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红衣青鸟
“如此甚好，多谢剑尊，那晚辈定会禀明家师，这便告辞了。”柳溪露齿大方一笑，行礼后只身离开了云华殿。 云青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出神，而后向身侧的白衣人询问道：“谢道长，那个天虞剑到底是何人？” 谢陵风面上冷色稍退，淡淡回应道：“年少时我曾游历蜀中，在天道论剑中与他一战，我与其约定过二十招便不敌自退，只可惜当时他未能接下，没想到这一败却被楼凤萧记到了现在。” “…竟会如此，想不到谢道长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啊，但我觉得应当无人是你的对手吧。”云青崖碧眸弯弯，轻笑道：“哎，也不知我能不能去凑凑热闹。” 谢陵风却摇了摇头，开口道：“那次虽得魁首之旗，也是算是有惊无险，但蜀中不比中原，此地武学门路诡谲多变，上到神霄天虞下到苗疆蛊毒，更不外乎有阴险恶毒之辈，所以，你实在不宜参与。” 云青崖闻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才懒做与人相争之事，不过看看总是可以吧。” 两人正交谈着，宋清御上前行礼开口道：“弟子还要先行部署，就不打扰师尊师叔了，哦对了，上元节前往往会有灯会，云师叔若是闲来无事可别错过呀。” 忽然听他所言，云青崖立刻面露喜色，雀跃道：“…我竟都忘了，多谢小宋师侄提醒，嘿嘿，不如陵风你陪我去吧？” “……”谢陵风见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一阵无言，冷冷觑了一眼身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徒弟，又回身对云青崖道：“…走吧，莫要乱跑。” 临近傍晚，月落柳梢，西陵城中灯火辉煌，佳节将至，纵是夜晚亦热闹如昼，东市十里长街，红灯高悬。 云青崖和身侧的白衣道长并肩走在长街之上，他忽然间瞧见路边穿着新衣的孩童与春裳红衫的女子，于是心头一动，扯了扯谢陵风雪白的衣袖，说道： “陵风，我听说人们会在春天伊始之际穿新衣，以求来年气象一新，你以前做凡人之时也有这种习俗吗？” 谢陵风微微颔首道：“有，但与我无关。”话音未落他见云青崖面露不解，又道：“寻常这时候，太虚观会开山门允许弟子回家探亲，我自幼便是一个人，于是就在后山独自练剑，很少下山。” “…啊？”云青崖闻言一愣，他无法想象那时的谢陵风有多么孤单寂寞，在寻常人合家团聚之时，只身与剑为伴。 面前人依旧神色淡漠，深邃的眼底尽染凉薄秋瑟，好似在阐述着完全与自己无关的经历一般。 “…青崖？” 云青崖忍不住上前握住他袖中冰冷的手掌，望着他俊美出尘的脸庞，敛眉笑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啦，有小宋师侄和西海…还有我也会陪着你。” 谢陵风回握住青年的手，虽然纤瘦单薄但却十分有力，他唇角微扬，浅浅一笑道：“嗯，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云青崖总觉得谢陵风没有以前那么冷漠无情高不可攀了，现在的他越来越像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孤高绝情的神。 想及此云青崖莞尔巧笑道：“那谢道长今天就去尝试一下寻常百姓的习俗吧，随我去云锦阁挑件新衣如何？” 言毕，他抬首看向不远处的商铺，碧眸中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谢陵风则面露疑惑对他的突发奇想很是诧异，但仍然点了点头，无奈道：“…也罢，随你。” 云锦阁乃是西陵城中最大的布庄，正逢上元，更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这城中上到皇亲贵胄到平民百姓，所着衣物皆有一半出自云锦阁。 据传西市醉烟阁的烟罗娘子便是云锦阁的东家之一。 两人一进店门，那从正在织衣的女掌柜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起身迎上来问道：“是未曾见过的客人呢，两位公子是来买衣裳的？” 云青崖颔首道：“是啊，劳烦掌柜看看我这位朋友适合什么衣服？” 说罢，他将谢陵风往前轻轻一推，那掌柜打眼一瞧，顿时面露惊羡，娇声笑道：“好个丰神俊秀的道爷，不知喜欢何种款式的衣裳？我这云锦阁应有尽有…” 谢陵风在她的打量下剑眉紧蹙，显得十分不自在，于是回身对云青崖摇头道：“…我还是算了吧，你挑便是。” “哎…？”云青崖本想哄他高兴，但见谢陵风对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衣服实在兴致缺缺，只得叹气道：“…那好吧，我先挑，谢道长就随意看看吧，若是有相中的记得给我说！” 谢陵风淡淡应道： “嗯。”语毕，他稍稍退到一侧，竟真的开始默默端详起四周的各色锦裳。 云青崖见状无奈一笑，转而对那女掌柜道：“那就麻烦掌柜先帮我先看看吧。” “公子这般俊俏，定然什么华裳都能般配得上。”那女子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他的身形，似是想到了什么，点唇巧笑道：“哎呀，我倒想起来了，前阵子新进了披赤纱缎公子不如一试？” “也好。”云青崖微微点头，向换衣的厢房走去，心想反正自己也挑得眼花，不如就先试试。 半刻后，谢陵风负剑阖目站于窗畔，那些繁琐华贵的衣物大多入不得他的眼，倒是几件寻常的白衣还算实用。 忽而他听到不远处传来那女掌柜的赞叹声：“哎呀，我果真没有看走眼，这衣服正配公子你。” “…但我还是第一次穿这样颜色的衣裳，会不会有些奇怪，陵风你帮我看看？” 谢陵风闻言睁开双目，眼前之人让他瞳孔紧缩，浑身陡然一震： 只见云青崖身着一袭红色华裳，金丝纹袂，长长的衣摆翩然及地，恍若赤凤的尾羽。如此张扬的衣棠更衬得他容姿无比昳丽，丹唇未染而红，长眉不描而黛，给原本清俊秀雅的脸庞添上了从未有过的风华绝艳。 而且这副模样…像极了昨日梦中的红衣美人，锦绣赤裳，眉目如画，与他共付巫山云雨之乐。 “你…＂ “…谢道长？”云青崖见他神色恍惚，面色苍白，眼底满是惊愕，整个人似是僵住了一般魂不守舍，于是连忙上前询问道：“陵风你怎么了？” 待谢陵风回神，那似从梦中走出的红衣美人正握着自己的手，碧眸如映春水，楚楚动人，露出难掩的担忧关切之色。 他避开了云青崖的目光，淡去眼中的惶然，开口道：“无事，只是想到了昨日的怪梦…一时有些恍神。＂ “梦…？什么梦啊？”云青崖不解，松开手望着他若有所思，心道什么梦能把谢道长吓成这个样子啊。 该不会梦到了个红衣女鬼？ 谢陵风摇了摇头，声音如往常般清冷淡漠：“已经不记得了。” 见面前的白衣道长恢复正常，云青崖总算放下心来，点头笑道：“你没事就好，对了陵风，我穿这衣服是不是很怪，你若不喜，我就去换下来。” 毕竟几乎日日相见，他可不想谢陵风因为自己的衣服被吓到啊。 但谁料谢陵风微敛眉峰，墨眸一暗，语气甚至带了些偏执和坚决：“不必，这件红衣很配你，莫要换了。” “…哎？”云青崖面露疑惑，但见他如此坚持，便无奈地摆手道：“好吧，我是穿什么都无所谓，你看得惯就好。掌柜，那就这件吧。” 那女老板闻声拨了下算盘，笑盈盈道：“公子真有眼光，这件红裳在您身上，全城的新郎官怕都比不上公子半分。” 云青崖听了如此奉承，不由得心下羞赧，叹气道：“别了别了，我只是想买件新衣，又不是想去抢亲…” “对了，陵风你有什么看中的衣服吗？”他忽而望向谢陵风，满眼期待。 而谢陵风实在不想扫他的兴，便颔首指了一件平平无奇的白衣。云青崖见状便瞅了一眼，唇边扬起一丝笑意：“还真是谢道长的风格呀，那就这两件吧。” 那掌柜放下手中算盘，说道：“一共五百文，多谢两位惠顾了。” 云青崖又暗暗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多年存于人界的小金库要入不敷出了，得想个办法再赚点了。 他正要从袖中取出钱袋，却见谢陵风先行上前一步，雪袖一翻，变戏法一般掏出一袋银钱置于桌上，而后又回身向自己走来，开口道：“…走罢。” “…谢道长？？” 待两人走出云锦阁，面对熙来攘往的大街，云青崖忍不住叫住谢陵风，问道：“陵风，你…为何会有这么多银钱？” 谢陵风回身一愣，似是对他的话很是诧异，敛眉淡淡道：“太虚观毕竟是名门仙家，自然不缺这等俗物。” “看不出谢道长还挺有钱的嘛，这下不怕吃不饱饭了。”云青崖掩唇一笑，红袂翩然间风华无双。 谢陵风瞥了他一眼，叹气道：“你是神躯仙体，不必担心这种事。” 云青崖则略带惋惜的感叹道：“但若是不能尝遍人间美食，喝遍人间美酒该多无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