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微笑】像是七八十年代的经典老电影，黑白昏暗却动人心

    “今天脚踝还痛麽？”俞疏安俯下身，“鞋子脱了我看看。”

    苏沉浊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俞疏安对他，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这种亲密超越了朋友间的关怀。

    苏沉浊没再往下想，因为俞疏安脱掉了他的袜子，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整只脚，他尴尬地想往回缩。

    “别动。”俞疏安柔声道，“我解开看看。”

    他动作轻柔地将纱布一圈一圈松开，在昨天肿起的位置用手指轻按：“红肿已经消了，药再喷一天，不要做剧烈运动。”

    俞疏安微笑着抬起头：“还算听话，药按时用了伤恢复得不错。”

    “……别这么说我。”苏沉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能不能别跟我像和女生说话一样。”

    “抱歉，你有这种感觉？”俞疏安似乎没什么歉意，他放下苏沉浊的脚，“那你自己穿吧。”

    苏沉浊那种说不出的别扭消了几分。

    “还有，你应该好好感谢我的。”俞疏安坐着他身边，玩笑道。

    “嗯，谢谢你。”苏沉浊低着头认真系着鞋带，“麻烦你了。”

    “道谢起码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吧？”

    苏沉浊起身，眼神淡漠地看向他：“谢谢你背我回来，帮我上药，还送我回家。”

    俞疏安的头歪了歪，像是还不够满意：“你看起来太冷淡，表情没有温度。”

    “我们今天就只说这个？”苏沉浊不想再就“感谢”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了，没什么意思。

    俞疏安端详着他，手支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嗯……我觉得，你的情绪太少。”

    苏沉浊：“嗯。”他确实没什么情感起伏。

    “情感宣泄是一种重要的渠道，情绪越沉闷越低迷，身体和精神状态就会越差，循环往复，总有一天就会失控。”

    苏沉浊的眼神暗下来：“那我应该怎么样？”

    他坚持写了两天字，精力是比之前好多了，但对大多数事情仍旧兴致缺缺。

    “你从小就不喜欢笑吗？”

    “……不是。”苏沉浊记得他收到高考成绩单的那天，兴奋地整晚都没睡着觉。

    “那你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苏沉浊沉默良久，才道：“想不起来了。”

    人生的大部分记忆都停留在五六年前，他对中学时代印象深刻，反倒是这两年，记忆越来越差，很多时间线都是模糊的，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手上这只表是去年还是前年买的。

    “那我们今天的课题就是，努力笑出来一次。”俞疏安站起来，推着他往冥想室走，“这可是很累的，做好心理准备。”

    “……”苏沉浊想不通为什么会很累。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他努力了几个小时，也无法挤出一个笑容。

    －

    俞疏安关闭了冥想室的灯光，这里没有窗户，黑暗瞬间笼罩了房间，然后他打开了天花板悬空的投影仪。

    “我们要做什么？”苏沉浊倚在冥想室的床上，看向旁边的俞疏安。

    “看电影。”俞疏安连接了笔记本，在黑暗中滑动着鼠标，挑选影片。

    “这样有用吗？”苏沉浊很怀疑。

    “不仅是电影，还有综艺、小品、相声或者各种其他生活Vlog合集。”俞疏安选定了几个文件，他抬起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悬疑惊悚类。”苏沉浊像是故意作对，挑着最不可能和搞笑沾边的类型说。

    俞疏安在黑暗中轻笑一声，似在嘲笑他的幼稚：“我这里影片很多，你说的这种也有喜剧向的。”

    俞疏安选定一部，开始播放。

    电影前奏想起，苏沉浊又轻声提问：“你也跟别人这样看电影？”

    俞疏安仰了仰身体，在圈椅上放松下来，他轻快地说：“这个投影仪一般是用来放音乐进行冥想的，看电影是我的个人爱好。如果有人想要跟自己的朋友来看，我也不介意借给他们用一用。”

    苏沉浊答了个“哦”没再说话。

    俞疏安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手：“你似乎总在比较你和别人在我这里的区别。”

    苏沉浊闻言就想把手往回抽，他冷冷道：“随口问的而已。”

    “你知道吗，急于确定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也是很在意对方的意思。”俞疏安紧握着他的手，“你在意我吗？”

    苏沉浊盯着俞疏安在光影里闪烁的英俊脸庞，男人的五官轮廓分明，被晦暗不明的光线映照着，更显得立体精致，像是七八十年代的经典老电影，黑白昏暗却动人心。

    苏沉浊扪心自问，他在意俞疏安吗？

    他不确定这个答案，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了，如果说他的生命里还有在乎的人，那就是何湘，倘若他连何湘也不在意了，那他可能立刻就死去了。

    那么俞疏安呢？

    苏沉浊很难界定。

    所以他迟迟没有开口。

    俞疏安又换了个问题：“你想依赖我吗？”

    苏沉浊用力抽回了手，声音冰冷：“不想。”

    “我不喜欢依赖任何人。”

    俞疏安也不介意，他躺在圈椅上轻轻摇了摇：“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个问题。”

    电影开始了。

    就如俞疏安所说，这是一部兼具悬疑、惊悚和爆笑的喜剧片，主人公平淡无奇地生活着，但突然他有一天发现，自己的生活在某天陷入了奇怪的死循环，有人设计陷害追杀他。在这样紧张的悬疑氛围里，主人公缺根筋的笨蛋性格让他在这场追逐里笑料百出，最终以他阴差阳错地剿灭凶手而告终。

    电影响起片尾曲的时候，俞疏安看向苏沉浊。

    男生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嘴角眼尾的弧度就跟电影开场前毫无区别。

    “这部电影不好看吗？”

    “挺不错的。”

    “但你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苏沉浊摸了摸脸，他若有所思：“我真的觉得挺好看，但是……没什么感觉。”

    “接下来我要放映的影片，你要努力地酝酿情绪来看，即便不想笑，不想生气，但也要强逼着自己去做。”

    苏沉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俞疏安挑了几部爆笑综艺的集锦，开始播放。

    荧幕里的观众与主持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旁边的俞疏安也跟着朗声大笑，唯独苏沉浊，沉静得像滩死水。

    俞疏安拉着圈椅靠近了他，然后环过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脸：“集中注意力，脑海里想着笑容，试着勾起嘴角，然后放声笑出来。”

    苏沉浊双手紧握成拳，努力盯着荧幕上的人，他的大脑里分解着综艺搞笑的内容，让中枢神经告诫自己，笑出来，快点笑出来。

    苏沉浊呼吸停息，手指在掌心掐出了指印，脊背几乎冒出冷汗，但他也没笑出来。

    综艺戛然而止。

    俞疏安拍了拍紧绷的苏沉浊：“放轻松，这次失败了，以后我们可以多试几次，慢慢来。”

    他将笔记本递给苏沉浊：“最后，由你来选一个想看的。”

    苏沉浊在笔记本上划了划，随手敲开了一个生活Vlog，视频刚开始播放，苏沉浊就想撤回。

    因为，荧幕上出现的是俞疏安的脸。

    “要不我换一个。”苏沉浊往下翻。

    “没事，就看这个吧。”俞疏安莞尔一笑，“这个是我在学校的时候拍的，很有意思，我就留了下来。”

    果然，视频里的俞疏安看起来是比现在稚嫩一些，男生穿着宽松的卫衣和笔直的运动裤，衬得两腿修长，屏幕里的他正在和寝室的人一起逗猫。

    那是只学校图书馆常驻的流浪猫，橘色狸花猫，神情高傲，被学校里的学生喂养得体态丰裕，走起路来趾高气昂。

    苏沉浊看着橘猫，眼神温柔起来，他轻声道：“这只猫我也见过。”

    俞疏安回头：“哦？”

    “在图书馆后面，我给他喂过寿司和火腿肠，但它不喜欢吃。”

    “它的胃口很叼，一般廉价的东西它确实不吃。”俞疏安想起他们三四个男生，围着一只猫研究它的食谱，忍不住笑出声，“我这里还有一份关于橘猫的食物偏好分析表。”

    “真的？”苏沉浊惊讶地望向他。

    俞疏安笑盈盈地点头：“改天拿给你看。”

    “你的情绪比刚才丰富了。”俞疏安抚了抚苏沉浊的眼角，“下一次，你会做得更好。”

    苏沉浊垂下眼眸：“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