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故意

    两人一下子靠得极近，希德利斯照顾西亚的身高，还特意往下俯了身，两相动作下，他们的鼻尖几乎要撞到一起，双方气息相触，连对方睫毛的疏密都看得一清二楚。

    西亚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表情突然闪过一丝惊慌，熟悉的冷香在鼻间萦绕，他本来就踮着脚站立不稳，被那附着记忆的气息一打岔，便脚步不稳只往前倒，整个人好似投怀送抱一般埋在了希德利斯身上。

    希德利斯只觉得软绵绵的一小团直接冲进了他怀里，整个人都好像被那温软的身体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扶住了对方，一只手搭在西亚的肩旁，另一只手顺势环在了他的后腰，因为西亚是踮着脚摔过来的，竟是将西亚稍稍抱离了地面。

    好轻好软啊，像是抱着一团棉花糖一样，全身似乎都浸在香甜的错觉中。

    希德利斯很快发现了自己尴尬的姿势，但是扣在西亚腰间的手却并没有放开，依旧很是迟钝地抵在那儿，甚至为了防止掉落还往上托了托。

    西亚的双手本能地揪住了希德利斯的衣襟，脸颊浮现出一抹红霞，随后便是一声惊诧的呼喊。“你又占我便宜！”西亚像是一只恼羞成怒的小兽，双脚在空中胡乱挣动着，手上抓着希德利斯的衣领不放，“上次也是这样，你就是故意的！放开我！”

    希德利斯动作顿了一下，将西亚放回了地面才松开手。他目光沉静，看着依旧炸着毛的西亚，没有说话，这个角度能看到西亚橙色的发顶，有几缕发丝还不听话地翘着，小巧白皙的鼻尖微微皱起，眼睛睁得很大，睫毛落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樱红色的唇看起来特别的柔软，水滟滟的眸光像是在期盼着什么一般。

    西亚抬头还想要说什么，便撞进了希德利斯灰色的眼，正安静注视着他，眸中像是藏着什么噬人的迷雾，飞蛾的翅影陷在了其中，只是多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热意蔓延。

    西亚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竟直接陷进了身后阿赫尔多温热的怀里。阿赫尔多不知何时离得他这么近，下巴懒散地靠在他的肩上，轻轻蹭了蹭西亚的脸侧，像是在安抚西亚，让他放松一般。

    西亚隐约感到周围的空气冷滞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已经从阿赫尔多怀中跳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只是莫名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希德利斯依旧站在原处，那双灰色的眼眸冷漠平淡，先前看到的深邃阴影似乎只是灯光下的错觉。西亚重新找回了那股“蛮横”，继续“强硬”地注视着对方，想要讨个说法。

    希德利斯将颈上的机甲密匙拿在了手中，银睫下垂，望着掌心里的那枚银色坠饰。

    “我怕你会生气，”希德利斯看向西亚，灰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你当时不开心，我以为你不在意。”

    西亚那段时间情绪十分不稳定，甚至只是看到希德利斯便觉得难以忍受，希德利斯自然也不愿意去刺激他，更不可能再去谈论这个伴随着糟糕记忆的密匙——或许他当时真的不应该将维卡遗落在校服口袋中。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西亚咬着下唇，眼中又流露出了那种混杂着难过和不安的神情，“那——么贵的东西。”西亚双手拉开，做了一个无限大的手势。

    很多对西亚来说，贵重到把自己卖了都不够的金额，在希德利斯这些人眼中却是可说可不说的存在，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明白，这些隐形债务落在西亚心里，所形成的压力感。

    希德利斯走近了一步，西亚并没有躲，依旧定在原地直直地望着他。

    “对不起，”希德利斯放在身侧的手指轻动，依旧是得体疏离的姿态，但二人的位置已在安全距离以内，“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好吧，这个原谅你了。”西亚身上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没有继续闹，似乎就只是等着这么一个简单直接的结果。但他很快话锋一转，鼓着脸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说道，“还有呢？刚刚你是不是故意占我便宜？”

    身周的氛围变得奇异，像是空气都凝结了一般。阿赫尔多的手掩在了嘴前，金色的眼睫成了弯月的弧度。希德利斯银睫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唇线抿起，只有西亚还在认认真真等待着希德利斯的回应。

    那一瞬发生得猝不及防，西亚只觉得身上一紧，首先感受到的是那熟悉的冷香，随后便是温热坚实的触感，他后知后觉地意识道，希德利斯抱住了他，他整个人都被笼在了对方的怀里。

    那一刻，西亚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站立的，他的双腿好像有些发软了，全靠着希德利斯的支撑挂在他身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吐息打在敏感的皮肤上。甚至一直到很久以后，西亚回忆起来都还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我是故意的。”

    之后的路上，西亚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蹦在阿赫尔多身旁，和希德利斯隔了好几个人的距离，口中还喃喃念着：“我就知道！好几次了！”语调委屈之极，时不时瞥一眼希德利斯，一副要生闷气到永远的样子。

    但这股没等到道歉绝不认输的别扭很快就消失了，前面的街道竟十分热闹，人群排成了一条长龙，像是在抢购着什么一般，附近有不少店铺也因为这过多的人流量还开着门。

    西亚自然立刻跑上前去查看详情，阿赫尔多也跟在西亚身后，此时的笑容显出几分轻快，与以往那种精致的温文尔雅有微妙的差异。

    身侧走近一人，希德利斯站在了阿赫尔多的身旁，只是目光还落在不远处的西亚身上，西亚正在和一名排着队的运动型少年聊天。

    “诺曼殿下，”希德利斯语调平静，“您与西亚是第一次认识吗？”

    阿赫尔多唇角微翘，是一个很文雅的微笑：“虽是初见，却仿佛似曾相识，或许是有命中注定的特殊联系呢。”

    希德利斯望向阿赫尔多，灰眸中染着冰寒，声音冰冷：“这里不是诺亚洲。”全星际都知道诺亚洲的人生性浪漫多情，宇宙间出名的情场浪子有大半都是诺亚洲人士。

    “唉？”阿赫尔多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可不是讨厌的alpha，对待感情很真诚的，”他表情真挚，缓慢地加上了后半句话，“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

    希德利斯神情冷漠：“欺骗也能带来真诚吗？”

    阿赫尔多眉毛轻抬，似乎对眼前的人竟然也会讽刺感到惊讶。

    偏转头，便见西亚拿出了终端，似乎要和那个运动型少年交换联系方式。阿赫尔多朝着希德利斯礼貌性地笑了笑：“在感情上我从不欺骗呢。”便往西亚的方向走去。

    西亚手上一空，那个没电了的终端就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抽走了。

    “西亚，希德利斯说看到旁边有一家正在营业的米塔塔店铺啦，你不是说要请他吃吗？”阿赫尔多笑眯眯道。

    “等我加完好友，”西亚指向身旁那个有些羞涩的少年，脸上笑得很灿烂，“他明年也要考帝国军校呢。”

    “那很巧呀，”阿赫尔多拉过西亚的手，与他现在一处，“但是你终端不是没电了吗？用我的加吧。”阿赫尔多拿过了自己的终端，还很贴心地解了锁。

    “对哦。”西亚也没觉得不对，在旁边那个少年欲言又止的表情里互加了好友。

    而后又在阿赫尔多贴心的提示中，用阿赫尔多的终端买了三份米塔塔——毕竟终端没电了，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呢。

    当西亚将米塔塔递给希德利斯时，他总觉得希德利斯好像又生气了。原来希德利斯这么容易生气的吗？

    西亚觉得吃东西的时候生气会影响食欲，实在很不好。看着希德利斯冷着脸沉默的模样，他总觉得对方是在生闷气，故意憋着不肯说话——要知道希德利斯本来话就不多，但西亚偏偏就认定了对方在闹别扭。

    西亚犹豫着将自己那份米塔塔也递了过去，商量一般放软了声说道：“我这份也给你吃吧，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希德利斯看着凑在他身前，抬头软软地望着他的西亚，心里那股说不分明的情绪很快就散了。

    “你之前故意占我便宜我都没生气了……”西亚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手上的米塔塔，这个点他早就开始饿了。

    “刚刚在聊什么。”希德利斯低着头在纸杯里挖了一勺，打破了沉寂，他刚刚和西亚互相换了一下手上的米塔塔，西亚来回看了好一会儿都分不出两杯到底有哪里不同——难道是因为他那杯顶上的“落雪”是粉色的吗？

    米塔塔的小店内，三人坐在一处，看着门外缓慢移动，不断延长的队伍，氛围竟然相当不错。

    “他们在排队购买幻想大陆的最新作呢，”西亚一边吃一边说道，声音有些含糊，“这个游戏我也听过哎，据说超好玩的。”西亚从来没有玩过这类全息游戏，福利院里唯一的那台游戏机年纪比他们还大，里面那些游戏都可以算是老古董了。

    希德利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西亚介绍“幻想大陆”，他应该也是刚刚从玩家那里听来的，很多细节编得活灵活现的，阿赫尔多还在一旁给西亚的瞎话打补丁。店主看着眼前这三位外貌出众的年轻人，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突然，西亚欢快的声音消失了，希德利斯和阿赫尔多都下意识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只见西亚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红晕，几步冲到了队伍中的某一个人面前，将手上没吃完的米塔塔直接按向了对方的脸，对方躲了一下，那白色的糕点便糊在了对方的肩膀处，黏腻的液体顺着布料流了下来。

    “你这个野蛮的不要脸的混蛋，把校服赔我！”西亚气愤的声音响彻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