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啊……”雷克利斯的灵魂大概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只机械地转动眼珠跟随约顿的手指动作。

    他剪掉那头长发仅仅是个开始，经过精细的修改，原先古典优雅的造型完全地被另一种利落的气质取代。何况他的穿着不再是以往的长袍，而是改为更庄重的制服。这时他的身份便由约顿海妖一族的领袖彻底转为帝国的总督。

    雷克利斯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分明记得约顿在前世不是这幅形象。难道重生后的一系列蝴蝶效应还会影响到约顿阁下的穿搭风格？

    看来他的新形象真的吓呆了雷克利斯。约顿伸手穿入他的发丝间隙，轻拂过的动作稍稍唤醒了他的理智。

    随他的指尖飘出的是微小的水珠，约顿还是用了自己的能力，让雷克利斯湿哒哒的头发重新变得干燥。

    “在全帝国面前你也要如此发呆吗？他们或许会觉得你……”约顿边整理他毛糙的发型边说。

    雷克利斯深棕色的头发和它的主人一样天然带点不服气，一旦没有及时打理，就会凌乱地翘起，所以他通常剪得很短。只不过最近忙碌，他没空管这个，不听话的头发丝们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了。

    “失态？”雷克利斯惭愧地补充道。他现在完全回神了，勉强从约顿光辉的面容中提出理智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对方刚刚触碰过的发梢。

    “不，他们会觉得你可爱。”看腻了礼仪完美的官员们进行严肃的会面，突然来一位笨拙的新鲜面孔打破这样沉闷的气氛，想必会轻轻松松博取他们的眼球。当然，这单纯是约顿的玩笑话，他知道雷克利斯只是有些……或者十分地迷恋自己，才总在他面前显得呆呆的。

    “可，可……”雷克利斯的脸再度羞红了。这种最寻常的夸赞话从约顿嘴里说出来简直杀伤力十足，他总算明白什么是激动到浑身发酥了。

    这番夸赞给了雷克利斯充足的动力，他板起脸，认真地说：“您请放心，我在镜头前一定不会给帝国丢脸。”

    雷克利斯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暴露了，穿上和约顿形制相似的衣服，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时幸福得快要冒泡了。

    他前世在远征队错过了陛下的加冕仪式，没能和心爱之人共同面对这番盛大的场面，成为他终生的遗憾。现在有机会达成梦想，雷克利斯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这种喜悦足以化解他心中经历的阴霾，让前世的苦痛变得有意义起来。

    “谢谢，谢谢您。”两句道谢，都是发自他的内心，真挚的眼神中蕴满的哀伤在约顿看来不像是在倾诉情意，更像决然的道别。他似乎预见了什么事，并且那样的未来没有希望可言，以至于一位坚毅的将军会露出令人不忍的哀痛神色。

    通常情况下旁人只会当他是个悲观主义者，但约顿想得更深。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雷克利斯不但清楚自己的反常，而且打算独自应对。他考虑过的所有危机，或许都不会发生，因为雷克利斯将带着它们，踏上真正没有回头可言的“远征”。从一开始，他的戒备就是多余的。

    雷克利斯说话时夹杂了私心，说要放弃追求约顿，到底还是忍不住牵起他的手，握在手里忍不住叹气。约顿阁下的手捏起来软软的，真舒服啊……

    他轻轻放在脸边蹭了蹭，对方没有抽出手，反而纵容他的行为，接触到的温度让他感受到罕有的平静。也只有在约顿身边，他才能如此放松。

    啊，礼物！雷克利斯眼前一亮，扭捏地说：“约顿阁下，请跟我来好吗？”他主动带领约顿前往会客室，珍重地捧起满怀心意的礼物。

    上次出于种种意外，书本没能及时送到约顿手里，他这次不想再错过机会。

    书中的内容显然让他动心了，约顿接过来翻看两眼，目光凝聚在那些奇异的文字上面，爱不释手地抚摸书面。然而在雷克利斯以为他要收起来时，书皮“啪”地合上了，约顿摇头道：“无论是出于安全还是身份考虑，我都不应该收下它。”

    雷克利斯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的确是忘记了规矩，约顿如今与他关系普通，送东西会显得有点可疑。

    “但是……我接受你的礼物，并且作为回报，鉴于我不了解你的喜好，你大可以提出一个合理的要求，就当是我对下属的嘉奖。”接下来约顿话头一转，亲和的微笑里看不出丝毫责备。

    刚才还满脸失望的人迅速变换了脸色，表现得惊喜极了。

    “真的吗？”

    “互送礼物，何尝不是对彼此的信任呢？”约顿收好了书，充满耐心地看向雷克利斯。他在等待一个听起来很有趣的请求。

    雷克利斯犯了难，“合理”的定义是非常模糊的，简单过头的请求会让自己觉得遗憾，但超过对方心理预期的要求又可能遭到拒绝，使双方的心情都不那么愉悦。

    比如说，他现在最想提出的要求，就是看看约顿阁下的尾巴。在海滩上，他依稀瞥见的一抹银色一定来自那美丽的鱼尾一部分，然而海妖们的尾巴通常不会只有单一的色彩，还会在鳍和尾等部位晕染别的颜色。不看清全部，他就无法知晓约顿阁下的尾巴是什么样子。

    这算是他的执念了，比起请求获得真爱之吻什么的，还是看看尾巴更靠谱点，但是以他们目前的关系，这依然是一种奢望。雷克利斯眼珠一转，说道：“我想把要求留到以后，可以吗？”

    “没问题。”约顿欣然接受，“现在我们可以去学习接待外宾了。”

    他们在单独的互动中耗去不少时间，以至于预习的过程有些紧凑。但雷克利斯学得很好，没有初次经历外交的拘谨，从容地回答着约顿模拟的问题。

    他也许是个天生的外交家，难怪颇受帝国的几位地位重要的人赏识。

    “我需要热情点吗？”雷克利斯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摆弄几下埃罗尔陛下的戒指，看着外来的飞舰靠近星港。随第一批外宾而来的是无数正在工作的直播设备。

    接见他们还用不到总督亲自出马，所以约顿与即将卸任的女王待在帝国会议中心里，观看雷克利斯的表现。

    “如果你乐意的话。别忘了遵照他们的礼仪作出问候。”约顿在私人频道给他指点，偶尔将注意力分到埃罗尔和瑞奥塔身上。

    他们都专注地观察雷克利斯的表现，看他热情洋溢地和宾客握手和拥抱，每一刻的表情都被镜头记录。

    远征队的将军第一次以外交官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实时数据显示观看他初露相的公民数量在迅速增加。雷克利斯将军与议员们的风格迥然不同的硬汉形象果然很令人耳目一新。

    前世默默无闻的将军在一生中第一次被提起的方式不再是死后让名字出现在帝国的英雄石碑上供众人缅怀，这将是他被帝国铭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