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言情小说 - 权倾朝野在线阅读 - 第六十九章 凌霜傲雪

第六十九章 凌霜傲雪

    暗间。

    床中睡着的二人,在锦被之下相互纠缠着。屋外北风呼啸,屋里却是浸着着一层暖烘烘的温度。

    昨夜,秦肆几近半夜还在书房中,屋中只点亮一盏暗暗的烛火,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事情。

    青黛虽然羞恼,却仍旧是心系着秦肆,怕他在别处着凉了,她便特地差了小竹子将秦肆请回屋来。

    如此,二人便又同睡一床了。

    秦肆回来后倒是规规矩矩,没有做出格的举动,二人相安无事地睡了一晚。

    青黛入睡时本是一切安好,等到清晨却迷迷糊糊觉得有些胸闷,好似透不过气。

    她疑惑着醒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被秦肆紧紧地揽在怀中,大手置于她的后背处,不知不觉地将她往他宽阔的怀里按。

    他的怀抱虽然暖和,却也不可凑得这般近罢?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青黛轻微地抬眸看去,视角有些受限了,只能看见秦肆硬朗的下颌线,稍稍移开些角度便能察见他那双依旧紧闭着的眼,呼吸均匀平稳。

    兴许是他昨夜太晚入睡,到现在都还未有清醒的意思。她为了不吵醒秦肆,只好小心翼翼地动着手臂,想从他的怀里退些出来。

    秦肆察觉了怀中之人的不老实,微蹙着剑眉,手臂一动又将刚退出一分距离的青黛揽了回去。

    青黛退而不得,只好继续在他怀里待着,只探出个脑袋来呼吸空气。

    只是……

    她透过雕花轩窗,窥见外头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是时候起身了。

    她正这般想着,屋外就传来内侍轻轻的敲门声。内侍似是怕扰了秦肆,只敢低低地提醒道:“督主,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了。”

    秦肆像是发觉了,便慢慢地醒了。那浓密的眼睫下,一双漆黑眸子满是清梦被扰的不耐烦神色。

    青黛担心他晚去早朝,在朝廷之中落了他人的口舌,便柔柔地劝道:“督主,快起身了罢,切勿误了时辰。”

    床榻锦被柔软,怀中之人温暖得很,他哪里舍得离开。

    秦肆微微转动着眼珠子,将目光放在青黛身上,那紧紧蹙着的眉才有些舒展了。却仍旧有些不愿起身,揽着她腰间的手臂还略微收紧了一些。

    他有些不满地低哼道:“朝廷有文武百官,缺本督一个又如何。”

    青黛闻言便是怔了怔,这早朝若是没有他,怕是无人敢说话罢。

    青黛好说歹说,才让秦肆从床中离开。

    秦肆似是有些不情不愿,在青黛服侍着秦肆穿衣的时候,他眼中仍旧存着幽暗的神色,似是下一刻就要拖着她回床榻中继续睡去。

    好生吓人哩。

    青黛赶紧伺候着秦肆穿完朝服曳撒,便有意无意地催促着他出去。

    秦肆一出到屋外,便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透过绸缎衣裳,冰凉地舔舐着他的皮肤。

    啧,还是有夫人的被窝温暖。

    秦肆十分不畅快,面色低沉地用完早膳,才慢悠悠地坐着马车去了皇宫。

    太和殿中,文武百官早就在此等候多时。却因东厂厂督迟迟未现身,皆是不敢匆匆地开了早朝。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似是有些焦急的,秦肆从未误了上早朝的时辰,莫不是因这天愈发地冷了,他不慎得了风寒去?

    有些大臣等得火急火燎,虽心有不爽,却不敢正面表现出来。有些胆大的,才敢与周遭大臣低声说秦肆的不是。

    待秦肆满脸阴沉的入了太和殿时,所有大臣都停下了细碎的讨论声,偌大殿室顿时鸦雀无声。

    皇帝见状,便是低低的一笑,嗓音爽朗轻快,“秦爱卿总算是来了,怕是路上耽搁了罢?”

    秦肆似是情绪有些阴郁,不是很想理会旁人,便冷淡地回了一句,“是,请皇上开始早朝罢。”

    皇帝见他无病的模样,心便有些放下了。他刚欲开腔,就见一位大臣从列中走出,声音颇为高昂,“皇上,臣有事启奏!”

    皇帝垂眼看去,瞧见台下之人正是兵部尚书。他年纪已过半百,胡子灰白参半,却依旧精神奕奕,是朝廷之中的老官员了。

    皇帝一向尊敬兵部尚书,便柔和着笑道:“姜爱卿,有何事启奏?”

    兵部尚书瞪着晚来的秦肆,目光如炬,似是火一般灼人,“臣自认为朝廷是个秉公执法、为百姓造福的地方。”

    “但东厂厂督秦肆乃祸乱朝政之人,平日便是目无法纪,甚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这早朝,都敢随意晚至,让朝廷文武百官皆等他一人!”

    兵部尚书说罢,又朝着皇帝恭敬道:“请求皇上关闭东厂,承办这大逆不道的东厂阉人!”

    兵部尚书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立即变得沉重,连空气似乎都渐渐地凝固了。

    太和殿里便是此起彼伏的压抑抽气声,众人似是万般不敢相信兵部尚书敢说出此言。

    皇帝面色随即便是狠狠一沉,似乎十分不喜这般言语,他却在一瞬间转变成了颇为惊讶失措的神色,“这……”

    秦肆闻言,眉尾稍稍地挑了一下。他本就情绪差得要命,正好这不知好歹的兵部尚书撞到枪口上来。

    啧,这有眼无珠的老东西,之前还是委婉进谏,现在竟然一开口就要灭了东辑事厂。

    秦肆面色如常,幽幽地开口道:“尚书大人。”

    兵部尚书闻言便是厌恶地“呸”了一声,“你这阉人不配和本官言语!”

    秦肆面上似是看不出喜怒,只慢慢地移着目光向兵部尚书瞥去,“尚书大人何必一直找本督的麻烦,东辑事厂之人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你这样谗言诬告,故意和本督作对……”

    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锋利了一些,蹦出了冷冽的杀气,随即冷声道:“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兵部尚书似是不畏强权,“能让本官掉脑袋的只有皇上,而不是你这个惺惺作态的阉人!”

    “宦官本就不得参政,你们却私设东辑事厂,滥用私刑。烂杀忠良,涂炭生灵。民间百姓一听闻东辑事厂的名字,便纷纷惊恐避让。你这阉人还敢蒙蔽皇上,危害朝廷,简直天理难容!”

    兵部尚书掷地有声,极具力量的声音在太和殿中久久不息。

    太和殿中的大臣皆是不敢喘一声大气,有好些不愿意惹事的大臣都低垂着头,生怕自己与兵部尚书扯上联系,以免被睚眦必报的秦肆惦记上。

    于列位之中的礼部侍郎柳玉却是稍稍抬起眼来,温润的浅棕色眸子轻微地转动着,看向站在百官前头的秦肆。

    秦肆当着一众官员的面,被兵部尚书痛骂一通。他却仍旧挺直着腰背,颀长身躯着威猛蟒袍更显得意气风发。他微垂着首,眉眼中却带着好些不屑的神色。

    柳玉只是看了那么短短的一眼,眸中神色几乎无些变化,便又淡淡地垂下目光去,手中执着的笏板却是被他捏紧了一些。

    秦肆嗤之以鼻道:“蒙蔽皇上、危害朝廷?尚书大人说的这些话,本督可是不敢当啊。”

    他半阖着眸子朝着兵部尚书看去,漆黑的眼急速地掠过一丝森冷,随即冷然道:“前些日子,本督还为了南涝北旱一事南下、终日奔波cao劳,最终为皇上寻得了解决民祸办法。尚书敢说本督这般举动是危害朝廷吗?”

    兵部尚书两眼直瞪,气得伸手向秦肆直指而去,“你……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别人所做,而你只是将他人的功劳抢过来罢!”

    说罢,兵部尚书又朝着皇帝进言道:“皇上,您切勿听信谗言,一切都是这阉人的谎言,请皇上立即就废了东厂!”

    皇帝的身形骤然一顿,面上带着犹豫神色,似是有些左右为难。最后却似还是忌惮着秦肆,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不敢随意开口。

    秦肆高挑颀长的身子向着皇帝微微俯下一个弧度,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道:“皇上,微臣对朝廷忠心耿耿,臣的所作所为,皇上都看在眼里。若是皇上铁了心要废这东厂,微臣便取下这顶乌纱帽来!”

    闻声,兵部尚书面上稍稍地露出了一些喜色,只要皇帝一开口,秦肆那阉贼定能削去官职、贬为庶民!

    见状,皇帝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微薄的嘴唇颤了颤。此时,台下所有的官员臣子都抬眼看着他,似是都在等着他的决策。

    皇帝下意识看了眼秦肆,见他虽微俯着身子求他削去官职,面上的那层高傲之色却是满满的。

    皇帝心里不禁替秦肆捏了把冷汗,他这般便只能继续装作昏庸无道了,半晌他才缓缓地道:“兵部尚书想来定是多心了,秦爱卿历来都在朕的左右辅佐,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朕感激秦爱卿还来不及,怎么会削秦爱卿的职呢?”

    秦肆早就预料到这般结果,嘴角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似是得逞一般,“皇上明鉴。”

    兵部尚书闻声,便是重重地叹气一声,恨铁不成钢似的一拂袖,便退回了官列中去。

    别有心思的梁王立在宫列之中,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始终是一言不发。

    今日早朝无人继续奏事,草草地就收了场。待秦肆走出了太和殿,十几枚官员争相围了上来,嘴里大抵上都是说着‘兵部尚书谗言诬告秦厂督’之类的奉承话。

    秦肆似是习惯了众人讨好他的场面,神情淡漠疏离地随意应了一句便不理会众人,冷淡地走下了太和殿外的台阶去。

    等走出了太和殿,他的神色却仍旧未能缓和过来。

    兵部尚书这般沉不住气,意气用事,便始终都只能作为一枚被蒙在鼓中的棋子,被人利用。

    他日,必定成为一个拦路虎。

    他这般想着,鼻尖忽的有了些冷意。

    一星半点儿的,悬浮在空气里,是露水或者冰屑,说不清楚。

    他抬眸向外看去,发觉天空已经窸窸窣窣地落下了雪花,白茫茫地朦胧一片,将整座朱漆颜色的皇宫都扑上一层雪白,所有的污秽肮脏似乎都被这匆匆的大雪掩了去。

    原来是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