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幸而殿下有先见之明，提醒我关于你的衣着有时候不太适合出席这类过于庄重的场合。还是在远征队的生活更自在些吗？”

    当然埃罗尔的原话就没这么动听了。

    “举止自由散漫，缺乏必要的礼仪，应付重要场合的表现还不如初次接触社交的我。”埃罗尔陛下翻阅文件时的表情平稳依旧，看起来是在指责雷克利斯的种种失礼行为，实际上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

    他短暂地停顿下来，似乎思考着什么，因为刚才的话而不自觉皱起的双眉舒展开了。“这片微如尘埃的世界终究还是限制了他，他更适合无拘无束的星空。”

    他的想法和某一时段的雷克利斯出奇的一致，或许是这样的相似性成为了他在无数备选名单中相中了雷克利斯。

    约顿没有为埃罗尔的想法提出异议，而是说了点小小的建议：“慢慢来，他才刚刚从广阔的世界回到‘狭小拘束’的母星。您不是也从毫无经验的新手做起的吗，何不给他的成长以您对自己要求时的耐心——如果您发自内心地想留他在这里。”

    “不。”埃罗尔看向自己的导师，从幼时起约顿就在解答他的困惑，温柔地倾听他的想法。即使约顿的称呼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没那么亲密平等的“您”，他们也会偶尔像这样谈起外人不该听的真心话。

    他有一瞬间想说出什么，但最终轻轻摇头，支起额头的手掩饰了双眼中的情绪起伏。凝视着手指上象征王族身份的戒指，埃罗尔垂下眼眸，说道：“正如您所说，我即将成为帝国的掌权者，每件决策都该仔细斟酌。或许有些时候可以遵从任性的想法，因此产生的后果却可能无法承担。”

    “就按最初的计划，让他在这待一段时间，等待母舰建造进度，然后回归‘吞星者’舰队。”

    端坐在桌子后方的新王重新挺直腰背，独自扛起身后的帝国，仿佛刚才的犹豫没有存在过。

    “我很感激殿下为我做的事，各方面都是。”雷克利斯眨巴眨巴眼，接着回答了约顿的问题：“是的，起码我在远征队里能自在地喝酒，而且可以第一个见识帝国未发现的星球。”

    在外探索可比瑞奥塔这些整日坐办公室的自在多了。他从毕业起就在宇宙中度过，哪用得着和中央星球的议员你来我往地兜圈子，想想就不痛快。

    但考虑到约顿也在他们的范围内，雷克利斯没说出抱怨的话。走到浴室门口，他被指示停下来，这次他乖乖听话了，站在那里好奇地转动脑袋追随约顿走动的身影。

    “想回去吗？”约顿回来时手里拿的东西不少，看架势颇有父亲打理淘气回来的脏孩子的感觉。

    作为“脏孩子”本人的雷克利斯点点头。“想。”何止是想，他快想疯了，首都高规矩的生活简直令他苦不堪言。

    “先换掉衣服吧，黏在身上应该很不舒服。”约顿若有所思地递过来新衣服，看到雷克利斯微红的脸就自觉地转过身。

    不是，干嘛要转过去啊？雷克利斯失望极了，他本来打着用身体诱惑一下约顿的小心思，怎么慢慢脱衣服、用泛着水光的肌rou勾引的画面都想象好了，这人怎么直接转身了？

    “有我在让你觉得不自在，对此我很抱歉，这里还有其他的衣服，不如等你穿好我再过来。”约顿显然曲解了他脸红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雷克利斯慌忙说：“不用！”

    因为太着急，他险些破了音，清清嗓子继续说：“没事，我不是在不好意思。”他拽下合身的衣服，不开心的表情清楚地写在了脸上，但下一秒又高兴起来。他享受到了约顿阁下的擦头发服务，这可是全帝国公民都不敢想的事！

    约顿在细致地替雷克利斯擦润湿的发尾，不着痕迹地拂去他颈侧沾染的沙粒。沉迷美色的雷克利冒冒失失地忽略了销毁证据的细节工作，被抓了个正着。这种沙粒的独特气息只有约顿的海滩上有。

    和上次一样，他装作不知情，默不作声地审视着一切。

    在建议殿下抱有耐心的同时，也是在说他自己。雷克利斯本身对帝国无害，并且忠心耿耿，至少漫长的岁月积累的经验这样告诉约顿。但考虑到他曾经展示出的未知力量，不完全信任的观察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因为无论是出于人才的损失，还是他自己，都不希望雷克利斯成为帝国的祸患。

    “您不是动动手指就可以除去我身上的水迹吗？”擦着擦着，雷克利斯忽然想到这一点。虽然享受完擦头服务才这么提醒有点不地道，但他就是忍不住说。

    约顿有些惊讶，不太明显地歪了歪头，然后弯起眼睛。“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的能力用到他身上。这样也能使我们的关系变得亲密点，不是吗？”

    “你说的都对。”雷克利斯按耐住心中的窃喜，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他和那些坠入爱河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况且没有瑞奥塔过分强烈的羞耻心，他只差激动地抱住约顿不撒手了。

    但前面刚发誓要暗恋，不能表明心思，所以他只在心里嘿嘿傻乐，表面一派平静。

    “在迎接外宾前，先和我熟悉一下流程。”约顿打理完他的形象，就开始准备自己的。他也没能如雷克利斯的愿，当他的面脱浴袍，而是去房间独自换好衣服才回到这里，面对镜子解开编发。

    两束头发编起来的时间太长，卷曲着垂在两侧，别样的风情引来雷克利斯由衷的赞美：“好看！”

    他在约顿面前怕是说不出赞美之外的话了，约顿好笑地看着他说：“只是好看可不够，无论如何，披头散发都会显得不礼貌。所以……这可能会吓到你，不过适应适应吧。”

    如流淌的金子般美丽的长发簌簌落下，雷克利斯脑子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扑过去接住，又眼瞧着它们化作晶莹的尘埃飘散。

    他只是脑子抽了，毕竟人这辈子脑子总要抽好多次，但是在他抬头慌忙解释的时候，无法自制地张大嘴巴，剩下的话在看到一头短发的约顿后完全哽在了喉咙。

    “放心，约顿海妖的头发随时都可以长回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殿下的即位典礼，我都会以这个形象……雷利？”他冲完全石化的人挥挥手，露出疑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