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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也过去,五六个月间,苏惊生感受着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变化。 它快六岁了,在初春的漫天黄沙里,苏惊生即将迎来它人生第一个开学季。 第12章 左忱虽然在当地有房子,但她并没有户口。她没有,苏惊生显然更不会有,年龄一到,上学虽然可以,但更好的教育资源就成了大问题。 可陈礼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它甚至连问题也算不上。 “过两天我给你把推荐信拿过去,学校随便儿挑,咱俩正好出门儿喝顿酒。” 左忱仰头坐在浴缸里。 默然片刻,她说:“……推荐信。” “啊。怎么了?”陈礼顿了一下,嗤嗤笑说:“不是,等会儿,你不知道?” 左忱撑着浴缸底坐起来些。 她抹了把脸,拿过条温毛巾搭在头上,才慢慢说:“陈礼,它是要去上小学,不是考研。” 陈礼那边叮当几声,像是停了手里的事,“啊……对,我老忘了你是自己个儿考上来的,脑子里没这些破事儿。你研究生是全奖金读的来着?” 左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礼知道她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笑笑说:“你没孩子没打听过这些,我早时候了解过一点,咱们这儿只要有上头的人写封推荐信,跨区上学都是小事儿,跟户口没啥关系。” 她吃了口东西,含糊地说:“你们地方都是硬考上来,就这样不还有特殊班么,这地界就这样儿,这种的多点儿就是了。” 左忱很快适应过来,“推荐信很难弄么。” “不啊。” 陈礼停了停,语气轻松,“嗨,也算是吧,要谁都能弄着那还有啥意思。不过老刀那边儿有认识的人,这种事儿都不叫事儿。过两天我找你去啊。” 左忱的喉咙收缩了一下,片刻才说:“谢了。” 陈礼笑,“没事儿,见了面儿让我亲一口就成。” 左忱也轻笑了下,低头看着水面。 陈礼的咀嚼声慢了一点,低声说:“再说……这事儿我也有一半责任。” 左忱又不说话了。 她不说,陈礼也沉默下来,一时间四周只有电流声。 这种不尴尬的寂静在她们间常出现。浴室里很静,左忱手在水下抓住几缕长发,看着它们在指尖滑过。 她听了一会,淡淡地说:“没事我挂了。” 陈礼嗯了一声,也不和她多客套,“行,那过两天儿见。” “好。” 放下手机,左忱又出溜回温水里。 她是半夜回的家,干一天活从里到外乏得很,她估摸着苏惊生已经睡了,澡洗得很小声,浴室里也没开灯。 摘掉毛巾,左忱从置物架上拿起啤酒罐,仰起的颈项绷着条线,喉咙几个起伏,酒就下去一半。 闭眼在缸沿靠了一阵,啤酒的劲儿渐渐发上来。她无意识捻着湿发,昏沉的头慢慢陷入凝滞中,旋转着下坠。 皱眉扒住缸沿,左忱感到后脑一阵阵发沉,情绪错位压抑,等她模糊想起忘记吃药时已经来不及了。 恐慌在寂静中癌症般滋长。 她下意识张开口。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抓住缸壁的关节发白。 她又站在岸边了。 耳畔的涛声轰鸣样的炸响,滚滚洪流撞击着前仆后继,一浪又一浪,带着土腥味的水花溅到脸颊上,她伸出舌头舔掉。 跳下去。 她舒展四肢,弯腰望着洪流。 跳下去。 指缘渐渐松动,关节恢复血色。 跳下去。 她趴在岸边,靠水面越来越近。 跳下去。 白皙的躯体慢慢沉进池中。 跳下去,回家去。 头,颈,肩,胸……一切在缓慢被滔滔水流吞噬。 回家去。 发沉的后脑被温水托着,呼吸充斥温柔的窒息,黑暗中一片宁静,连耳鸣都压住。 回家去。 回家……。 【哗——!】 柔光猛然驱散黑暗,挡帘被拉开,水放肆溅出浴缸。 湿漉漉的发顶。 左忱紧扒住浴缸壁。 恐慌,咳喘,后脑压迫的坠滞,一切都在哀求她回到那个窒息的温暖中。 可牧羊人的鞭梢凌迟过心房,责任感鞭挞的剧痛迫使她抬头,迫使她抹净脸,直面咫尺间赤/裸而惊恐的苏惊生。 “麻烦你。”她哑声说:“帮我把卧室床头柜上的药拿来。” 苏惊生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它脚步匆匆,左忱能听出它跑得太慌,掉了一只拖鞋。 再回来时苏惊生拿着药端着水,玻璃杯壁湿漉漉的,撒出来许多,还有果不其然的光着一只脚。将药递给左忱后,苏惊生迅速蹲下身抱住自己,目光紧攥住她。如同鸟攥住枝杈,害怕筑巢的树倾倒。 左忱接过药吃下,看上去好一些,她拿过毛巾搭在头肩,对苏惊生扯了下嘴角。 “谢谢。” 左忱的语调淡薄,没有丝毫谢谢在这个“谢谢”里,苏惊生因她的语气缩了下肩。 虽然她平日言语也并不热情,但苏惊生听出了这一次微妙的差别。 它蹲在原地,脑袋转了几次,忽然局促地说:“对不起。” 左忱抬了下眉,落下时眼睑也随之而降下。 静了一会,她说:“为了什么。” 苏惊生踟蹰。 “……我不知道。”它最后说。 左忱说:“那你道甚么歉。” 苏惊生说:“因为你在生气。” 它抬起那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双眼,赤诚和无知充斥其间。 它轻轻地问:“你为什么生气?” “……” 左忱看着苏惊生,忽然轻声笑了一下。她伸手拿过架子上的酒,仰头喝掉了剩下的一半,苏惊生敏感地发觉左忱气消了。 可仓惶却并没有散去。 它不知道左忱为什么生气,更不明白是什么令她不再生气,这股不确定让苏惊生如鲠在喉。 它望着左忱修长的颈,试探着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洗澡,我以为你没有回来。” 左忱仰着头,从酒罐边缘用余光扫它一眼。 落下手,她淡淡地说:“你睡得太晚了。” 苏惊生动了下唇,五官明显舒展一些。 情绪外露时,它解下伤痛,脱掉模仿左忱的外衣,如同所有普通的少年人。 苏惊生嗓音喑哑,软软地问:“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左忱沉默。 “是的。”片刻她说。 “是因为这个。” 苏惊生无言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它其实朦胧地感到左忱没有说真话,但它不知道如何继续发问下去,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