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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纱织布一项,一年也能有近万钱的收入。不仅能补贴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还能帮着缴纳赋税,甚至能给懒蛋攒出一点日后的聘金来。 于是张柴氏就不那么急着把外甥女嫁出去了——进了别人家门,纺的纱,织的布,可不就归别人了?还不算,那织机是十有八九要陪嫁过去的! 这么一合计,凡是有人来上门说媒,张柴氏总会故作大方地跟人家说:“我家女郎脾气犟,待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十来岁的小女郎,正是任性的年纪,嫁人生孩子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张柴氏便顺水推舟,摆出一副万分可惜的模样,把媒人回绝出门:“唉,不是我不愿意,我外甥女实在是倔哟……” 两头不得罪。甚至有时候让罗敷觉得,舅母实在是尊重自己,不像别家大人那样唯我独尊。 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贵女们早婚,十二三岁就许嫁的不在少数;平民没这个财力,但十五六也差不多准备着了。眼下外甥女一耽耽到一十七,张柴氏再目光短浅,也知道女大不中留,否则早晚得有风言风语。 可巧此时姻缘降临。她这个能补贴家用的外甥女,有朝一日,竟然会有做贵妾的命?能给家里换来五六万钱? 张柴氏的心思渐渐有些活络了。生活本就不易。为了她,自家夫婿瘸了一条腿。为了她,家中多一张吃饭的嘴,更是不知浪费了多少柴米油盐。还一养就是十年。哪家平头百姓能有这等好心?张柴氏觉得,就凭这份恩义,阿秦这丫头怎么报答她家都不过分。 那媒婆察言观色,眼皮子底下漏出一个水到渠成的笑容。 早就知道,平民百姓能有什么胆气,如何敢真和贵人对着干。 “喏,那就按手印吧。” 张柴氏毕竟天性不算恶毒,对外甥女也颇有些感情,眼看那帛书上曲里拐弯的字,心中充斥着难言的罪恶感——阿秦还在外头奔波劳碌,这边自己就把她的命运给定了? 媒婆的下一句话,彻底给她定了心:“你家里欠收拾,门廊屋瓦都太破,今天正好都给换了,免得丢我们州府的面子。你家小郎君,喏,也快去给做几身好衣裳——阿婶还磨蹭什么?” 张柴氏紧张得搓手,目不转睛盯着那帛书,不过脑子问出来:“不……不反悔?” 媒婆有些鄙夷地看她一眼,点点头。 “这些只是聘金,等入了府去,少不得还有礼物相赠……” 她话没说完,张柴氏已经伸出大拇指,沾了胭脂,做贼似的,在那帛书上按了一下,又马上烫了似的缩回来。然后长长叹一口气。 “唉,我家的孩子命苦哟……” 媒婆大笑:“阿婶糊涂了?这怎能算得上命苦?能入府侍候王侯公卿,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张览被赶回屋里,懵懵懂懂的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探出头来,问:“阿姊要出嫁了?” 张柴氏一个激灵,回头呵斥:“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又不是你亲姊,以后叫表姊!” 媒婆接过那帛书,满意地看了看,收回袖子里,朝身后一干贵奴使了个眼色。 “那我们先告辞,今日午后再来接人——等女郎回来了,可别让她乱跑。” 张柴氏赔笑着,忙不迭答应:“是……” 忽然又改了主意,朝那媒婆谄媚一笑,低声说:“那个,阿秦性子烈,到时她回来,万一又什么不乐意,我这个老婆子劝不住……” 媒婆见事多了,眼光何等犀利,没等张柴氏吞吞吐吐的说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多谢阿婶好心告知。既然这样,我便留两个人在你家里。等女郎回来,不怕她不认命。” 说着朝身后一使眼色,两个身强力壮的贵奴大摇大摆地出列,往张家堂屋里箕踞一坐,鞋也没脱,抓起架子上的面饼啃了一口。 张柴氏被媒婆说穿心事,满面羞惭,狠心点点头,还不忘招呼:“两位大兄,东西随便吃……” 人心从来都是矛盾的。未做决定的时候,瞻前顾后,首鼠两端,怕被人看笑话,怕让人指指点点。 可一旦走上不回头的路,人们便会突然坚定起来,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出千百个理由,仿佛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 张柴氏怔怔望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红胭脂印儿,理直气壮地想,家里钱财窘迫,平日里连rou都难得吃一回,实在是委屈了阿秦这丫头。到了贵人府上,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那可不是为她好! 当然,大约免不得被街坊邻里们戳脊梁骨。但跟懒蛋的幸福前程比起来,她做母亲的牺牲一些名声,又算什么! 媒婆一扭一扭地出了院门。此时天光已亮,已经有七八个街坊邻居围出来看了,脖子伸得比鸭长。 都在议论纷纷:“秦家女郎下聘了?这么快?” “听说是去哪个贵人府上做婢妾……唉,也算是温饱不愁……唉!” “温饱不愁?悖涣巳媚闩ィ闵岬茫俊 “是啊,她家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吧……” …… 张柴氏木呆呆的立在院子里,眼看着邻居们围拢,突然一抓袖子,眼泪簌簌的就下来了。 “阿秦啊——都是我不好,往日里舍不得把你往外嫁,推了多少好郎君,才会有今日为难啊……呜呜呜,我老婆子把你耽误了哟……你回来之后,可千万别怨我……” 是哭给自己的,更是哭给外面那些人听的。哭着哭着就坐地上了,一手的鼻涕眼泪,往冰凉的地面上抹。 “我那狠心的夫郎啊……留下我们苦命的孤儿寡母,辛辛苦苦赚钱不够花,到处被人欺负,连个闺女都保不住哟……贵人府上哪是容易入的,往后那便是生别离……” 张览闻声赶紧跑出来,不知所措的跟着哭:“阿母,你怎么了……阿姊怎么了……” “呜呜呜……懒蛋啊……你表姊命苦啊……可惜我一个寡妇没能耐,只能任人宰割啊……都怪你舅母没钱啊……” 张览边哭边不解:“不是说下午就会有人来送钱……啊!!” 让张柴氏狠狠掐了一下胳膊,低声斥责:“你给我住嘴!” 张览无辜被掐,完全不知所措,哇的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第11章 蒲公英 一方局促的小院子里,张柴氏母子俩哭得伤心欲绝。一墙之隔的院子外面,却还有第三个人,也在含泪啜泣。 罗敷费尽艰辛的逃回家,未曾想还没进门,就挨了这当头一棒,让她晕眩得几乎站不住。 从来把舅母当亲母,侍奉得毫无怨言。其实也早就隐约意识到,舅母并没有真把她当亲女对待。 但死去的阿舅时常入她的梦,让她别计较太多。 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