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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的悍匪情妇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

    一辆越野车飞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王怀开车,章直坐在副驾驶室里,正费力地把一身特战装备往下卸。

    “快快快,耳机也摘了,要到地方了。”队长在频道里大呼小叫:“一会儿见机行事,不行就撤,别跟他们硬刚。”

    章直一把拽掉耳机,抬手掀了满是脏污的迷彩服,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T恤。

    王怀瞥了他一眼,视线在他手臂上的白色绷带游走一圈,“能挺住吗?”

    章直面不改色道:“能。”

    前方不远处有两辆无牌照轿车在停在路中央,王怀没有开太近,谨慎地停在了十几米外,拎起枪推开车门。

    章直也把枪别到腰上走出去。

    他紧实的肌rou把上衣撑起漂亮的弧度,一条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纱布,迷彩裤的裤脚扎在靴子里,如同一只准备狩猎的美洲猎豹,危险又帅气。

    他一边整理作战手套,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把一切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都在脑子里标记出来。

    对面的轿车上同样走下来两个人,章直扫了一眼,没看见资料上的重要人物。

    “货呢?”

    来拿货的毒贩显然没有认出他们是谁,也并没有疑惑为什么是两个陌生人来送货,只是不耐烦地追问货在哪里。

    王怀冷着脸道:“钱呢?”

    一个毒贩打开后备箱,露出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毒贩:“把货拿来。”

    他们说的是越南话,章直听不懂,只能靠王怀翻译。王怀翻译完,章直便对着对讲机道:“过来吧。”

    很快便有两辆皮卡从小路拐上大路,停在了越野车后。

    两边各派一人交换验货,王怀走到毒贩的车前解开麻袋,掏出里面的美金掂了掂,也没数,漠然地扔了回去。

    章直这边的毒贩也验完了毒品,对同伴点了点头。

    就在对方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章直突然叫住他们:“等等。”

    他身上有枪,气势又非同一般,顿时引起了毒贩的警觉,两辆轿车的天窗同时打开,虎视眈眈地架起两杆机关枪,防备着他们“反水”。

    章直好似没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一般,对面前的毒贩道:“给你们将军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要找他要一个人。”

    王怀翻译完,毒贩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这一带卖货的那几个寨子都精得像猴一样,里面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当地人,但面前这个穿黑色半截袖的男人很明显听不懂越南话,不是本地人。

    那他是谁?

    毒贩心里怀疑,可他们这种出来接货的人级别太低,就是个跑腿的,不敢乱做主张,只能一边防备着章直等人,一边给将军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毒贩恭敬地说了几句,满眼警惕地把手机递给了章直。

    手机还是中国几年前流行的那种“小灵通”,头上能扯出一根接收信号用的天线,章直接过,转手直接递给了王怀。

    王怀把“小灵通”贴到耳朵上,侧耳听了片刻,用越南话冷冷道:“听说厉爷是你们带走的。”

    电话那边似乎笑了一声,慢吞吞地说了什么。

    “我们要把厉爷接回去,货可以白送你,但人必须活着。”

    那边又讲了很长一串话。

    王怀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了章直一眼,微不可查地朝他摇了下头。

    “你没有别的货源了,四个寨子我们全灭了,你不放人,我们就把这批货全扔进河里,顺便烧了所有的麻田。”

    此话一出,气氛徒然紧张起来,章直的手指扣住腰上的枪,皮卡车里的队友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架出了几只狙击枪来,小红点如毒蛇的蛇信般游走在毒贩额头上。

    枪口对着枪口,只要稍有一点异动,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王怀不为所动,专心致志地与电话那头对话:“我不是中国警察,我是厉爷的手下,找你要人的是我们厉嫂,章先生。”

    一阵死寂后,王怀忽然放松了紧绷的肢体动作,朝章直点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你最好说话算话。”

    王怀把手机抛还给毒贩,看着他们得了吩咐,齐刷刷地上车离开,他和章直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样上车驶离原地。

    章直把耳机带回耳朵里:“队长,任务完成了,鱼上钩了。”

    “好,按原计划继续行事。”

    与此同时,距离交易地点几十公里外的一处密林里。

    木门被推开,张厉眯起眼睛,迎着光看向走进小屋的女人。

    女人一副东南亚面孔,手里端着一个瓷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透着怜悯。

    “吃吧。”

    她把碗里一块又干又硬的烙饼递到张厉嘴边。

    张厉没有手去接——他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粗糙的麻绳因为挣动已经把皮肤磨烂,血淋淋的伤口引来无数蚊蝇爬进衣服里,他也只能默默忍受。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疯长的胡茬让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但眼神却是清明的,要笑不笑地咬住那块饼,把它从女人手里拽出来,卷进嘴里磨牙。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他吃。

    “我听爸爸说,有人要来救你,是你的情妇。”

    张厉咀嚼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等待她的后话。

    果然,女人随即道:“他们抢了货,把和我们合作的地主都杀了,爸爸很生气,肯定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张厉闻言撇了下嘴角,费力地咽下饼,感觉嗓子都快让这狗食堵住了,呛咳了两声,哑着嗓子无所谓道:“好啊,那他有本事就来杀了老子,大家一起玩完。”

    女人皱眉道:“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吗?我们不会玩完,我们只是少赚一些钱,没有中国的买家,我们还可以卖到韩国、卖到日本去,会玩完的只有你。”

    “卖到韩国和日本?”张厉露出了不屑的笑意:“小丫头,你以为你爸是美国总统,想卖哪就卖哪?你以为金三角里都是死人,会眼看着你爸爸进去分一杯羹?醒醒吧,就你们家那点能耐,当年梁老四看都懒得看一眼,没了老子手上的东西,你们就只能喝西北风。”

    女人大概并不熟悉这些生意上弯弯绕绕,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道:“你胡说八道!”

    她没注意到自己气愤下下意识说了越南话,张厉压根听不懂,只是尖叫着反驳:“姓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农民的血汗钱压到最低,让他们根本吃不饱饭,是我爸爸救了大家!”

    还好张厉听不懂,不然肯定要大吃一惊,没想到种大麻都能种出个普渡众生的女菩萨。

    他继续火上浇油道:“还有,你刚刚说老子的媳妇儿来了?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他现在找你们,杀的是地主,抢的是货,等老子真死在这儿了,你就等着他活剐了你爸爸给老子偿命吧!”

    女人勃然变色,猛地把手里的碗朝张厉砸了过去。张厉不躲不闪,额头瞬间被碗砸出一道血口子,瓷片四散飞落。

    “这就生气了?”张厉在鲜血中睁开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小丫头,你爸爸死期不远了,快回去尽尽孝心吧。”

    女人咬紧牙根,又泄愤般踹了张厉的胸口一脚,直接把绑住他的椅子踹翻了,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屋外不远处的树冠上有块极亮的光斑一闪而过,像是什么玻璃制品不经意反射出的光。

    “报告,河马已确认目标所在地。”

    “拔牙小分队”里的临时翻译隐藏在茂密的树叶后,对耳机里的队友们轻声道:“有两条看门狗,上吗?”

    角雕:“先等等,你看看黎拉去哪了?”

    河马调转望远镜,望向负气离去的东南亚女人,眯眼道:“往西走了,那边是黎将军的住处,应该是找她老爹去了。”

    角雕:“有没有办法把她弄回来?那是黎将军的独女,抓到她胜算能多不少。”

    河马看了看脚下关着张厉的屋子,不确定道:“如果让目标提出要见黎拉,会不会打草惊蛇?”

    角雕想了想,还是理智的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算了,先把目标救出来再说,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小时,他们现在警惕性还很低,估计没想到我们已经找到他们的窝点了——河马,交给你了。”

    “OK,收到。”

    河马架起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舌尖舔了舔上牙膛。

    八倍镜透过树叶的缝隙射出冰冷的目光,确定四周不会有人突然靠近后,河马果断按下扳机,一枪一个,悄无声息地带走了门口的两个守卫。

    尸体倒地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正要通知队员去收尸,八倍镜视野里的木门忽然从内拉开了一道缝隙,河马一惊,差点从树上摔下来,笑容不翼而飞,毛骨悚然道:“我cao!屋里还有人!我瞄不到!”

    “我来!”

    一道身影箭一般射出丛林,飞快奔向那扇被拉开的木门,雪亮的刀光在空中画出凌厉的弧线,章直反握着军刀,在门缝张开的一瞬间挥刀削向屋内人的咽喉。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要在毒贩扣下扳机前解决掉人,不能让枪响,也不能让人喊出声。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章直抬起眼,四目相对间,他布满杀意的眼眸登时一愣,瞳孔紧缩,可手却因惯性撤不回来。

    完了!

    他只能做到在最后一刻松开握刀的手,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啧。”

    一只碗口粗的胳膊挡住章直的手臂,两只小臂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差点把两人的骨头齐齐撞断,发出一声闷响。

    张厉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进章直的耳朵:“小兔崽子,想谋杀亲夫?”

    章直立刻睁眼,脱手的军刀已经落地,只剩张厉喉咙上的一道血线,看出血量应该是没伤到大动脉,血迹顺着脖子上的青筋流入衣领,男人狼狈的样子慢半拍地映入他的眼帘。

    是厉爷。

    是他在监狱里弄丢的主人。

    是他朝思暮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出来的主人。

    是他的厉爷。

    章直呼吸急促,之前握刀的手后怕地颤抖起来,眼眶一红,猛地扑上去搂住张厉的脖子。

    “对不起,厉爷……对不起。”

    章直比张厉还高一截,一身中东悍匪的打扮,走到街上都得被人绕着走,此刻却抱着男人的脖子哽咽得像个小媳妇儿,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耳机里传来河马拉长调的“咦——”,队友们此起彼伏地咳嗽起来,大有明天就一起肺炎的架势。

    张厉无奈地拍了拍章直的背,看向丛林里走出来的另外几个“中东悍匪”。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警察,不动声色地把几人都打量了一番,对章直道:“哭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先说说,他们开了什么条件?”

    章直红着眼睛抽了下鼻子,缓缓抽回手臂,对张厉能猜出有条件的事并不惊讶,低着头交代道:“要您配合他们套出梁家的那条运毒线路。”

    张厉挑眉:“没别的?”

    章直老实地摇头:“没了。”

    此时角雕也走到了门口,他身材高大,拎起地上被干掉的毒贩尸体像是拎了两个鸡仔,推着两人往屋里走:“先进去再说。”

    河马自觉留在树上放哨,王怀和另一个队员不用吩咐,麻利地扒下尸体的衣服给自己套上,去门口假扮毒贩看门。

    张厉多看了王怀好几眼,总觉得这个小年轻很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毕竟王公子当时大闹拳场的时候形象还算体面,而他们这个“三无团体”条件有限,实在没时间给他找地方洗头,因此王怀还是那副“流浪披头士”的打扮,比张厉还招苍蝇。

    章直用眼角偷看自家男人,小声提示道:“拳场那个。”

    张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想起了这人是谁。

    看来那两鞭子不冤,这居然是个卧底的条子!

    队长不懂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只是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和麻绳,了然于胸地朝张厉伸出手道:“你好,我是角雕,是这支特殊行动小队的队长,来替组织向你转达一项协议。”

    张厉:“什么协议?”

    角雕:“只要你肯配合我们诈出梁洪山那条从越南到华北的运毒线路,事情结束后我们会把你安全送回国内,并且立刻安排减刑,至少十年。”

    大部分无期徒刑其实约等于二十五年,在减刑的时候都是按二十五年往下减。

    真蹲二十五年,等张厉出狱那天他都六十六了,估计也没几年活头,但如果能减十年……

    张厉看了眼满眼期待的章直,对这份口头协议的质疑全堵在了喉咙里。

    这小屁孩儿一路追着他跑,为了能跟他常见面从军队退役,特警没当几个月,又为了他跑到监狱干最苦的狱警,现在又为了他追到越南来,好像一只认了主的忠犬,就算被抛弃也会无条件追着车跑。

    张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行,要怎么配合?”

    他怎么舍得辜负这种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