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言情小说 - 民国女宗师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得自己慢吞吞从树上下来,挠了挠脑袋:“……你用白话说一遍,我先记住,等你忘词了我提醒你。”

    待到夜里,老班主心里不忍到屋里来瞧他的时候,许妈正在给他换药。换药有点疼,他泪汪汪的咬着荞麦壳枕头,老班主说老也就不到四十,白净无须,丹凤眼,个子不高,看起来傲气的很,以前也是唱了好多年。

    陈班主平日跟个仙儿似的深居简出,满屋的孩子,他对陈青亭最上心,引来戏班不少同龄孩子的妒忌。他道:“你笨也没事儿。你第二次跑去厨房里偷鸡摸狗,才是我要打你的原因。再一再二不再三,下一次我再看你偷拿一点儿东西,就是一个鸡蛋,一个包子,我都将你直接扭送到官府去。他们到时候夹断你的手指,把你掉在树上打,你也莫要喊我名字!”

    陈青亭最怕陈班主嘴里的“官府”,却不知早就没了大清的官家,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敢了……可是,我也不笨!”

    陈班主站在陈青亭床头,听见他磕磕绊绊的把词都背下来了,脸上装出来的怒意也散了:“看来你好好学了。”

    许妈笑道:“我们小青子一点都不笨,只要肯花功夫就能学会对不对。”

    陈青亭松口放过枕头,哼唧道:“其实是阿眠教的。”

    许妈笑:“哪个阿眠?”

    陈青亭回头:“就是那个‘恶鬼’家的阿眠,她人可好了。”

    许妈变了脸色:“不许再提。”

    陈班主气笑了:“哪个恶鬼?胡说什么?”

    陈青亭告状:“他们就住我们隔壁。许妈老糊涂,见了人家就吓得不行,非跟我们说那个男的是恶鬼!”

    许妈掐了他大腿一把,脸色变了:“不许再说!”她又和缓了脸色:“……班主不知道,早几年住在这片儿的老苏州人有知道的。有个宋良阁,以前住在这儿,后来被恶鬼附身了。闹饥荒的时候,她媳妇先病死了,他就剩个闺女——”

    陈班主听是光绪三十三年的那场荒灾,竟挑了挑眉毛,坐在床上,摸着陈青亭的脑袋,道:“然后?”

    陈青亭昂头。他知道自己是那一年到陈班主身边来的。

    许妈不想说,但班主问又不能不说:“唉……他在苏州都是有钱人家,可他吸大烟败了不少,家底不如以前,就断了粮……他去找苏州为数不多还有粮的几家大财主借粮,去借粮的佃户不少,大家当然都没借到。后来他闺女饿的皮包骨头还发了烧,他就去抢了。那财主为了防那些佃户来抢,雇了不少护院,谁敢闯进来就直接打死。他就一路杀进去杀出来——”

    陈青亭合不上嘴。

    陈班主蹙着眉头:“那几年确实难过。”

    许妈:“他至于么。人家财主不肯借给他,他就差点杀了人家半家,跟血洗似的。他抢出来之后,回家给他闺女做饭,听说他上海还认识大夫,打算带小闺女去治病疗养。他一个男人死了媳妇后照顾不好孩子,就觉得花生核桃、白面饼子都是好的,给闺女喂了,孩子饿惨了,也没数,吃完了之后又喝水……活活撑死了。”

    陈班主也惊愕了。

    许妈叠了被子道:“他就疯了,魔怔的话都不会说了。那家财主恨不过,带人来捉他,好巧不巧,赶上他疯了——那一天他住的那条街就跟下了血雨似的。就算是学武,也不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不是恶鬼是什么!当时有人也叫他红鬼,他杀了人一身血,居然还记得洗衣服,洗的时候,半条山塘河都是红的!”

    陈青亭觉得这故事比进官府还吓人,他不肯信:“那我们之前还见着,他好得很!哪里像疯了!”

    许妈瞪他:“还不像疯了?不知道从谁家抢的闺女,回来抱着养呢!鬼心里有怨,干得出这种事儿的!看你像小丫头,也把你掠去养了!”

    陈班主信佛,却是不太信牛鬼蛇神。他道:“那你说他回来了?他之前怎么走的?”

    许妈回忆道:“他杀了人,怕官府抓,就跑山上去了,衣服破也不洗澡,就抓蛇啊鸟啊吃。还练他那些武功。后来,过了半年多吧,有个年轻军官过来找他。开着大车,带好多兵,梳洋人分头,长得就像个洋人!大家都不肯说,后来那军官要开枪杀人了,才有人说红鬼在山上。他上山去寻,没几天就背着红鬼下山,把他接走了。宋良阁坐大车走的时候,好几个大胆的都跟着跑去瞧呢!”

    陈班主比陈青亭还像个孩子,好似松了口气似的,一颗心都为这故事里的‘红鬼’拔着:“人家说不定治好了癔症,你也别乱说。”

    许妈神神秘秘:“陈班主,宋良阁回来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我们可不会容他,您别掺和这事儿,过几天——过几天您就知道了。”

    过几天,陈青亭也知道了。

    他迷迷糊糊刚睡下的时候,听见几个同门师兄弟推他,提着油灯拽他起来,说要去看“捉鬼”。屋里昏暗,只有几盏油灯亮着,照亮几个孩子紧张兴奋的脸,他趿着鞋子出去,揉揉眼睛,忽然想起来:是去抓阿眠的爹爹呀!

    难道是因为他说了她爹爹住隔壁,许妈才知道去哪儿捉鬼的?

    是他告了密!

    陈青亭脸色都变了,一帮孩子从后街涌出去,正街上浩浩荡荡集结了几十号人,拿着火把,烧的路上跟夏天似的。几个人端着个竹子做的简陋轿子走在前头,轿子上两个短杆挂着彩碎布,里头坐着个黄衣服白胡子的老道士。

    轿子乱摇,老道士闭眼不说话。

    镰刀、砍柴刀和斧头在火把下熠熠生辉,像傩戏一样的场面,却少了敲锣打鼓和大家的欢笑,众人如临大敌。说是不许孩子们跟来,但想看捉鬼的孩子们不在少数,绕着队伍跑着,不敢大声笑,在彼此脸边窃窃私语。

    绕过一条街,就到了“恶鬼”的家门。

    陈青亭已经要哭出来了。是他害了阿眠。他的脑袋里全然忘了好多人都知道“恶鬼”的家在哪儿。

    门打开着,长了青苔的白门洞,里头一个影壁,被雨淋得水光油亮的影壁石雕映着火把的红光,看得出这是座大院。

    大人不敢进,先把老道士放在了门口。

    那老道手里一把青铜锈剑,直指天上,嘴里念念有词,两肩发抖,忽然对着那年年有余的石雕影壁大喝一声:“孽障!你还敢作乱人间!”

    这老道除了苏北口音有点重,其他还是很像那么回事儿。

    他舞着剑进了门,其余人才敢挤进门里去。陈青亭是孩子里最拼命地,拨开无数他眼前的屁股也挤了进去。

    院子宽敞,高堂木柱,异常干净规整。江水眠正和宋良阁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面对面吃着西瓜。她穿着一件半袖的棉麻褂子,脚上是拖鞋,宋良阁一边吃一边给她打着扇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