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无期
“那沈三爷姓名为何?” 愈是回味,南秦愈觉得“沈三爷”这名儿熟稔得很。 “回二爷,其名沈焕。” 闻及是再耳熟不过的名儿,南秦心底泛着的独一份清茶灼后的冷意。 却是他。 ………… 教私人医生来察看了三五回,千离却仍处于昏迷。 固来约定的十五日早已晃过。 自那日与秦枝和的谈话,南秦却是再去了趟枳青楼。 只办了件教枳青楼损失极大的事儿。 一日过午,他打开卧房的门,却才发觉千离已是转醒了。 “那里还觉着不适?”南秦自认若是自己极温柔的语气了。 “……十五日过了罢。”千离却是中的了另个话题。 料到他会提起这般,南秦承认得直截。 “是。” “那奴家便回了。”看着仍有些病恹的美人作势要起身下床。 猝不及防,南秦将他按住,只向他凝眸道,“你不必再回去了。” “什么?” “我已为你赎了身,在前日。” 南秦第一次发觉眼前人周身的气息也会有沉下来的时侯,“凭什么。” 他撇下眸,没去看那人红透的眼,纵然铁了把心。 “以财,以势。” “自后便在府里住下吧。” 桌子上满摆着些模样精致的苏式糕点,千离却是半分胃口也没有,只淡淡掠着窗外出神。 他念起了儿时在苏州饲养的那只翠鸟。 起先是在华丽的笼子里狠命扑打着翅儿作徒劳,后来却是慢慢默了声,永久囿于这方寸之地了。 现在他却是也成了笼中之鸟。 南府分东西两座,东府是南大老爷的宅邸,西府便是了南二老爷南秦的地儿。 西府里用人不多,清净,待南秦成了军阀老爷、坐了西府,却总有人念着给他塞些女子。 南秦今年二十又六,仍是未婚,这些年只被硬着塞了几个妾室,却都被他散了,惟剩下二人执拗着不肯走。 一是最先来的大姨太安雯宁,再就是今夏才进府的八姨太君苒。 这偌大南府里,浩浩若干人,只君苒待千离还好些,其他无论大姨太还是用人却是待他作个人都不是。 在南秦面前好歹会装个模样,倘他不在府里,他人却是直能够呼来喝去、骑到他头上了。 饶是千离素来知人心作恶,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从来不属于这里。他是个外边来的低贱卒子。 手上最新翻过的书页已停在那儿许久,千叶的心神却已将三界皆游了遭。 南秦进门来拿领带系上,见他目光一直停在那儿,便不住走过来探看了番。 “可是欢喜这本子?”待看清那书后,他的话音里不免添了点惊讶。 是英文原版的,上周兄长自国外捎了来给他。 “……随便看看。”千离拉回了神,兀自一把把书合上。 “今儿我去北大门那片儿,可是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捎来。”南秦似乎觉着自己有些许习惯了他这般无着无落的失措,不免温着声问。 美人照例是摇头,缄默着。 似料想到又是这般结果,南秦只弯着身,抓了他左边清瘦的腕骨摸了,又放下。 “等我回来。” 末了,他只留下这么句。 空气里浮着的尘屑被男人微扬的衣袂带了起,千离的心却是再走远了。 “千相公。” 这回,不及他恍惚太久,一道娇媚的声儿却是将着强行拉了回头。 是安雯宁。 她步了进房间里来,身上着的件剪裁合体的新式旗袍,娇柔柔的一副作态。 “大太太。”无可奈何,千离起身行了礼。 安雯宁抚着他的肩头教他坐下,高档的脂粉气儿扑过来,他不曾作声。 女人娇软的身子却是不知不觉缠了上来。 “大太太,不可……” 千离下意识推拒,手却在半空被人握了住。 “这么些时日都过了,千相公还是这般冷淡,”安雯宁调笑着,松了手,“不过雯宁有一事欲相求,不知千相公可愿意成全我?” “千离愿恭听。”从头至尾,千离的身子始终是僵着的。 “我这儿有个包裹,是老爷之前落下的,他本欲送至友人那儿,却是忘了个干净。” 安雯宁自写字桌上拿起个雕刻精细的檀木盒子,推至千离面前,“不知千相公可愿帮忙跑个趟儿,心许老爷定会高兴的。” 女人的话音听着柔软,只千离发觉自己的肩头已是被她捏得泛了青。 “千离乐意之至。”他垂了头,不得不答应。 安雯宁给的地址距南府隔了足足两条街,似乎是王府井那片儿新辟出来的地儿造的府邸。 新林4号,是座颇宽绰的三层洋楼,顶新式的模样。 楼前是片庭院,院外栽着的高大松木成行,院里满是绿茵茵的草坪,穿过长长的、卵石铺着的小路,即是洋房装饰高调的大门。 待千离翼翼扣了门扉,报了声来意,那门很快打了开。 开门的却是个西装革履的公子爷,样貌堂堂,眼角闪着不易觉察的邪光。 见到来人,千离当即愣怔在原地,脚底怵得发软,不堪的记忆开始密密麻麻地,腐蚀起他溃烂的心。 理智上来就被击散得溃不成军,他努力稳下心神,嘴唇却仍抖得厉害。 “……见过……沈三爷。” 沈焕眼见着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懒散地倚着门框笑,“呦。” “这不是我亲爱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