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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世事波澜

    第十七章   世事波澜

    很快腊月过去,新正这一天,正式进入雍正十二年,这个时候侍卫们轮流放假,各自归家与亲人团聚,本来平时节日里也是轮班回去,过年时候更加如此,从腊月二十九便有人告假,琼古里尔哈安排了年假时候的排班,这里面唯独褚绣春最为方便,因为他根本无家可回,无亲可探,所以琼古里尔哈问过他“有要去什么地方么?”,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便干脆给他排了全班,年假时候当值,津贴丰厚啊。

    褚绣春虽然从来不说,然而旁人也都知道,一众侍卫之中,他的底子最为薄弱,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走上那一条路,如今在这亲王府当差,列名在四等侍卫,在正式人员的名单之中,每年七十两白银的俸禄,另外还有三十五石米,这个编外的俸禄其实还是高于蓝翎侍卫,蓝翎侍卫虽然低一阶,但是要武进士三甲出身,褚绣春没有参加过武举,列在那里就不是很合适,而四等侍卫的薪俸却与海兰察、琼古里尔哈这班内务府侍卫与蓝翎侍卫都不同,是由弘历另外拨给。

    按说这个俸禄也不低了,虽然比不得一等二等的侍卫,然而每个月将近六两的月薪,基层的马甲兵月银三两,这个是足足高了一倍,然而褚绣春的家业基础太差,与其她人相比,真的是堪称白手起家。

    这一班内务府侍卫,多是名门子弟,最起码也是家境小康,出身比较中流的家庭,受过相对良好的教育,这才能进入内务府编制,成为皇帝直辖派驻各皇族府邸的侍卫,侍卫的俸禄对于他们来讲,确实也是一份重要的收入,算是经济独立了,然而除此之外,家中还有田庄农奴,在城里也可能有商铺,家中男子若是在朝中为官,另有俸禄,倘若是外放地方,还有额外收入,所以多少是有些家底的。

    褚绣春则完全不能相比,虽然弘历对他确实是不错,不过除了给他递补了一个侍卫的名额,其她方面的关照主要是体现在,找了老师给他指导课业,琼古里尔哈因此额外每个月有五两银子教师费,弘历对褚绣春当然也有赏赐,比如上一次的那支火枪,然而却不能变卖,看褚绣春那珍视的程度,也不会用这个去换钱,因此褚绣春积累资本的速度就比较慢。

    要说褚绣春的品性,着实是个简朴的,不像如今的一些旗人子弟,讲究吃喝玩乐,尤其是很好吃,嘴比较馋,但凡有点闲钱,就要下小馆子吃点特别的,哪怕一碗炒肝,一条褡裢火烧,都有一种别样的日常平淡之中的幸福,褚绣春不是这样,他吃饭比较简单,当然王府的员工大食堂总不会做得太差,每餐都是正式的料理,汤是汤水是水,菜要新鲜的,不要说弘历在饮食上最大的特点本来就是讲究食材的新鲜度,就说厨房里的这班人,本来也不好太过亏待自己人,许多事都是瞒上不瞒下,赚钱赚太狠容易引起众怒,自然那猪牛羊rou也都是正经精rou,不是做烂rou面的下脚料零碎rou块可比,所以侍卫们的伙食很是过得去。

    褚绣春不是那种刻意苦修的人,这样的饭菜,他自然也吃得香甜,不过倘若外出办事,错过了饭头,他倒也很能随遇而安,一碗茶泡饭再配一小块酱萝卜便能够应付,吃着这样的简餐,面上半点不流露为难的神色,连所谓“坚毅”都没有,只是这样很平淡地就过去了,弄得旁边的几个同伴也不好将这种情形当做是“试炼”了。

    即使如此,褚绣春的财富基础也太过单薄,毕竟到现在为止,只当了一年的侍卫,虽然吃穿住用基本不花钱,顶多是买几本书用掉一些银钱,然而也不过几十两银子的积蓄,琼古里尔哈本来就负责庶务之类的管理,与他又有师徒的名分,于是见他反正也无处可去,每当节日的时候,便多排他的班,既然也不喜欢逛街,就干脆在弘历面前值班,早日升职为三等侍卫,

    对于琼古里尔哈的这种安排,褚绣春是十分感激的,其他侍卫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总是有人要值班的,况且褚绣春为人诚朴,进退有度,和同僚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怎样浓稠亲密,却也还顺畅和谐,更何况他纵然不当班,弘历也时时叫他过去,还不如就直接让他当班,旁人落个清闲。

    不过褚绣春虽然假期之中一直当班,王府侍卫乃是三班倒,他下值之后除了休息,还有一些空闲时间,这一天正月初七,这一班的侍卫下了班,毕竟是大年下,便商量着要到那里游乐一番,有人便说:“去茶楼么?”

    另一人说:“前两天都是去的茶楼,有点腻了,想要换换。”

    白里便道:“去广吉戏院,有几个名角儿在那里连天唱戏,我们也去看看,算是换一下口味。”

    达春是个好唱的,当然也好听,当即便一力赞成:“去戏园子好,咱们去戏园子逛逛吧。”

    其他人也支持,海兰察转过头来招呼褚绣春:“一起去吧,别整天闷在这里,你这几天都没出府门的,也太能清修了。”

    褚绣春确实也有一点静极思动,于是便笑着答应一声,与众人一起走去食堂先吃饭,匆匆吃过了晚饭,便往外面走。

    那广吉戏院乃是在东城南边七里的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很近,好在他们都有马,一路策马到了戏院门外,要说那戏园子门前着实热闹,本来搭着戏院,便是买卖兴旺,此时又是过年时候,往来的人们愈发喜气洋洋,除非是欠了债的,或者家门有重大不幸,否则这个时候一般都不会哭丧着脸。

    广吉戏院两旁是一排的铺户,其中当然有众侍卫熟悉的茶馆,那是一间大茶馆,倒不是一定规模有多大,而是里面卖荤素饭菜,好像二荤铺子一般,门口戳着一张招牌:讲茶谢免。

    这里已经不是旗人的城区,行人乃是旗汉混合,因此也能看到有旗人出入此处,看那穿戴都比较朴素,里面还能听到伙计的吆喝:“烂rou面三碗,褡裢火烧一盘,酸辣汤两碗,烧鸡一只,白酒一壶啊!”

    褚绣春眼光往里面一扫,只见门口一个旗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捧着一大碗烂rou面在吃着,面前还放着一碟小菜,其实烂rou面是十分好吃的,褚绣春从前在江湖,也会吃这样的食物,不要看那里面的rou料多是囊囊膪,或者不成形状的碎rou,仿佛透着落魄的气息,然而加酱料焖得酥烂,极是入味,用来做汤面的浇头很是不错,虽然不是很能上场面的卖相,然而味道着实醇厚,即使是达春这一班侍卫,有时也会特意去这样的街头小馆子,点一碗烂rou面,配着一碟驴头rou来吃,然而达春他们吃烂rou面,便与这些人不同,纯粹是体验这样一种平民美食的味道,以他们的收入,主要注重的并不是经济实惠。

    对于达春等人是如此,然而对于茶馆里的许多客人,这便不是“体味另一种生活味道”,而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即使是烂rou面,也有俗世生活的快慰,这便是贫寒阶层的羊羔熊掌。

    本来外边便已经很是热闹,戏园里比外面还要热烈一倍,只听那里面人声鼎沸,大呼小叫,熟人互相招呼请安,还有卖茶水的,卖瓜子的,卖蚕豆卖茶叶蛋的,与在亲王府中听戏的氛围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集市,褚绣春登时便想起从前自己在乡间行走,遇到的五里八村赶集,就是那样一个感受,比村镇赶集还要嘈杂几分。

    几个人找了位置便坐了下来,因为他们要扎堆坐一起,旁边的人少不得给他们让让,坐下来之后,一时便没有说话,用心看戏,台上演出的乃是,那正旦唱腔婉转,正在唱着,“……相逢有之。这一段春光分付他谁。他是个伤春客。向月夜酒阑时。人乍远。脉脉此情谁识。人散花灯夕。人盼花朝日。着意东君。也自怪人冷淡踪迹……”

    讲真因为这场地之中实在嘈杂,那人唱得究竟如何,褚绣春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扮相倒是真不错,行头也好,旁边人的聊天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晓得那唱青衣的么?乃是名角儿,叫做钟液仙的,和他师弟——也是很出名的,叫做傅琪兰——一起服侍衷王爷的。”

    “原来是他,难怪扮上了这么俊,看看那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知道当真是个得宠的,唱的如何倒也罢了,就这一身行头就够人看了,又何必管他的唱功?”

    “听说还是两个服侍一个呢……”

    “哈哈哈哈,当真是凤子龙孙,果然精神不凡……”

    褚绣春登时便皱起眉头,再一看旁边的海兰察,也是面色有些发沉,不过却也不好出声呵斥,弘时包养戏子的事,在京城之中乃是公开的秘密,不但此时汉人议论,就是旗人的茶馆子里,也有人在嚼,根本拦不住众人的嘴,若此时特意发作这件事,反而容易闹大,不如索性由着他们说去。

    听过几出戏之后,这戏园子的老板也晓得有王府侍卫来这里,连忙带着两个清秀的男孩子过来招呼:“多谢几位爷赏光,云韶,桂玉,快来给侍卫大人们请安!”

    那两个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却也十分伶俐,跪下就磕头,海兰察摆手道:“罢了,你们小小年纪,整日练身段吊嗓子也辛苦了。”

    于是给了两块碎银打赏。

    老板见他一说话就给了钱,乐得两只眼睛都眯在了一起,连连将那两个孩子往海兰察达春等人身边推:“在这里好好伺候大爷,诸位大人,他们两个虽然小,唱得倒是不错,什么时候去宅子里单独唱唱?爷们也听个清静的。”

    合着他也知道这剧场里太过吵闹。

    海兰察道:“以后再说。”

    钟液仙这时正在后台卸妆,听说了此事,见左右无人,悄悄对着傅琪兰便道:“专管是个‘九国贩骆驼’的,那俩孩子才多大,就给忙着找盖老了。”说是戏院的老板,其实和拉皮条的差不多,专卖人rou。

    傅琪兰咯咯笑道:“他最善钻营,谁人不知?否则怎么挣下这么大的产业?倒是深通经济之道,若是将他放在朝堂之上,也是个经理之才。”

    当初自己也是打这么过来,所以倒是看得比较淡。

    钟液仙一听,可不是么,卖yin业的祖师爷便是管仲,“齐有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通国用。管仲相恒公时,立此法,以富国”,那就是国营的妓院,所谓的富国强兵,其中一条路子乃是从这里来的,所以台词里面一比方某个人有管乐之才,可为良相,乐毅倒还罢了,管仲其实挺雷人的。

    钟液仙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我过去看看吧,还这么小呢,终究是太过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