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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宁儿,早就喜欢上了。(火葬场)

    阴雨霏霏,连月不开。叶梓心下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雨势愈来愈大,阴风怒号,闪电雷鸣。纵使他再如何想离开,也被这浩大的雨势阻拦在家中。

    他拿出随身置在胸前的白玉圆珠吊坠,睹物良久,愣愣出神。

    这几日,他不顾父辈的重重阻拦,毅然决然地上门退拒了这门婚事。他爹勃然大怒,恨不得家法伺候,将他囚在叶府。

    幸好他早有准备,逃了出来。甚至来不及亲自登门致歉,就赶着出来寻找宁婴的下落。

    亦住回了木屋,守着有两人气息的房间,只期盼那人能再次回到这里。

    无数次,外头仅仅只是微风扫过,落叶飘零的动静,叶梓便忍不住心中一动,期许着跑到门前。

    空空荡荡。

    宁婴再未回来过。那只将他放在心尖的小白狐真的被自己赶走了。

    每当思念至此,他便不管不顾地向外奔去,走到街市上,从东街问到西街,哪怕只问出一点点下落也好。

    只是,偌大的城,要找一只会妖法的妖怪,谈何容易。

    叶梓每日天蒙蒙亮就出门,从那处两人相遇的花街到他教书的私塾,他已然寻了千百回。

    然而私塾的门前,再未有一身青衣的男子笑眼等待着。

    天快暗时又急急赶回家,暗自期冀宁婴已在屋中等他,甚至害怕那人等的太久,火急火燎地跑回去。

    然而等待他的,不过是空旷至极又黑暗的屋子。

    他仍是不敢太过难过,简单洗漱后便会搂着那件青色的长袍而睡。若是悲伤过度,他第二日则会毫无精神,这是他万万不想的。

    他一时不去找寻,便会多一分不安。那与宁婴重逢的机会,便更渺茫了一分。

    “叶兄弟!!”

    熟悉的声音喊回了他的思绪,叶梓抬首望去,是吴生冒着雨跑来。

    “是我爹喊你来的?告诉他,我是不会回心转意的。那姑娘,我是死也不娶。”他背过身,长袖一挥,作势将门关上。

    吴生眼疾手快,迅速伸出一只手抵在门缝中,喝道:“胡闹!!”又见叶梓真要将他关在门外,不得不软下声音道:“好兄弟,我好歹是你的舅舅,也不能将我关在门外吧。”

    又探进一只脚到门缝中,吴生道:“我也是不得已啊,你爹一定要个交代,我这几日都碰不上你,看在我好容易今天冒雨来找你的份上,好歹让我进屋吧。这鬼天气像是要人命一样,雷大得能劈死人似的。”

    瞟一眼阴沉偶有白光闪过的天空,叶梓终是松了手。

    吴生趁机跨步进屋,拂了拂衣袖上的水渍,故意咳嗽几声,神情庄重地对负手面无表情看他的人道:“你爹--好好好,我不说,你别推我。”

    扒在门框处,见叶梓收回了手,才长舒一口气。见他是真不愿理睬自己,吴生摸了摸鼻尖,似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他道:“我来的时候听见一件怪事,说山上有只毛色极好的白狐被雷击中了。”

    叶梓心下一惊,瞳孔皱缩,赶忙追问道:“什么?发生什么?那只白狐怎么了?”

    吴生怔了怔,像是未料到他竟反应如此之大,接着道:“听人说这狐狸本可以逃跑,却是故意等在原处不动,像是故意寻死一般。”

    叶梓浑身一抖,止不住害怕起来,连忙上前慌张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跑来了啊。我还听见,现在雨势太大,现下有许多猎户就等着这阵风雨过去,上山捉住那只灵狐。”

    末了,他还凑近直发愣的人神经兮兮低声道:“你说,那狐狸会不会是妖怪啊?”

    叶梓陡然回神,两手紧抓在吴生手两边,大声急问道:“在哪?在哪座山上?”

    被用力紧抓疼得眉头直皱的人,手指朝一处指去,道:“花街后--诶诶,叶兄弟你去哪?外头还下着雨啊!!”

    不顾身后的叫喊,叶梓冲向雨中,脚步飞快,恨不得再多长出两只腿,只盼能立刻到达那座山上。

    他心里直打鼓,一面害怕那真是宁婴,又隐隐期待能再次见到他。

    雨势越来越大,雷声也愈发渗人。明明是午日时分,却暗得如同夜间一般。几乎让人瞧不清路。

    叶梓抚了抚胸前的圆珠吊坠,摇了摇头,甩开几道雨水,不敢放慢脚步,在泥泞的山路上奔走寻找着,一面呼喊宁婴的名字。

    却不曾想脚步一滑,摔了足足一丈远。荆棘划破了衣袖,刺进了皮肤,渗出了几滴血。

    但他似是感受不到一般,咬了咬牙再次站起,拾起一根断木,依然不敢减缓速度地向山顶爬去,那处雷声最是轰响的地方。

    回忆突然似是闸门忽开,涌出的水那样不断浮现而出。

    宁婴笑着牵起他的手,递给他桂花糕。

    宁婴安静等在私塾门口,轻声道:“叶公子,我一直在此地等你。”

    宁婴声音颤抖,道:“叶公子你当真不爱我,我就不该化为人形。”

    宁婴,宁婴...

    眼眶又是一阵温热,叶梓连忙抬手用力揉了揉眼,此刻还不能哭泣,还没有找到被他赶走的人。

    多日未曾休息好的身体已经逐渐变得吃力起来,打湿的衣裳紧贴在皮肤上,仿若连他的动作一同粘黏住了。

    叶梓停下脚步,缓了一口气,凝了凝神,忽地扯开最外层的长袍,脱去了最厚实的衣物,又再次上路。

    本就是初春,此刻下着雨,又更冷了些。叶梓几乎冻得面色惨白,手却紧捏在木棍上,麻木地向上走。

    他不在呼喊,而是铆足了气力向上爬。越到山顶,越是人迹罕至,更是难走,几乎连路都没有。不得已,他丢弃木棍,抓着胡乱生长的树枝、荆棘,借力向前走。

    薄薄的衣裳一下便被割破,遍是零零碎碎的鲜红色,手心里的倒刺割得他生疼,连脸颊都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他仍是不敢停下,只怕稍稍停留,他就再没了前行的勇气。

    终于,远远的,叶梓看见了一处白影。

    他大步奔去,一阵白光闪过,令他晃了眼。

    忽地一声巨响,只见一束强光划破了阴沉的天空,急速地向下冲,准确地袭向不远处的白影。

    更加耀眼的强光后,白影身形晃了晃,终是倒下了。

    那白影果然是宁婴!只见他倒在地下,虽还是人形,但已然露出了狐耳,处于半人半狐的虚弱状态。

    叶梓的心狠狠一揪,出声喊道:“宁婴!”

    那人身形一震,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叶梓。那人眉目依旧,只是疲态尽显,嘴角带血,看向他的眼里划过半分惊讶后,便乍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随后那双眼眸变得空洞至极,无喜无悲,沉沉地照不进任何人的身影。

    本是不住地紧盯着他的眸子,再没有了柔情似水的光芒。陌生地瞧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叶梓愣了愣,刻骨的疼席卷而来,比以往都疼上百倍。

    咬了咬牙,他依然向前跑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宁婴神情默然地抬起了手,超前一挥。

    瞬时他就被甩开了好远。

    疼,实在是疼。宁婴从未对自己如此对待自己过。叶梓身体冰凉,本应该疼痛的身体似乎也被冻得如同冰块一般,毫无感觉。

    但最疼的地方,在心尖。

    原来这就是被心爱之人甩开的感受啊,那人当初一定比自己还疼吧。

    晃晃悠悠地吃力站起身,他再次跑向宁婴。但当他离躺倒在地上的人数丈时,突然被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任他怎么用力也再不能靠近半分。

    不远处的人影陡然站起了身,背过身对他,动也不动,似是在等待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光闪过。

    叶梓眼睁睁看着拿到极强烈的光束砸向了宁婴,撞得那人摔倒在地,嘴角涌出了更多的血迹,脆弱至极地倒下,奄奄一息。

    他分明就是故意寻死。

    眼泪夺眶而出,叶梓不住地退开,又向前奔去,却始终推不开那道墙,反而被弹开好远,弄得满身泥泞,伤痕累累。

    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而下,叶梓嘶哑着声喊道:“宁儿你别闹了好不好,你跟我回去。我带你去买桂花糕,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他两手抵在无形的阻碍上,狠狠捶打,视线顺也不顺地停在那道虚弱的白影身上,泪珠止不住地流:“你快躲开啊...”

    “叶公子请回吧,这天雷本就是我该受的。”宁婴再次站起,似是废了好大力气才站稳,依然背着身体,看也不看叶梓,又道:“人妖殊途。”

    他声音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未有一分责备叶梓之意,仿若他身后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

    “狗屁的人妖殊途!我还未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们还没有情谊相通,你不能死!!”叶梓全身都沾上的泥污,一处黑一处红,又立即被雨水冲刷而下,甚至将雨滴染成了黑红色。

    他仍不断地向宁婴的方向冲去,又一次一次被弹开,直到最后他近乎是爬着站起,义无反顾地向那道无形的墙撞去。

    宁婴似是身形抖了抖,但瞬时就恢复原样,平静地回道:“叶公子喜欢谁与我何干,世上的美人如此之多,只喜欢你一个莫不是太可惜了。”

    他的声音逐渐减弱,叶梓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如刀绞,这明明是他说过的话,如今真的从心爱之人的嘴里说出,几乎疼得他昏厥过去。

    眼前发黑,连感官变得迟钝了,怎么偏就心尖那处的疼,如此清晰。

    他貌似真的亲手推开了心爱之人,还将他伤得极深。现如今自己求而不得,便是他的报应吧。

    比以往更强烈的白光闪过,叶梓猛地抬头看向宁婴。

    那人扬起了头,朝天空看去,神情默然又平淡,薄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些什么。随后他垂下双手,闭上了双眼。

    在刹那间的白昼下,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宁婴的口型。

    马上就结束了。

    只差最后一道天雷了。

    伴随着震慑天地的巨响,白光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而下,破开了层层乌云,电光冲破黑暗,朝宁婴而去。

    “不!!!”

    叶梓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迅速从地上爬起,硬生生扯开了无形的阻隔,跑向了闭着双眸的人,将他抱在怀中向一边倒去。

    一时间,他听不清任何声音,耳中只剩刺耳的鸣声。他努力睁大双眼,想仔细瞧瞧思恋了好些天的人,但眼前是一片黑暗。背后是如同火烧一般的疼,是他根本无法形容的疼,瞬时见吸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只能虚弱地倒下。

    宁婴骤然睁开眼,迅速起身将嘴角留着黑血的人搂在怀中,向他的体内输入真气。

    良久,叶梓无神的双眸才动了动,看向他。

    “为什么?你会死你知不知道?”

    叶梓有些受宠若惊地扯出笑容,他觉得头晕地厉害,沉重地身体在将他拉入无限的黑暗之中。

    但他怎么舍得闭上眼,张了张嘴,小声道:“对不起,该早些承认我的魂完全被你这狐狸勾走啦。”

    宁婴浑身一震,泪水几乎是一瞬间就涌出眼框。

    他的真气已然护不住叶梓的脉搏。

    叶梓废了好些力气才抬起手拂去宁婴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别哭啦,我也算是把欠你的情债都还你了。”

    他又扯出一笑,道:“我喜欢宁儿,早就喜欢上了。”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手也渐渐无力垂下,眼睛也逐渐阖起。

    “能死在宁儿的怀里,我本应该开心的,但我怎么还是好舍不得啊...”

    叶梓闭上了双眼。雨声渐息,落日余光散落开来,四周一片静寂。

    宁婴就这般看了双眼紧闭的人许久,忽然缓缓一字一句道:“你永远都欠我的。”

    他摸出了叶梓衣襟里发着透白光芒的圆珠,白烟散过,本是吊坠的白珠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通体泛光,浮在半空中。

    稍施法术,扒开了叶梓的嘴唇,喂他服下自己的内丹。宁婴抹去他嘴角的血渍,柔柔落下一吻,眼眸似水,轻声道:“笨蛋,非要我等这么久,都快心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