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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就担心汪孚林和从前那样耍无赖,又或者突然诘问放大招。毕竟这堆人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来二去让人记仇,那就得不偿失了。 汪尚宁就算再好的耐性,此时此刻也有些忍不住了,他眉头一皱,倚老卖老地说道:“孚林,就算南明是那样嘱咐你的,可今天是府尊召我等商议,你只看只听不说,让府尊如何决断?” 尽管早知道汪尚宁不会放过这机会,可这会儿人真的找上来,汪孚林还是用有些微妙的目光往这位老人身上瞥了一眼。紧跟着,他方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南明先生没吩咐过,可汪老先生既然一定要我说,那我就只好随便说说。陈老先生刚刚说,这笔夏税丝绢是因为惩罚歙县曾经拖欠过的赋税,这才被征派下来的,不论此事真假,如今夏税解运在即,咱们徽州一府六县突如其来一闹,今年夏税恐怕又要出岔子,会不会又引来什么大麻烦?” 段朝宗原本还担心汪孚林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此时登时心中大喜。他下意识地用手指轻叩扶手,身边一个随从立刻会意退下。果然,接下来歙县也好,其他五县也好,立刻有乡宦对汪孚林这样的言语冷嘲热讽。就在这又是一片乱糟糟的氛围之中,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府尊,大事不好了!” 第一三七章 真正的权威和权势! 大堂中瞬息之间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只见一个亲随从门外一溜烟跑了进来。到了近前时,他却有些顾忌地扫了一眼众多县令和乡宦。 段朝宗见此情景,不禁沉下脸喝道:“有什么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莫不是各县这些闹事的乡民全都齐集到府衙前头来了?” 被段朝宗指桑骂槐这么一戳,堂上县令也好,乡宦也好,顿时都心里咯噔一下。众多人都在心里琢磨着过犹不及,别是下头人不听指挥乱闹一气。而那个起头犹犹豫豫的亲随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从怀里拿出一份公文,双手呈递了上去:“启禀府尊,是刚刚送到承发房的南京户部文书。” 这夏税的节骨眼上,南京户部突然来了公文,堂上顿时嗡嗡嗡一片议论声,不少相识的人都在彼此交头接耳。而以汪孚林的年纪,再加上这会儿的位置,他不可能去和左右前后任何一个人交换意见,再加上他刚刚不合时宜的发言,因此便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不过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巴不得别人不注意自己。看到段府尊展开了那一份经由府衙承发房盖章表示收入的公文,继而眉头紧锁,最后愤怒地把这东西往扶手上一敲,他就定心了。 “就和汪孚林刚刚说得一样,你们只知道闹,却就没看到祸事从天上砸了下来!” 段朝宗痛心疾首地把公文丢给了旁边一个亲随,那亲随一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好容易才接住,而段朝宗这会儿就怒声喝道:“一个个都好好看看,这南京户部的公文上都写了些什么!” 第一个接了东西在手的,赫然是在场人中,昔日官阶最高的汪尚宁。不管是他在云南布政使的任上,还是在南赣巡抚那会儿,段朝宗这样的知府来见时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可如今他却在别人的管辖之下,就是条地头蛇也得给强龙几分面子。所以,他虽说对段朝宗的口气有些不满,还是不得不先低头看公文上的字。奈何他实在是年纪大了,在家有人帮忙读,这会儿眯缝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究只能看个影影绰绰。 当下他举目四顾,见旁边坐着个眼力应该最好的小秀才,便开口问道:“孚林,可能替我读一读?” 汪孚林先是一愣,正想开口说什么,主位上的段朝宗突然开口说道:“本府也气糊涂了。孚林,干脆你念出来给所有人都听听。” 怎么又是我……我还准备躲清闲的!还有,府尊你什么时候也熟络到省略姓氏直呼我名字了! 可人家知府都开口吩咐了,汪孚林不得不站起身来,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开始读公文。他就很不理解,这种上通下达的公文,要的是实用,可不知道哪个官儿写的,竟然动不动就来个对仗,还夹杂着修辞特别华美的骈文,读半天都没入正题,简直令人蛋疼。于是,他突然半截停了下来,扫了一眼竖起耳朵听的众人,这才一目十行往下找寻重点,随即一下子跳掉一大堆啰啰嗦嗦的,直接念出了要紧地方。 这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公文,主题很简单,今年南直隶诸多府县中,谁拖欠夏税最厉害,解运最不及时,那么不好意思,因为几个原本承担白粮赋役的府县遭了灾,这没办法完成的白粮负担,就会分派到那些没能完成今年夏税指标的府县头上! 轰—— 尽管刚刚汪孚林突然皱眉停下,随即跳读公文的举动,一度让很多从前在任上也醉心于雕琢公文修辞的乡宦很是不满,可听到这最终的主题,他们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哪里还有工夫去埋怨这个小秀才。 飞派白粮!时隔多年,徽州府竟然有可能再次遭到飞派白粮! 汪尚宁一张老脸已经完全僵硬了。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的这份公文把他的计划打得粉碎,而更让他不安的是,汪道昆“恰好”在这个时候不在,简直犹如未卜先知一般,避开了这场风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打破大堂中这一片哗然惊恐的氛围,却不想段朝宗突然一推扶手站起身来。 “我虽说就任徽州知府不过区区数年,比不得诸位都是土生土长的徽人,经历过飞派白粮,但我当初进士及第,初任官就是常熟县令,可以说,这白粮赋役之重,就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了。曾经有生员出身的粮长就因为收不齐这额定的白粮,在县衙大堂之上愤然自刎,而但凡摊上白粮征收解运之役的,哪怕家资数千上万,事后无不倾家荡产!我不想多说,身为徽州知府,我自当奋力抗争,如若不成,虽挂冠而去也在所不惜,可各位想想如何面对乡里?” 你挂冠求去撒手不管了,这白粮重役摊在徽州人头上,那可怎么办?回头那些乡民会不会把火气撒在挑起事端的我们头上? 别说下头的乡宦都要炸了,就连六个起头还带着几分轻蔑不屑,看着乡宦们舌战不休的县令,这会儿也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叶钧耀明显感觉到这些同僚都顾不得孤立自己了,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商议对策,这时候,他不禁心下解气。 叫你们和那些乡宦穿一条裤子,叫你们刚刚趾高气昂,一个个都觉得我是初哥,你们又好到哪里去,这会儿不是都惊慌失措了? 汪尚宁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曾经当过高官的他不比其他人都只顾着失态地去商量了,突然重重拍打了两下扶手,自己也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继而就看着一旁的汪孚林说:“孚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