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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中年台客有了一份好奇。那麼,你如何去估价一幅画呢?鲁先生再问。我不估价。鬍老微笑著摇摇头。只有画家本人能对自己的画估价。鲁先生望著鬍老,嘴边的嘲弄消失了。他的眼光深不可测。你这儿的画都是寄售的吗?鲁先生扫了墙上的画一眼。是的,鬍老凝视鲁先生。你想买画吗?鲁先生扬了扬眉毛,嘴角往上弯,嘲弄的意味又来了。正好相反!鲁先生说:我....想卖画!哦!鬍老好惊奇。画呢?就在门外边!鲁先生说:如果你肯找一个人帮我搬一搬,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了!哦!鬍老更惊奇了。阿松!鬍老叫:你去帮鲁先生把画搬进来!他转向那男人。你请到后面的一间小客厅裡来,好吗?这裡不方便谈话。他跟著鬍老,绕过柜台,走进后面的一间客厅裡。这是间光线明亮、布置简单的房间,米色的地毯,棕色的沙发,和大大的落地长窗,垂著鹅黄色的窗帘。平时,鬍老都在这房裡会客,谈公事,和观赏画家们的新作。阿松捧了一大叠油画进来了,都只有画架和画布,没有配框子,大约有十张之多,大小尺寸都不一样。那位“鲁先生”望著画堆在桌上,他似乎忽然有些不安和犹豫,他抬起眼睛,看了看鬍老,然后,他大踏步的走到桌边,拿起第一张画,下决心似的,把画竖在鬍老的面前。胡先生,他说:不管你懂画还是不懂画,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接不接受这样的画,在你的画廊裡寄售?鬍老站在那幅画的前面,顿时间,他呆住了。那是一幅巨幅的画,整个画面,是一片浩瀚的海景图,他紧紧的盯著这幅画,好久好久,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而陷在一种奇异的,感动的情绪裡。半晌,鬍老才在那画布角落上,看到一个签名:“鲁霄”。〈二〉鲁霄!这名字一落进鬍老的眼帘,立即唤起他一个强烈的记忆。好几年前,他曾经看过这个名字,在一幅也是让他难忘的画上。他沉吟的咬住嘴唇沉思了许久。对了,那是在好友张宏的家裡,他家墙上掛著一幅画,画面是个很老很老的乡下老头子,额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面颊乾瘪,牙齿脱落,背上背著很沉重的一个锄头,压得他似乎已站不直身子﹔可是,他却在微笑,很幸福很幸福的微笑著。这幅画的角落上,就是出现“鲁霄”两个字。当时,鬍老也曾震撼过。也曾询问张宏:“谁是鲁霄?”鲁霄?张宏不经心的看了那幅画一眼。是一个老朋友的朋友。怎样?画得很好吗?画的本身倒也罢了,鬍老沉吟的望著那幅画。我喜欢它的意境,这画家并不单纯在用他的笔来画,他似乎在用他的思想和感情来作画。鲁霄吗?张宏笑笑。他并不是一个....画家。谈话仿佛到此就為止了,那天张家的客人很多,没有第二个人注意过那张画。后来,他也没有再听张宏谈过这个鲁霄。事实上,张宏在墙上掛张画是為了时髦,他自己根本不懂得画。没多久,张宏家裡那张画就不见了,换上了一张水彩画。而现在,“鲁霄”这个名字又在他面前出现了。在另一张画,另一张令人心灵悸动的作品。鬍老慢慢的抬起眼睛来,望著那扶著画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正注视著他,他们的眼光接触了。那男人的黑眼珠深邃而沉著,他低声说:这幅画叫。海涛?鬍老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再看看画。是海涛,海浪波涛汹涌,这名字题得好。他凝视那“鲁先生”:黝黑的面颊,丰润的双唇,好性感,他当然不是“鲁霄”。“老朋友的朋友”应该和他一样,是个中老年人了。也只有中老年人,才画得出这样的画,并不是指功力,而是指那种领悟力。鲁霄是谁?鬍老问:你的朋友?还是兄长?鲁先生的眼睛闪了闪,一抹诧异掠过了他的面庞,然后,他微笑了起来。我就是鲁霄,他静静的说:鲁霄,本名本姓,本人是也。鬍老瞪著他。怎麼?鲁霄不解的扬扬眉。我....不像是个....画画的人吗?我只是....很意外。鬍老吶吶的说:我以為鲁霄是个中老年人,你....太年轻。年轻?鲁霄爽然一笑。坦率的看著鬍老。你错了,胡先生,我并不年轻,不....他侧了侧头,把画放了下来。不很年轻,我已经四十五岁了,不折不扣,上个月才过的生日。鬍老再瞪著鲁霄。奇异的男人!奇异的个性!奇异的天份!他看来绝不会超过四十岁的男人!他不该画出“海涛”这样的画,他不应该有那样深刻的感受。可是,当鬍老再接触到那对静静的、深恐的眸子时,他知道了,他就是鲁霄!一个奇异的,多变的,聪慧的中年男人!一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你知道....鬍老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画。我知道。鲁霄凝视著鬍老:你在张宏家裡,看过我的一幅。听说,你认為那幅画还有点味道,所以,我敢把画带到你这裡来!怎麼?鲁霄紧盯著他,目光依旧灼灼逼人的接著说:你愿意卖这些画吗?我必须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卖画,我从没想过要卖画為生,这只是我的娱乐和兴趣。但是,现在我需要钱用,画画是我惟一的技能,如果....鲁霄又自嘲的微笑。这能算是技能的话。所以,我决心卖画了。鲁霄更深的望著鬍老,低声的加了几句:我自视很高,标价不会便宜,所以,接受它以前,你最好考虑一下。咬咬嘴唇,鲁霄很快的又加了两句:但是,拒绝它以前,你最好也考虑一下,因為....我不大受得了被拒绝。鬍老望著这个中年男子“鲁霄”,他那样惊奇,那样意外,那样错愕....然后,一股失笑的感觉就从他心中油然升起,和这股感觉同时发生的,是一种叹赏!一种惊服!一种欣喜。这个中年男子鲁霄,他率直得出人意表!让我再看看你其它的画好吗?鬍老说。站在桌边,他一张张的翻阅著那些作品。鲁霄斜倚在沙发上,抽著淤、沉吟的研究著鬍老那满脸落腮鬍鬚的表情。鬍老仔细的看那些画,他一张张翻下去,越看越惊奇,越看越激动。他发现了,鲁霄迫切想抓住的,竟是“生命”本身,放下了画,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深深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