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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夫人哪里听不出叶老太太的言下之意,她也笑着端详了汪孚林一会,继而若无其事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孚林虽说是个有主意的人,可他父母都在汉口,就算是南明先生,也不可能越俎代庖。此事光是咱们一头热可不行,再说歙县斗山街许老太爷,对他也颇为爱重。” “这么抢手?”要说人老了,对上眼缘最为重要,别说叶老太太听说汪孚林帮了自家儿子这么多,这次又给自己解决了最大的麻烦,就说今天这第一次见面,她对汪孚林那印象就着实好极了,恨不得立刻认下这个孙女婿。然而,看到小北咋咋呼呼地和汪孚林开着玩笑,叶明月则是善解人意地和汪二娘汪小妹说着话,她又想起苏夫人之前回来对她解释小北怎会突如其来进了叶家门。那时候听说是胡宗宪的女儿,她险些没一口水呛死。 不得不说,她的这个儿媳太胆大,连带着儿子现在也变得胆大包天了起来。 于是,此刻她纠结的又是另一个问题,小儿子眼下算是有两个女儿,哪一个合适这门婚事? “而且……”苏夫人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此刻又贴着叶老太太耳边,低声说出了一句话,“那时候许家有意联姻的时候,孚林曾经无奈在许老太爷面前禀明,说是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定了一门婚事,后来人家退婚,他父亲却一直心不甘情不愿,一心想挽回。虽说我看孚林连那一家人是谁都不知道,也没有这重意思,可终究麻烦不小。他父亲是个很不让人省心的人,此事就让孩子们顺其自然吧。” 叶老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些懊丧。可她的目光很快就瞟向了显然年纪最小的金宝,想到汪孚林自己才十五岁,却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养子,她不由得再次纠结了起来。要说这么大的儿子没几年也就能自立门户单过了,可如果自家孙女真的嫁了过去,进门就要被人叫娘,这还真是……罢了罢了,既然儿媳妇都说了一切都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她急什么! 汪孚林当然不会忘记,叶小胖带他进来之后,就出去陪着方先生和柯先生以及那个毛凤仪了,少不得抽身出来对叶老太太和苏夫人说了一声。闻听是叶钧耀延请的两位门馆先生,德高望重学问精深,叶老太太当然不会怠慢,就连毛凤仪,能在关键时刻给叶家四房雪中送炭,她当然不吝拨冗一见。于是,让叶明月带着一群孩子们到后头避一避,她便立刻请汪孚林帮忙传话,把人全都请进来。 方先生和柯先生肯来教书本来就只是个人兴趣,倒无所谓报酬不报酬,但叶钧耀出手大方,如今叶老太太见了他们,又是一口一个先生恭恭敬敬,想到这位老太太刚刚经历了一场家变,他们自然少不得安慰了叶老太太两句,同时又给叶小胖说了几句好话。陪着进来的叶小胖平时都是挨训有份,褒奖没门,这会儿简直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一听到方先生和柯先生表示他明年就可以回宁波考童生了,绝对能考上,他就立刻苦了个脸。 等到陪着两位先生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出来玩了一圈之后,回去肯定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看到只剩下毛凤仪,汪孚林少不得解说了两句,道是其母纺纱织布供其读书,如今卧病在床,毛凤仪就想到做状师来贴补家用,其实只是刚刚初入行,叶老太太和苏夫人听了不禁同时动容。 叶老太太更是眼睛微红叹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那样一心一意为儿子,能够一心孝顺的子女又能有多少?妻子一心劳苦供丈夫读书,丈夫知道体恤的又有多少?毛相公,你是个善良人,这次公堂之上也辛苦你了,慧颖,你替我找两匣子好药,算是我送给毛相公母亲的。再挑几匹料子,送给毛相公家中娘子和弟妹裁几套衣裳。” 毛凤仪顿时脸上涨得通红,他在公堂上几乎一句话没说,哪里就辛苦了?他正要说无功不受禄,却只听苏夫人问道:“毛相公不打算继续科举了?” 这话之前汪孚林问过,如今苏夫人再问,毛凤仪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叶家乃是宁波大户,家大业大,哪怕如今分家之后不如当年,如果能够资助自己,那也决计是一句话的事。可是,想到母亲和一双弟妹,他还是低头说道:“我资质有限,之前连科考都挤不进二等,根本没资格去考举人。与其困死在这一条道上,还不如急流勇退,毕竟我从小喜欢律法,说倒背如流也不为过,就算讼棍名声不好听,可只要能养家糊口,那也无所谓了。” “那些代写状纸的也有急公好义之辈,更是替很多打官司的人解了燃眉之急,岂可都一概斥之为讼棍?”汪孚林笑着接过话茬,这才笑眯眯地说道,“从前分产这类的官司都被叶十九仗势垄断,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家兄弟反目。户房新任刘司吏不是要见我吗?你替我带个话给他。历来一县之主,都不是以词讼公平为上,而是以词讼少,民风淳朴为上。分产争产这样的官司牵涉到天理人情,断得好不如办得好,办得好不如劝得好。” 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不如毛相公找上几个品行好的秀才,遇到这种事,帮人调解公证,然后到户房收税办分产契书,这样有了官府见证,一来二去,又能省掉一些原本不该诉诸公堂的词讼。也许这样做兴许进账未必丰厚,可却是一举数得,名声也好听。” 见毛凤仪两眼圆瞪,显然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事,汪孚林又笑着说道:“若你不想做这个,我听陈县尊说,他看到江南之地读书风气很盛行,有心让身边人多读点书,这虽说和一般意义的门馆先生不同,但也是又读书,又养性子的活,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去应征试一试。陈县尊说,一个月一两银子,报酬不多,但每天只需要半日即可。” 对于汪孚林指的这两条路子,毛凤仪千恩万谢,告辞离开的时候,那份感激就别提了。而叶老太太则是看着汪孚林亲自送人出去,忍不住对苏夫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别看他年纪小,却真是想得太周到了……不过,他才到宁波府几天,怎的听口气和陈县尊这么熟稔?” 屏风后头,小北听到这样的疑问,忍不住对叶明月咬耳朵道:“想当初他在歙县还不是这样,三两下就和爹混熟了,紧跟着又给爹解决了一桩大麻烦!这位陈县尊这次不但在县衙里头立了威,而且还算是给了叶家一个台阶,又给了爹一个面子,他回头不会挖爹的墙角,把汪孚林留下来当师爷吧?” 叶明月险些没笑出声来:“你别说,兴许还真有些可能。” 话音刚落,她们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老太太,四太太,县衙陈县尊派了人来送帖子,指名请汪小相公明日到县衙一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