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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姑母从汾阳老家来到,拉着我惊叹说:“几年不见,苹可是个长安人了。” 这话,我听着有几分自得。 她说的是确实,如今的我,已经是个正宗的长安贵女。 每到与姊妹们出游,我的马车后面总有年轻的纨绔子弟悄悄尾随。而我的那些朋友之中,也有几个曾悄悄地告诉我,她们的某个兄弟对我有意。 当然,这些事也只能藏在心里,无人之时拿出来想想觉得美。徐氏在汾阳乃是大家,我的父亲和母亲,一直盼我能嫁入长安的贵家。 “我要嫁情投意合之人。”我对母亲说。 母亲却不以为意地笑笑:“是么?那你告诉我,如何算得情投意合?” “就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母亲又笑,抚抚我的头发,意味深长:“你怎知道他也喜欢你?” 我想说那还不简单,可仔细再想,却发现答不上来。 没多久,姊姊悄悄地跟我说,父亲看中了傅司徒的长子,可惜他上月已经娶妇,剩下次子,父亲也觉得不错。 傅氏大名,我当然听说过。淮南傅氏,天下响当当的大族,世长安。到傅司徒这一辈,家中做到九卿的人已经有十几,而傅氏的家宅,就在贵胄云集的城北。 我的父亲虽是少府,但是城北对于我们而言,是可望不可即的。那里住着的都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的确是父亲的理想之选。 姊姊的话很快落了实处,过两日,我们阖家外出踏青,途中巧遇到了傅氏一家,父亲人缘不错,于是结伴同行。 我觉得羞赧,见到傅司徒的次子傅筠,也只敢隔着车帏瞥一瞥。 他长得很俊气,骑在马上风度翩翩,笑起来亦是迷人。他神情悠然,与旁人说笑,未几,却又策马奔至一辆安车边上,笑着说了句什么。 我看到车帏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脸来。那张脸我认得,是傅司徒的小女儿,傅嫤。 傅嫤我也知晓,好几次与贵女们游苑,我都曾遇到过她。她虽年幼,却是公认的美人坯子。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安的这些贵女们也不例外,傅嫤的出身比我更高更好,玩伴也无一不是贵胄之家。 傅嫤看着她的兄长,似乎被逗笑了,明眸樱唇,身上穿着藕色的衣服,衬得甚是娇俏。 车马一路到了灞水边上,只见绿柳青郁。此地,已经案席俱全,锦帐叠叠。一名少年从林间走出来,见到傅司徒等人,微笑行礼。 我看到他,倏而愣住,几乎忘了女子不可直视他人的礼数。 那是裴潜。 长安中最负盛名的贵家子弟,同龄贵女们每日都要将他谈论上几次,而他每回与我们偶遇,都会引起突如其来的寂静,然后一阵兴奋的sao动……我对他虽久闻大名,也觉得他长得赏心悦目,可是我并不像一些女子那样迷恋。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也算高门,同他共处一城,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他还是遥远得像天边的星辰。 因为裴潜和傅嫤,在幼时就已经订下了婚约。 不过,能与裴潜共宴游玩,已经是一件教人欢欣的事。 他和傅嫤的兄弟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那般洒脱的模样,是我从前匆匆一瞥不曾见过的。我还留意到,他每说到些有趣的事,都会往傅嫤那边看看,似乎在打量她高兴不曾。 行宴小憩之后,众人到水边散步。我看到裴潜和傅嫤走在了一起。 他们其实看起来并不合衬,裴潜个子高出许多,而傅嫤还是个未长开的孩子。可是裴潜跟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低头,神色间带着几分宠溺。少顷,他像是说了什么惹得傅嫤嗔恼,伸手往他臂上捏了一下,裴潜那张被许多人称赞俊雅无双的脸上,竟笑得似得逞一般。 “真是好事都让她占了,是么?”姊姊在我耳边低语道,满是感叹。 我笑笑,面上不以为意,可一直到回家,我的脑海里还想着那两人在一起的样子。 心中并非不羡慕,情投意合,说的大概便是如此吧? 傅筠的事没了下文,不过几日后,父亲回到府中,神色却有些不快。 “魏傕要来长安。”他对母亲说。 “魏傕?”母亲想了想,道,“夫君帮过的那个洛阳北部尉?” “正是。”父亲道,叹口气,将一封信掷在案上,看看我,“父亲亲自来信,要将苹许给魏傕的儿子。” 此事,我感到愕然,母亲更是忿忿。 魏氏出身河西望族,与徐氏是故交。魏傕的父亲和我的祖父当年同朝围观,相交甚好。而魏傕亦与我的父亲有少年之谊。但是,这远远不够。 魏傕先前在洛阳任北部尉,曾得罪权贵,我父亲多方帮助才得免罪。如今,他到长安为官,也不过是个骑都尉,比起父亲有意结交的京城贵胄,简直不值一提。 无奈祖父毕竟是祖父,父亲再不愿意,也不敢违抗。 两个月以后,魏傕一家来到了长安。他们举家登门拜访之时,我见到了自己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夫——魏郯。 这一年,我十四岁,而魏郯与我同龄。 若论长相,他当然不及裴潜或者傅筠那样雕琢般精细。他的五官很有些棱角,却不突兀,看起来竟也十分英俊。当我第一次见到魏郯的时候,他立在魏傕身后,眉宇神气昂藏,教我眼前一亮。 我和魏郯的婚约,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定下了。父亲一直以相士说我不宜早婚为由拖延,却奈何不得祖父催促,我的年纪也已经不能再拖了。 从相识到定婚,我和魏郯已经不算陌生。 母亲告诉我,与魏郯定婚是权宜之计,若遇到时机,父亲还是会退掉。 我并没有把这话太放在心上。因为对于这个未婚夫,我觉得还算合意。魏郯来到长安之后,不到两年,就凭本事成为了少年羽林郎。每当我与贵女们到宫苑中游玩,少年羽林郎们骑马执戟奔过宫禁,总能引得不少人顾盼生辉。 而他们之中,魏郯无疑出类拔萃。同是一身的铠甲,他能比别人穿得多出几分飒爽之气;天子常常在宫中让羽林竟武或蹴鞠,魏郯也总能抢得头筹。 让我惊讶的是,他然与裴潜私交甚好。有一回聚宴,他送我回家,路上与裴潜相遇,二人熟稔地说起话来。我询问之下,才知道魏郯早已跟他认识。 羽林宿卫官杜寅与父亲交好,他曾告诉父亲,天子对魏郯很是欣赏,此人将来前途无量。 这话,父亲微笑着听了,无多表示。 我知道父亲的心思。魏氏出身河西,世代武将,魏郯的梦想就是像他的祖辈那样到战场上去,取得军功,封侯拜相。可这样的前景,父亲是嗤之以鼻的。封侯拜相,最后还是要回到朝廷,食禄千石的大将,要比同样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