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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在汹涌的大海前,人只能选择臣服。 很难有人能压住爹,我不能,外祖父不能,就算是先帝也不能。 因为爹这座山太高。 但海可以,深不见底的大海可以淹没整座高山。 他可以把我从高山下救出来。 爹行礼时,皇帝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在我身上,可我的目光却一直都在他的身上,离不开,也不愿离开。 我记得皇帝在盛怒时曾对我说过,他觉得他配不上我,可他怎知,也许是我配不上他。 我还没有那么好,至少还未好到让他舍弃三千佳丽,只取我这一勺不懂暖人心的冰水。 “平身。” “谢陛下。” 皇帝目送着爹回位,我的双眼仍停留在他的身上,就在这时,皇帝忽然收回了看向爹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我。 双目相对,我连忙别过了头,脸在一瞬便变得发烫。 我虽瞧不见我方才的眼神,但我却知道我的眼神中藏着什么。 是不折不扣的爱慕和甘愿臣服在他脚下的迷恋,我本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两种情感,因为若被皇帝看见了,我的脸面丢个干净不说,还会让他至少嘚瑟十年。 皇帝见后,神色如常,只是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些,但我知晓他此刻心里头的小尾巴定已翘上了天。 我羞得不行,悔到不行,忍不住狠狠地踩了皇帝一脚,心里头才舒服了些 皇帝闷哼了一声,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后,才装作无事,继续同爹下棋。 棋局再度展开,厮杀极为精彩,精彩到差点让我忘了爹给皇帝布下的那个死局。 死局仍在,我心依旧惶恐不安。 皇帝的棋艺确实让人惊叹,可他纵使有力挽狂澜之能,折损太多的白棋仍处于劣势,但他却不慌不忙,心情瞧着极好。 每当他心情大好时,便爱说话,从不管时间地点,更不会管听他说话的是何人。 皇帝赞叹道:“黑市这地方真不错。” 爹道:“若陛下喜欢可常微服至此。” “不错是不错,可此地太危险了。” 话音一落,爹神色未变,只是刚落下的棋离方格正中偏了一些。 爹笑问道:“不过一间寻常酒楼罢了,有何危险可言?” 皇帝笑道:“朕就觉得这黑市可不是寻常酒楼,寻常酒楼的雅间里又怎会藏着四道暗门?” 爹抬头环顾了番四周,奇道:“臣竟瞧不出来。” “大将军瞧不出,不妨让朕告诉你。” “愿闻其详。” “将军看见东面的那个青瓷瓶了吗?瓶后有一道。” “哦?” “朕身后的墙上是不是挂了一幅茂林修竹图?” 爹偏着身子看了眼,道:“画圣程道子的真迹。” 皇帝笑道:“是不是真迹,朕不知道,朕只知道这画后也有一道暗门。将军你瞧,西南边是不是放着书架?” 爹听后又看了过去。 皇帝道:“书架后又有一道。” 爹明知故问道:“陛下说有四道,那还有一道呢?” 皇帝抬起了头,道:“这最后一道就在朕和崔将军的头顶上。” 这一回大惊之人成了我,因为皇帝准确地说出了每道暗门的位置。 惊讶之际,皇帝忽然笑着问我,道:“皇后可瞧得出?” 我垂下眼帘,藏住惊色,道:“臣妾瞧不出。” 皇帝笑道:“这设计黑市之人用了不少奇门阵法,可用的最多的还属是中的阵法,世人都说一书失传已久,可近来朕又听闻,这并未失传,有孤本现下在清北派的藏书阁里。朕知晓皇后在清北派修行时,常爱去藏书阁,不知可曾翻读过一书?” “不曾。” 皇帝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爹看了一眼皇帝放在我背上的手,挑眉道:“若陛下所言属实,那这黑市确实是危险之地,不宜久留。” 皇帝笑道:“若有危险就跑,那朕养一群暗卫来做什么?” 爹道:“看来陛下的暗卫早已到了此地。” “称不上早,一两个时辰前吧。” 一两个时辰前,我们四人正当在小屋里,原来那时他就趁我未留意时,安排好了一切。 爹问道:“那陛下觉得今夜这黑市中可有大逆不道之人?” 皇帝淡淡道:“没有大逆不道之人,只有朕的大忠臣崔大将军。” 爹笑而不语。 如今我有些担心了。 但我担心的人不再是皇帝,而是爹。 因为皇帝已经知晓了一切。 知晓一切的人自然有资格能掌控一切。 言谈之间,棋盘上的局势也已发生了惊天逆转,黑棋最初的优势已荡然无存,正被白棋不断地吞食着残兵残将。 爹眉头微皱,盯着棋盘道:“陛下虽居深宫,却能洞察天下之事,臣敬佩万分。” “朕不是神,又怎会真洞晓天下事?但朕说过,朕知晓的事是要比崔将军多一些。” 皇帝说着移了一步棋,将爹的黑王逼至了绝境。 “朕知晓的事也应当比崔将军多一些,将军知道这是为何吗?” 棋盘上的黑王已在垂死挣扎。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因为朕是君,而将军是臣。” 皇帝从棋盘上拿起了白王,下了最后一步棋。 最后一步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一步落,输赢已分。 皇帝无辜地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道:“哎呀,岳父大人,朕一不小心似乎就将军了。” 爹淡淡道:“臣棋艺不精,输给了陛下,臣心服口服。” 皇帝听后又靠在了椅背上,对着我笑道:“朕下棋下得右肩都酸了,皇后来替朕揉揉。” “臣妾遵旨。” 我起身,走到了他身后,替他轻轻揉捏起酸乏的肩,乐得他双眼半合半张,在爹面前就毫不遮掩地享受了起来。 我知道他此举用意所在。 肩酸是假,炫耀是真。 皇帝在炫耀,在向爹炫耀他赢了棋,赢了江山,还赢走了他的女儿。 爹依然很平静,双目如深渊。 我见皇帝闭目享受,怕他乐极生悲,手下便加重了力道,皇帝咬牙忍了下来,仍装出一副极快活的模样。 爹沉默地看着皇帝,时而也会看一眼我,我刻意地躲开了他的眼神,专心地替皇帝拍打揉捏。 片刻后,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臣妾想请陛下先出去一会儿。” 皇帝听后睁开了眼,忙问道:“皇后这是何意思?” “臣妾还有些家常话想对崔将军说。” 皇帝不悦道:“有何家常话不能在朕面前说,朕这个女婿便不算家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