事,是无人能看见他,能知晓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