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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父亲摇着船去镇上,买回整听的洋油,还喝的醉熏熏的: “买了洋油,又遇到一位亲戚,喝了几碗绍兴,吃了一大碗猪头rou,这纸包里是给你们留的。” 母亲打开了纸包看,把眉毛皱起来: “怎么味道有点不对?别是坏了吧?” 就不让他们吃,扔掉了,那个时候吴家竟然还扔的起东西。 猪头rou果然是不太好,大约是坏掉了。父亲当天晚上就拉过几回肚子,第二天,虚脱的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母亲十分着急,又托人去镇上请医生,开药,抓药,熬药。 父亲的病,时好时坏,家底慢慢的就耗空了。最后连家中最大的指望,十亩地一年两收的稻田都卖掉了。 父亲在病床上哭: “还不如让我去死吧,有那十亩田,佃出去,你们母子几个也能吃饱饭。” 母亲哭的更厉害: “等你病好了,你又勤快,我们佃别人家的田,不是一样能吃饱饭?眼睁睁看你一个大活人去死,我们娘几个就是石头心,也做不到呀!” 就这样耗着,有一个有些见识的远房亲戚来探视: “这中医是没有办法的了,不如去试一下西医?” 母亲就请了两个健壮村民,摇着船行八十里地,把父亲载到一个有西医的甪直镇。 吴九山是家中长子,是要随行的。 父亲被送去镇上的西医那里。 西医戴了口罩,详细的问过了生病经过,又用奇怪的工具将父亲肚子来回的听: “这个是反复发作的肠胃炎,或者肝炎,不管什么炎,用山东先生的药吧。” 开了单子,让交五块钱。 吴九山就问: “这么贵?是外国人卖的洋药?” 西医竟然冷笑一声: “吓,什么洋人的药,这个是我们中国人山东先生制的药,洋人也是哭着喊着要买那!” 于是吴九山就知道了山东先生,最关键的是,洋人在抢着买中国的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记得,家常日用,洋人的东西总是要好一些那。 老天可怜吴家,改了看西医之后,父亲的身体很快就康复了。 到春天,父亲去佃了十亩地,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 “放心吧,咱有的是力气,这个日子还能过起来。” 老天可怜吴家,这半年,风也顺当,雨也顺当,小虫子也不来作乱。 大丰收!父亲戴一顶旧毡帽,摇了船载了新米到镇上去卖。 “糙米五块,谷子三块。” “多少钱?” 父亲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颤抖起来。 旁边同来的村民议论纷纷: “我们摇船到甪直镇去卖吧!” “吓,你就是载到上海去,也是一样的价格,现在那里缺粮食?安南米、暹逻米、美国面粉、澳洲面粉,大洋船运过来,好吃又便宜。” 父亲卖掉新米,失魂落魄的回来,米钱交了租子,一文不剩。新播种的小苗要用肥料,父亲只好去借贷,按五分利息借了钱。 卖肥料的老板笑呵呵的: “有洋人的肥料,便宜又好用,要不要?” 父亲回到家,摔了茶碗: “洋货洋布,洋米洋面,洋肥料,中国什么都不产了,指望洋人养活我们那?我是看清楚了,这洋人明着卖给我们洋货,暗里是要喝光我们的血呀!” 吴九山安慰他的父亲: “我看报纸上说:收成特丰,粮食过剩,粮价低落,农民不堪其苦,国民政府邀请社会各界,共筹救济的方案。” 父亲呆坐着: “能有什么好方案?除非我们中国也有好东西,卖给洋人去。” 听了父亲的话,忽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吴九山的脑袋,他有些迟疑的回忆说: “中国有一种山东先生的药,外国人都争着买。” ------------ 058吴九山的青云路(二) 父亲是知道山东先生和他的神药的,旧年得病,就是靠了山东先生的药治好的,也在村子里跟村民夸奖过几次。 但是他只是一个见识短浅的农民,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富裕的农民沦落到如今落魄的佃户了。 社会科学家在各种报纸上发表言论,从统计,从学理,提出粮食过剩之说简直是笑话。“谷贱伤农”也未必然,谷即使不贱,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双重压迫之下,农也得伤。 父亲还是在田里下死力气,但是肯定没用的。收成好了,米价就便宜,谷贱伤农。收成坏了,那就更不用说了。 常常要买种子肥料都很成问题,总是要找有利息的借贷。佃户里有的干脆把地退了,反正忙活一年,也没有什么收成,还不如将佃来的地退掉,彻底做个穷鬼吧。 穷鬼们还常常结伴去镇上赌钱,指望着财神开眼,一次能赢到十块二十块的,将债务都还了。但是那怎么可能,赌钱的人,总是会越来越穷的。债也更多起来。 实在是混不下去,就去爬了开往上海的火车。去找上海的工厂打工去。 上海的工厂很多,针对洋人的洋货倾销,中国的有识之士还是给出了办法的,那就是,工业强国。 于是火柴厂,面粉厂,纺织厂都纷纷建立起来了,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是洋货的质量价格总是要比国产的好一些,洋货倾销。 乡村里,农业已经顶不住洋米面的倾销。 城市里,首先顶不住的就是最大的行业,纺织业。 洋布便宜结实,完胜中国的丝绸和土布。 有一日,父亲把吴九山叫过来,低着头,不看儿子的脸: “现在这个日子,也是没有法子了,咱们鱼米之乡,吃的也是有一口的,可你读书的钱,实在是凑不出来了。不如,就不要读了吧。” 父亲低着头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吴九山的眼睛酸涩胀痛: “我知道,正要给您说那,不读了,民国又不用考举人状元,认识这么多字,早也够了,我过几天就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