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掉包预警/衣摆之上已是淤血淋漓,暗红痕迹仍在扩散开着
凤鸣殿,是皇后做主给思齐殿起的新名字。如今的凤鸣殿,一扫先皇后在位时的稳重、文雅之气,被苏秀秀指挥装饰得珠围翠绕,雕栏画栋,极尽奢华。 虽如今厉久和妃嫔不多,暂无后宫争宠之忧,但自新皇继位以来,帝后之间便多少生了嫌隙。每月初十,宫规有载,是皇上理应摆驾皇后居所之日,此举本是为了确保皇后在六宫之中的稳固地位,如今反倒成了例行公事,厉久和无心,苏秀秀亦无意,不免尴尬。 在公公吆喝圣驾摆到的声音中,苏秀秀屏退正在他耳边回报筱宛居事宜的小太监,没好脸色地站起身来,冲正朝她走来的皇帝行礼:“陛下。” “起来吧。”厉久和也不伸手去扶她,径直走向一旁坐下,接过宫女立刻奉上的热茶,喝了起来。 苏秀秀神色冷淡,挥手让一众下人全部退下,自己坐到厉久和对面,缓缓道:“今日,唐王爷又与明昭仪共对了一整日,还邀明昭仪入了临月殿内,逗留足有几个时辰。” “那又如何?”厉久和无甚所谓答道,“他们二人的旧情,宫里还有人不晓得吗?” “陛下既知他们素有情愫,还容忍此二人亲密相对,不觉得有些不妥吗?”苏秀秀又问。 “这你就不懂了,正正是因为他们有旧情,但不管那旧情有多炙热如火,有朕一日在,他们就一日都得以叔嫂相称,只能期待着朕大发慈悲,”厉久和扫了她一眼,“这,便叫做君威。” “陛下恩威并施,这是我们都知道之事,只是臣妾身为六宫之首,自然需要维护后宫秩序。他们二人来往过密,有伤风败俗之嫌,臣妾不能坐视不理。”苏秀秀的话中虽措辞严谨,毫无僭越,话音却越来越带上了讥讽之意,“若是长久这般,恐怕会免不了流言蜚语,更何况,明昭仪腹中还怀有龙胎……再这么下去,即便真是龙胎,也没有人会信了。” 厉久和沉默片刻,挑眉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臣妾只是对陛下将心比心,替大羽厉家的血脉着想罢了。”苏秀秀稍作躬身,话语中意有所指。 “你是怀疑在龙种?朕做过什么,朕自己能不知道?” “陛下做过,他人亦有可能做过,毕竟那可不是什么别人,是陛下胞弟的竹马伴读,和先皇的小相爷,大名鼎鼎的上官明啊。”苏秀秀语气轻蔑,几乎冷笑起来。 “你也不知道算算月份,他怀上这孩子的时候,正是朕登基不久,刚刚将他册封之时。长安受封王爷当日,就即刻启程往他的封地去了,一直到发现上官明怀孕那日才回宫,哪来的功夫跟朕的昭仪偷情?”厉久和将话说得凿凿有据,苏秀秀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不再反驳。 厉久和叹了口气,又道:“朕知道皇后在想什么,不过是因为朕与他人有了骨rou,皇后委屈了。朕不是已经将贤儿封为太子了吗?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莫非,在皇后心中,还是没有把贤儿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臣妾对贤儿的一番母爱,陛下难道看不出来吗?”苏秀秀不满反问。 “朕当然看得出来,就是看出来了,才不明白你现在还在纠缠些什么。”厉久和烦躁了起来,不顾苏秀秀似是还作想辩解状,尚未坐暖椅子便又起身,拂袖而去,“摆驾飞霜殿!” 在他身后,还跟着尖声喊着的太监,“陛下,今日是初十,这不合礼数呀!” 苏秀秀瞅着龙袍消失得飞快,又气愤又伤心,拾起方才厉久和喝过的茶具,哭喊着一把砸到了地上,“没良心的!” 午后,御花园中,鸟语花香,凉风习习,一片和煦日景。 假山之上,层层叠叠的湖石之间,上官明与厉长安正坐于山腰小亭内,案几上摊放着几件样衣,两双小鞋,全是六尚给未出世的龙裔准备的,送来给上官明过目,让他挑选图样。如今,上官明孕已六月,汪太医对外自然称是五月,照例每日替上官明请脉,确保腹中胎儿在他体内安然无恙,大人亦身强体健,母子平安。 “这么快就选这些花式了,是不是太早了些?”上官明举着两只小巧童鞋,犹豫不决着,“不过不论是儿是女,虎头样式可爱别致,大抵都是一样的罢了。长安哥哥,你觉得呢?” 他看向一旁品着茶的厉长安,后者嘴角带笑,将他手捧鞋子的模样尽收眼内,只看着上官明的面容,根本不关心给孩子的衣饰,“若是问我,我自然喜爱明儿素常的打扮了,天青苍竹,月白莲荷,桃梨相间,最好不过了。” “这哪是给孩子的打扮?”上官明笑着白他一眼,将鞋子放下,又给他添了茶,“若你无心挑选衣饰花纹,那便来替我挑点儿别的吧。” 厉长安好奇问道:“还要挑什么?” 上官明的视线略过白玉柱子,望向规矩立在庭外候着的绣冬,“给绣冬挑个夫婿。当今朝中,可有哪位年轻有为又未有婚配的大人,你觉得合适的?官职不需要过高,最好也别与那几个世家门阀牵连太深的,但必须是个正人君子,绝不可三心二意,始乱终弃。” 厉长安听了,回过头去看了看绣冬,沉思片刻,接道:“如明儿所描述的男子,朝中自然是有的,但绣冬在你身边多年,劳苦功高,难道不应该给她许一桩光耀门楣、家世显赫的婚事吗?” “正正是因为她在我身边多年,我才不想让她都嫁做人妇了,还要cao劳那些绣花枕头之事,也能避免若日后少了我的庇护,一朝树倒猢狲散,她也跟着受苦。”上官明如实解释。 “唉,这种事情,也只能说是各人的命数。”厉长安认真想了想,忽然道,“不然,干脆把她许给玄儿吧。若是能做世子妃,那是再好不过,康王府里向来上下和睦,绣冬是自己人,嫁过去必定能讨得二哥二嫂欢心。就算做不了正妻,以绣冬的出身,能做未来康王侧妃,已是极有荣耀之事了。” “玄儿……”上官明却面露为难,“许给玄儿,怕是不妥。” “为何?你该不会以为,连玄儿都配不上绣冬吧?”厉长安笑着问,“我看二哥如今安于在封地养病,闲散度日,十分快活呀,莫非你还担心康王府会失势落魄?” “非也,失势落魄是不大可能的了,只不过……”上官明依然犹犹豫豫,似是有难言之隐,面对厉长安的疑惑目光,他仍是吞吞吐吐,踌躇再三,才轻声道,“我心里总觉得,玄儿——” “参见王爷,昭仪。”他正要对厉长安道出忧虑,一宫女款款走入,手上还捧着托盘,盘内有一陶瓷炖盅,“奴婢给昭仪送补汤来。” “你是……”厉长安望着那宫女的面容,仔细回忆着,“凤鸣殿的人?” “回王爷的话,正是,王爷果真好记性。”宫女故意抿唇而笑,故作妩媚,“这补汤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尚膳房为昭仪所准备的,里头放了不少贡品补药,有益昭仪腹中龙胎。” “替本殿回去多谢皇后娘娘,放下吧。”上官明淡淡点头。 宫女将炖盅放到上官明手边,又回到前头屈膝道:“娘娘特意交代了,明昭仪要趁热饮用,此时药效最佳,还要奴婢回去禀报给娘娘听。” 一听这话,厉长安心里奇怪起来,正色问道:“你们凤鸣殿送来的东西,可有经过太医检查?确定适合昭仪服用吗?若喝出了个好歹,你们谁来负责?” 那宫女不曾料到他竟然有此一问,顿时惊慌失措起来,难以作答。上官明忙劝道:“她不过是照吩咐办事罢了,何苦去刁难一个小宫女呢?更何况,给太医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拦凤鸣殿送来的东西。皇后娘娘想让本殿现在就喝,本殿喝了便是。” 说罢,上官明将炖盅拉到自己跟前,毫不犹豫地掀开盖子,将汤药一勺一勺地送进口中。 那宫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见他手捻汤匙,细品慢咽,面色如常,偶尔以丝帕擦拭下颌,毫无异样。“滋味不错,可惜本殿才疏学浅,品不出来里头加了什么药材。”上官明将一碗汤喝得见了底,而后才将汤匙放下,挥手让下人撤走。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宫女忙接过东西,连连屈膝。 厉长安有些嫌弃地瞥她一眼,又闻上官明道:“无妨,你尽管回去答复娘娘,本殿已喝得一干二净了,娘娘可以放心了。” 那宫女依言离去。上官明与厉长安又在亭中多坐了一些时候,随后才起身朝外,预备回筱宛居去。 不论是上下楼梯,还是在平地散步,厉长安总留神呵护着上官明,时常挽着他的手,若路遇不平之处,更会直接将他搂入怀中,小心到了极点。回筱宛居的路畅通无阻,两人并肩而行,时有说笑,并无异样。 行至筱宛居前,上官明的脚步却忽然放缓,停在原地,面色苍白。 “怎么了?又抽筋了吗?”厉长安折返回来几步,“我扶你先进去吧?” 上官明却摇了摇头,朝他伸长手臂,搭在了他身上。厉长安这才发现,上官明的整个身子都在发着颤,似是在忍受着什么。 “明儿?”厉长安心生惧意,将他揽在臂弯之中,紧张地观察着他的面色,“你哪儿不适?” “呃——”突然,上官明仿佛咽喉被扼住一般,久久不能呼吸,终于猛吸一口气,却只发出了饱含痛苦的喘息声,“太医……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