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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终于开口。 “问了干甚么。” 白隐砚叹道:“我信佛,临死前想给自己念两遍超度,念不完就走,怕佛祖降罪。” 那人冷笑一声:“跟了符柏楠那条阉狗,你还指望菩萨能饶了你?” 白隐砚一愣,脑中迅速走马,片刻有些委屈地低道:“……也是,毕竟做了就是做了,何事都是论迹不论心。” 那人停了停,几息后道:“论心怕你也得不了甚么宽恕,不过一贪图荣华的市井雅娼罢了,装什么相。” 外间远远一声马嘶,她起身开了门,片刻回来粗暴拽起白隐砚。 “走。” 臂膀瞬间被大力拉扯,白隐砚咬牙不吭声,踉踉跄跄跟着妇人前行。被扔上车铐牢后,她听那妇人转到前方高声一驾,车轮滚滚。 白隐砚不知自己在何处,甚至不知此处是否仍是京畿。车行得很快,车板颠簸,她数度被抛起,摔得生疼。 衡量许时她干脆躺倒,在几次撞到头后蹭开了一点眼上的布。 入眼一片昏暗,车厢四方棺材一样,周围垛满茅草。白隐砚接着草块边沿将眼罩彻底蹭下来,又四处寻试,找到了个能递出掌去的缝隙。 她两脚互相使力动作,蹬下一只鞋,贴着那续了出去,木板粗糙,刮住了她鞋面上一缕布面。 做完这些,白隐砚喘着气侧靠着草垛,手腕试着挣解绳结,但是徒劳。 身上有些发冷。 她蜷起身,想起旧年时些许寒苦,它们在脑中停了停,很快便过去了。 白隐砚打了个哈欠,觉得很困倦。 视野暗了暗。 她支撑开眼皮。 视野又暗了。 片刻。 更暗了些。 沉落。 “……” “……” “哎。” “……” “哎,起来。” 白隐砚猛地睁开眼,接着便眯起双眸。 面前逆光站着个胖妇人,面目浮肿,眼小厚唇,手里拿这个水囊要递给她。白隐砚坐起身,发间茅草纷纷而落。 妇人道:“你鞋呢。” 白隐砚方醒,一贯迷糊着,条件反射嗯了一声。 妇人皱眉:“装甚么傻!” “……” 白隐砚眨眨眼,有些呆地望着她,片刻木愣地转头去茅草堆里望。 “鞋……” 旁边又过来一个女人,高个儿凸颧尖嗓子,细瘦细瘦,立在那像根针扎在土里。 “你把她药傻了?”瘦女人开口。 “谁药她了?他又没吩咐要做这个我哪敢?她自己醒了就这德行。哎,哎别找了。”胖妇人伸手拖白隐砚,“出来。” 白隐砚跟着她下来,车厢外更冷,她半赤着一只脚站在残雪上,离了茅草风里一吹,瞬间清醒了。 她看看二人,又低头看自己的脚,两只脚互相搓搓,瘪着嘴一脸委屈。 “冷……” 两人都没料到她这个反应,瘦女人一意认为胖妇人给白隐砚下药了,二人吵了几句,胖妇人拍了两下白隐砚的脸。 “别给老娘装!” 白隐砚干脆蹲在了地上。 看她反应,瘦女人彻底落实了猜想,她一边锁车厢一边尖声骂人,埋怨这单要折价,胖妇人骂着让她闭嘴。 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争吵间隙白隐砚四顾一圈,依稀有些熟悉。但此处行人稀少,道窄铺稀,绝不是京畿。 想必是她们打了个时间差,在城防线还未反应过来前,将她当牲口一样藏运出去了。 她看了看仍在争吵的二人,车厢铁链已环上,即将落锁了。 她又试着挣解了下腕上的绳结,无果。 错过此时,再逃就要难了。 深吸口气,白隐砚闭了下眼,猛地猫腰绕过马车奔逃。 “哎!哎——他娘的!” 叫骂声尖利。 白隐砚围着车厢跑了个视野差,绕了一圈直冲着道窄巷狂奔而去。 视野飞移。 白墙。 青砖。 转弯。 靠墙堆着的白菜。 昏暗长巷。 绊了一下,青砖蹴到脚趾,跳了几步。 继续跑。 手绑着跑不太快,但两人功夫底子明显没有她好,白隐砚心知有能力摸倒她的绝不是这两人,绑她的另有元凶,却也只能一赌。 十二月初暴雪临头刚过,地上积水打湿鞋袜,跑过三条街,她就已经感受不到脚趾的存在了。 天色昏暗,白隐砚渐渐跑入深巷,有些辨不清路。 追逐声在背后,她停下四顾而望,左前方正是不知道哪家富宅的后院,门半掩着,停了辆板车,堆着几只飘出酸味的大木桶。 白隐砚只抉择了一秒。 她奔向那一跃而上,迅速跨足蹲进一只半人高的木桶中,甚至还转了一圈,将衣物埋进腐臭的水里。 天色更暗。 过了许时,府中有人声走近,白隐砚迅速屏住息蹲得更深。 下一刻,泔水兜头浇下,头顶落盖了。 她在窒息般的恶臭中勉强露头,喘息几下,咬牙感受到板车动起来。泔水随颠簸拍击她的下巴,白隐砚背后双手用力扭解着绳结。 仍旧徒劳。 恶臭刺鼻,白隐砚被那味道刺激得眼眶辛辣,嗅觉很快失用。 忍耐着行了一阵,板车很快停下,她悄悄顶开桶盖一角,随空气瞬闪而过的还有辨不清的来去人影。 白隐砚又蹲了回去。 呕吐感难以抑制。 强忍着又等待了片刻,脚步声近,白隐砚感到板车已拉起前行了,可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 外间有闷没的交谈声。 她死死闭着眼。 一步。 两步。 开桶声。 又一步。 还是开桶声。 “……” 拉车老板似乎有些不忿,嚷骂了几句,那脚步声停了停,退回去了。 车缓缓拉起,辘辘前行。 白隐砚暗自舒了口气,咬牙吞咽一下,手在滑腻的泔水中再此挣动,这次绳结渐渐有滑脱的迹象了。 她拼命解拽,正脱出一只右手来,板车忽然停了。 下一秒,桶外传来两声扣响。 白隐砚浑身僵停。 无人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