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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9:变与不变

    冯昔此计不可谓不阴险,只动动嘴皮子就把自己和叶折瑾的矛盾转化为同门给叶折瑾施加的压力。

    他提议让叶折瑾以身犯险,叶折瑾若是不答应,那就是他懦弱退缩,长久以来树立的实力高深、有勇有谋的正面形象都成了笑话,其他师兄师姐也会对其颇有微词。叶折瑾若是答应了,那更好办了,女鬼凶残无度、危险潜藏未知,叶折瑾孤身一人入女鬼洞窟,遭遇不测可太正常了。

    更别提他的推波助澜,只要稍动点手脚,便能让叶折瑾陷入绝望境地。

    冯昔虚伪笑道:“怎样?我这个计划不错吧?就是不知叶师弟愿意与否呢?”

    话音落,当即有个师姐否定道:“不可,小师弟年幼,怎能让他独自面对恶鬼?”

    可旁边的师兄说道:“但是,叶师弟是我们这群人里实力最强的,如果他不去的话,换谁呢?”

    另一个师兄也附和道:“是啊,冯师兄提出的此法虽凶险,但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用了。”

    最开始说话的师姐似乎被他们说动,可仍有顾虑:“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吧,我们做师兄师姐的把责任都推给小师弟不太好……”

    她这么一说,在场其他人,尤其是刚才一唱一和的两位师兄脸面都有些挂不住。

    冯昔乐了,看,膈应这不就来了吗?

    他在心里暗暗给众人鼓劲儿,期盼他们再多点争论,最好吵起来,吵来吵去这错不就落在罪魁祸首叶折瑾身上了吗?

    那场面,多热闹啊!

    可叶折瑾直接当头给他浇了盆冷水。

    “假扮新郎,故意失守,被女鬼掳去,从内部一网打尽是吧?”尴尬僵持的氛围中,叶折瑾开口道,微笑看向冯昔:“冯师兄好计策,我觉得可以一试。”

    然后他转向众人道:“师兄师姐们放心,我会灵活应变的。一旦我寻到机会,就想办法与你们联系,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把女鬼打个措手不及。”

    话是场面话,实际上叶折瑾在得知女鬼来历后还未想好如何处理她,正巧瞌睡来枕头,冯昔让他一人先去探风,给了他观察抉择的好时机。

    而他这副舍身赴险、不畏生死的凛然模样则在众人心中狠狠博取了一把好感,片刻前的不愉快统统迅速忘掉,一个接一个说:“小师弟太勇敢了啊,别勉强自己呀,有什么需求就跟我们说,我们还答应过韩师叔说要好好照顾你呢。”

    叶折瑾笑着点头答应,嘴上乖巧:“谢谢师兄师姐,我就是先探探路,最后还是要靠大家一起制服女鬼。”

    他承了众人好意,又把他们抬高,别人听了心里舒服,也为他的安全加固保障。

    其实这些师兄师姐的小小私心,叶折瑾都一清二楚。他们的教派澄岚心教一直奉行救苦救难、心中无私的准则,但修士终究是人,人是会趋利的。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舟济阁阁主说立大功的能得到教主亲自实现心愿的机会,他为了和季雪满多相处定会推脱不来。

    相比之下,他的师兄师姐们比他心善仁义多了,当然,冯昔除外。

    说来奇怪,在幼年时,叶折瑾就发现自己比一般人少一些同理心,这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情感冷漠,每当他想出力帮助他人时,脑子里就仿佛有个声音在轻蔑地说:没有必要,无能的人本当自生自灭。

    最初,叶折瑾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但自小在澄岚心教受到的教诲和身边同门的理念认知都告诉他,这样想不好。

    在澄岚心教的培养观念下,他应该成为一个正直仁爱、侠道热肠的正道君子,为人堂堂正正,行事手段光明磊落。叶折瑾不想辜负大家的期望,会主动压下脑海那道声音的抗拒,强忍着怪异感与同门和谐相处、互帮互助。

    一回僵硬,两回奇妙,次数多了,他渐渐品出这种相处模式的甜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和高兴,他喜欢被信任和依赖的感觉。他的心态也发生些许变化,在以最小年纪取得同辈中实力最强的成就时,他学会谦逊,并没有因此自恃高人一等。

    而他天生的冷心冷情赋予他高出常人的理智。他难以受情绪左右,很少像他的师兄师姐们善心泛滥扶烂泥上墙,他有自己的判断,知道什么人能帮,什么人不能帮,鲜会招惹麻烦上身。

    在外人眼中,他本该是完美的天之骄子。

    但遇上季雪满后,他埋藏心底多年的邪念恶欲全爆发了。他会情不自禁地撒谎、欺骗,装出柔弱可怜的模样,只为骗取那人的一丝怜爱。

    叶折瑾想,果然,他骨子里还是卑劣的。

    不过,师兄师姐们可不知稳重有担当的小师弟正在心里自嘲,都纷纷自愧不如人,誓要以小师弟做榜样学习。

    翌日,余芊芊得知她一见钟情的叶仙君要假扮她新婚夫君时,更是惊喜万分。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余芊芊对天祈祷,女鬼千万不要来破坏成亲典礼。

    这并非不可能,她的成亲对象是外来迎亲,并非原安城本地人,说不定就不符合女鬼动手的条件。本来,拜堂仪式应该是在男方家里进行的,但她是远嫁、又是低嫁,原安城再没落,她城主千金的身份不会改变,所以余家在与男方家商讨婚事时特别提出,要绕城一圈后在城主府先拜堂一次。而男方那边似乎生怕余家反悔,早一天拜堂早一天安心,便也爽快答应了。

    如果女鬼没来,或来得晚了,那时她已和叶折瑾走完拜堂的流程,即便事后叶折瑾说是假演做戏,她也有正当理由要叶折瑾对她负责。

    阴差阳错,到头来成就她一桩好事。

    余芊芊自得到消息后,就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过了好一会儿,决定借感谢的名义前去探探叶折瑾的态度。

    她自认容貌极美、天姿绝色,比起澄岚教的女修不遑多让,且更具风情。而叶折瑾年轻青涩,估计未尝过情爱,只要她稍加引导,不愁叶折瑾对她无意。

    余芊芊怀揣这般信心,步履匆匆地来到客院。恰巧,叶折瑾正在房中,她敲响房门,听得一声“请进”后,紧张仔细整理过清凉单薄的衣着,轻轻推开门。

    “叶仙君。”余芊芊娇声问候,本意欲坐在叶折瑾对面的软榻上,不想叶折瑾先站起来移步,请她落座圆桌旁。

    “余小姐请坐。”叶折瑾为她倒了杯茶,疏离不失礼貌道:“我想,潘师兄应该已经向余小姐转达我们的计划了,还望余小姐多多见谅,支持配合。”

    余芊芊端起茶笑道:“这是当然。仙君们亦是为小女子着想,焉有不从之理?就是不知叶仙君……是否会觉得委屈呢?”

    她欲言又止,低下头来,故作娇媚清纯引诱,就是想引起叶折瑾的怜心爱心。半晌,她没听到叶折瑾的回应,只当这人已被她迷倒,傻傻看呆了去,这才羞涩抬眸瞥去,不想叶折瑾一直盯着茶杯走神,压根没看她!

    叶折瑾的确在想别的事。

    余芊芊的暗示他不是没有听出来,但且不提叶折瑾对她根本没有意思,他还从这一番话中获得一些提示。

    对哦,他只顾着防着冯昔处理女鬼的事,忽视假扮新郎隐藏的后患。叶折瑾不怕余芊芊缠上他,但他怕季雪满知道这件事,若是谁到季雪满面前添油加醋嚼舌头根子,季雪满以为他是个滥情渣男该怎么办!

    叶折瑾凝重思索,若不想被对方拿捏,就该当机立断、先发制人反过来拿捏!与其等外人在中间学话,不如自己先坦白,然后借口是不得已而为之、从头到尾都很憋屈、身心受到巨大伤害,需要老婆亲亲抱抱涩涩才能安抚好……

    很好!就这么做!

    叶折瑾嘴角疯狂上扬。

    “仙君?叶仙君?”余芊芊接连唤他好几声。

    叶折瑾回过神,歉然道:“抱歉,身体略有抱恙。”

    余芊芊本来因为他的不理睬还有点恼,这一听立马不气了,抓住机会表现自己:“仙君可有大碍?不若小女子请城中神医为您诊治?”

    “无需麻烦。”叶折瑾婉拒道,同时也在下逐客令:“可能是近日为女鬼之事东奔西走精神疲惫,在婚期之前静心修行两日便可,以更好应对当日变故。”

    “哦,这样啊。”余芊芊听出他在赶自己走,虽有失望,但仍有眼力见儿地强颜欢笑:“既如此,小女子就不打扰仙君休养了。”

    她起身行礼离开,在跨出房门时,美艳的一张脸顿时冷下来。

    叶折瑾一个理由把后面几天来看望的机会都堵死了,余芊芊想,看来有必要在婚礼现场动点手脚了,即便女鬼要来,但若能拖延女鬼脚步,直到礼成,那她的目的便达成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顺路拐个弯儿,去找明显为她美色迷倒的冯昔。

    冯昔恰好也在房中,正计划婚礼当天如何掉包叶折瑾的四象囊,换成空的。余芊芊上门来访时,他还着实高兴一把,心道这女人表面矜持,私底下却已按捺不住来勾搭他了。

    他笑呵呵迎余芊芊进屋,都想好怎么拿乔了,可余芊芊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道:“冯仙君,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虽说诸位实力高强,但有备无患,如果在家宅附近布置削弱或捕捉恶鬼的法阵陷阱之类的,会不会好一些?”

    冯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个余家小姐,他原以为是为攀附他而来,没想到还是为叶折瑾的安全着想!

    这可真是戳痛他卑弱的自尊心,冯昔刚要断言拒绝,但话到嘴边,忽又改了主意。

    “布置防御法阵是吧?余小姐想得可太周到了!我们只想着去到女鬼老巢,却忽视了其中凶险。您这一说提醒我了,赶明儿我就在城主府里外布置法阵,您不必担心!”

    冯昔满脸笑应下来,心里却在想,这可真是个大好机会!他可以借布置防御法阵之由,实则设下吸引恶鬼、增强恶鬼法力的邪阵,刚巧他前不久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述,此等邪阵与常见的防御法阵外表和气息极为类似,他相信凭同门不超过金丹期的修为绝对发现不了。

    余芊芊哪知自己成了工具人,还以为美人计使用成功,嫣然笑道:“那就麻烦冯仙君了。小女子还要回去准备婚典,暂且告辞。”

    冯昔急着赶紧复习邪阵,也不在乎她用完就扔的敷衍态度,痛快道:“好,余小姐慢走。”

    他一句都没挽留,余芊芊倒不自在了。等她从冯昔房里走出来时,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房门便“啪”地合死。

    余芊芊:“……”

    这些男修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她长那么美,怎么都不知多欣赏两眼?

    余芊芊郁结,都要对自身美貌产生怀疑。

    送走余芊芊后,冯昔凭记忆快速默写下来邪阵阵法,又检查几遍确保没有疏漏后,洋洋得意出门去进行现场勘察。

    还没出院子,他遇见潘桐,后者同他打招呼:“冯师弟是要去哪?”

    冯昔没打算瞒,大大方方搬出余芊芊做借口:“受余小姐所托,我在城主府内外布置些防御女鬼的法阵,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潘桐若有所思点点头,而后不吝赞赏道:“好呀,的确有必要!冯师弟,多劳你费心了!”

    冯昔笑道:“没关系。我也知道我平时说话嘴上没个把门儿,但叶师弟毕竟是我们年纪最小的师弟,做师兄的还是要多关心他。”

    “甚好,甚好!”潘桐最是欣慰同门手足能够互助互爱,把冯昔又夸了一顿后,转身直奔叶折瑾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高声道:“阿瑾,你猜你冯师兄干什么了?”

    叶折瑾被他的大嗓门一惊,面露呆疑,心想能干什么?冯昔要害他?

    可潘桐这副高兴的样子也不像呀。

    接着他就听潘桐说:“你冯师兄可关心你了,主动去城主府周围布置防御女鬼的阵法呢。”

    哦,叶折瑾了然,冯昔是要害他没错。

    他面上客气道:“是吗?那过会儿我定要好好感谢冯师兄。”

    信送到了,潘桐任务完成了,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是呀,你冯师兄以前做的是有不对,但心还是善的。以后你和他多相处,多了解,师兄弟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呢!”

    “师兄说的是。”叶折瑾装出虚心受教的模样,潘桐看了很满意,没多停留,叮嘱几句便走了。

    而叶折瑾闲得无聊,瞅着窗外掐好时间,估摸冯昔的阵法完成的差不多时,晃晃悠悠出了门,准确寻到正在府中花园给阵法收尾的冯昔。

    “冯师兄。”叶折瑾老远唤道,然后就瞧见冯昔转头发现是他时,手忙脚乱慌里慌张,手上握剑急速抖动两下,似在掩饰什么。

    等叶折瑾走近后,冯昔才恢复正常,同他道:“是叶师弟呀,有何要事?”

    叶折瑾扫视地面阵法痕迹,挑眉道:“不算要事。只是我听潘师兄说,冯师兄特地为了我画制防御阵法,太不可思议了,这不,我专程来向冯师兄道谢。”

    “哈哈,叶师弟客气了,这是师兄应该做的。”冯昔干笑道,听他阴阳怪气,气得额角直跳。

    不可思议?直说怀疑他做手脚不干净呗。可猜出来又怎样?冯昔挺了挺胸膛,从外表没有露怯,他敢肯定就凭叶折瑾十几年的修为年限,不可能看出来这是个邪阵。

    事实上,叶折瑾只粗粗扫略一圈,就发现此阵的怪异之处。

    虽说看上去很像平常的防御阵法,但有几个容易忽视的细节处,画法并不同。他没有立即质问冯昔,而是打算等稍晚时分将阵法实地巡视一遍,把古怪的地方用霜蚕纸拓印一份,留作证据。

    其实用留影石更好。但这东西在澄岚教似乎是个禁品,从小他就被长辈三番五次耳提面命不准用留影石,至于原因,问了也不清楚。

    好在霜蚕纸的拓印也很清晰,就是有点贵。但叶折瑾想好了,回去后他就把这份证据交给季雪满,哭诉自己有多难、有多惨,然后再多要些补偿,物质的、精神的、rou体的……他都要!

    “那冯师兄你慢慢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叶折瑾轻飘飘扔下这句话,悠闲离开。

    冯昔气得鼻子都要歪掉。

    叶折瑾这话听起来就跟发号施令似的,哪有个师弟的样子?

    冯昔画阵的手又抖了起来,注入比先前更多的灵力。

    他非要叶折瑾好看!

    *

    一转眼,三日后,余家小姐大婚。

    城主府内外张灯结彩,红彤彤一片,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场面,可原安城已压抑低沉许久,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这样一座府邸置于城内,倒显得些许突兀。

    澄岚教众人为演得逼真,在前一天晚上,以叶折瑾为首的部分人便出来在客栈内居住,其余人守在城主府内。余芊芊真正的成亲对象也在这间客栈,不过这位新郎似乎比余芊芊还要对婚事还不上心,只在最初和他们打过一个照面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关门锁屋不出来,看起来惜命得很。

    叶折瑾听赵依依说,这俩人是盲婚哑嫁、各取所需,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就好办了,此地没人熟悉新郎,他可以自由发挥。

    太阳偏西,该是迎亲的时候了,叶折瑾最后一遍整理大红喜服,赵依依在一旁啧啧赞叹道:“小师弟穿这身可真俊!以后呀,不知道哪个小姑娘能有这份幸运呢。”

    叶折瑾对着长镜左看右看,镜里的少年身形挺拔,一身红衣鲜艳张扬、意气风发,端的是一副英俊帅气模样,与他往日着新绿衣衫表现的温润纯净全然不同。

    可脑海深处却有个模糊的画面,好像在很久以前,他便是喜穿红衣,而常穿绿衫的,是另一个人……

    叶折瑾忽然想到季雪满的那张脸。

    他怔愣片刻,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教主吗?只见过他穿红衣,虽然他们也只见过两回。

    叶折瑾不自觉联想穿红衣的季雪满此时若站到他身边,他们是否就像一堆即将成婚结契的恩爱道侣呢?

    “师姐,未必是小姑娘啊。”半晌,叶折瑾回答赵依依的话。

    这回轮到赵依依惊住了。

    “嗯?啊这,小师弟你……”

    她嘴巴张大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倒不是叶折瑾喜欢男的令她吃惊,而是叶折瑾能这么说,肯定是早就心有所属!

    是谁呢?赵依依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可这马上要去迎亲了,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依依师妹,叶师弟,还没准备好吗?”

    门口,冯昔突然进屋来,大步走到两人跟前,难得大方夸赞道:“小师弟果真玉树临风,俊朗不凡啊!”

    叶折瑾随意回道:“冯师兄谬赞。”便伸手要去拿放在桌上的四象囊。

    这时,冯昔正巧上前来,伸出手似乎要摸摸他衣服的面料。

    “啪!”冯昔右手衣袖扫过桌面,将四象囊扫到地上。叶折瑾拿了个空,冯昔已经弯下腰去把四象囊拾起来还给他,还说了句:“抱歉。”

    “……无事。”叶折瑾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捧着的四象囊,接过来系在腰间。

    冯昔向旁退开一步,催道:“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就出发,别误了吉时。”

    三人这才出门去。

    客栈离城主府不远,大道上,叶折瑾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抬着花轿,唢呐锣鼓齐奏高昂的喜乐。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城主女儿出嫁,因怕女鬼现身,今个儿都没敢出门,只敢打开半扇窗户或开条门缝往外偷偷观察。

    不想,这一瞧都离不开眼了。、

    哪来的新郎官,长得可真俊!

    一时间,偷看迎亲队伍的少女小媳妇们都纷纷红了脸。

    而当事人余芊芊更是紧张兴奋地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

    迎亲队伍到达城主府,她蒙着红盖头,被喜婆牵引这从闺房走到大门口,小心翼翼下了台阶,一双黑靴出现在她盖头的视野下方,为她掀开轿帘。

    对方没说话,但余芊芊知道,这人就是叶折瑾。

    只待绕城一圈,一圈后他们拜堂礼成,这事便定下了八九分……

    骤然间,金霞漫布的天空急速阴暗下来,夕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乌云卷着黑风,嗷呜作响,大片吞噬周围所有颜色。阴寒刺骨的冷感瞬间弥漫开来,门口的大红灯笼和喜缎被吹得疯狂飞舞七零八落,砸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人群被风沙迷了双眼,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余芊芊好不容易扶住轿子,轿顶却被狂风掀飞,害她失去平衡“咚”地摔倒在地。

    有了冯昔邪阵的加持,女鬼的怨气和威力确实比预想的严重,但叶折瑾早有准备,没受到什么影响,就是为了不让女鬼起疑,他还是装模作样地表现出柔弱无力和恐惧害怕。

    狂风吹了片刻,然后便是身体一轻,他的五感陷入一片黑暗,像是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渊深洞。

    不过在他被黑暗裹挟住的前一刻,他隐约听到冯昔在恼怒喊骂:“滚啊!抓我干什么!他才是新郎!我不是啊啊啊!”

    叶折瑾心笑,冯昔学艺不精,身上还残余邪阵的气息,对鬼有强劲的诱惑力,女鬼不抓他抓谁?

    这下有意思了,叶折瑾放轻松地想,甚至有点期盼接下来该怎么“好好报答”他的冯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叶折瑾感觉身体重量回来了,一股微弱的腐烂血腥气味钻入鼻息,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鬼气锁链束缚,捆在一座供台下。

    他看向四周,地面积尘已久、墙皮斑驳脱落,角落里长满蜘蛛网,门窗断了一半,座下的蒲团上,枯黄的蒲草分岔干裂,刺的大腿有微微痛痒感。

    叶折瑾确定,这应该就是女鬼盘踞的南伦寺。

    似有所感般,他抬头向上看去,先是看到破破烂烂的房梁,然后在他背后的是一座断了半个头、脏污不堪的诡异佛像。

    他看到佛像上沾的是血。

    “醒了?”一道阴恻恻但清婉的女声自他后脑勺传来。

    叶折瑾没有回头,下一刻,女鬼飘到他跟前。

    “你看起来不害怕。”她肯定道。

    叶折瑾上下打量她,如成衣铺子老板娘所说,女鬼身着水红色嫁衣,衣发整齐,苍白的面庞容颜姝丽,与这座寺庙的破败格格不入。

    既已打入内部,叶折瑾决定直接摊牌,试图与她和平交流:“我听城东成衣铺子的老板娘提起过你。”

    可女鬼好似和老板娘根本不熟,对此毫无反应,沉浸在自己的话题节奏里。她飘上前,细细观察叶折瑾,忽而捕捉到什么,饶有兴致道:“怪不得你不怕我,原来我们是同类。”

    “同类?”这回轮到叶折瑾迷惑了。

    女鬼咯咯笑了,笑声如银铃清脆:“是啊,同类。rou身已死,魂魄却在,非是这世间该存在之人。也就是冥界所说的,彼岸之人。”

    她见眼前的少年的表情由疑惑渐渐转为震惊,也觉得惊奇,便真诚发问,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