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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说要查,您就得被查。

    程粲上车后很自觉地缩在车座最里面,他只是沉默着,双手放在能被车内后视镜反射到的地方,额角倚在微凉的车窗上,目光游离着出神。

    车笛鸣响,在窄黑的小巷里格外躁动。

    很快就有另一个人两步跨上车,精锐的目光对程粲进行由上至下的打量,粗直的眉毛在识别程粲无反抗意识之后松懈开来,但身子依旧余有谨慎地和程粲保持一点距离坐下,袖口中的小刀拔出短尖,作势威胁。

    前排驾驶座上歪坐的李幺捂住僵硬的脖颈扭了两圈,往后探的身子被紧绷的安全带勒住胸口,他满脸烦躁地扯掉,换上既轻佻又不含恶意的笑,“小朝,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他又不敢跑。你瞅他的死人样儿,你跟他四天连个屁都没跟出来吧。”

    其实魏朝比他还大好几岁,但是他跟褚二爷跟的早,而且这人还是他引荐的,就喜欢逗魏朝喊他哥,头半年魏朝也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喊,后来就死活不肯叫了。

    不过李幺也只敢在嘴皮上逞点儿功夫,也不知道魏朝在哪儿学的歪路子,压住他就死踹,还真打不过。

    魏朝果真抬脚在座椅上狠踹,车椅嘎吱冒两声响,李玄身子早往前倾走,晃着脑袋得意,下撇的嘴角和不停挑动的眉毛把死沉的车内搅的有点儿生机。

    被言语冒犯的程粲依旧不吭声,他不想招致不必要的麻烦,用手拉走差点被魏朝印上脚印的半截衬衫,身子往旁边又缩了一点。

    “赶紧开。”魏朝开口催促。

    李幺也不敢耽搁,毕竟今天晚上是褚二爷在夜场办宴,别的不说,就冲着酒随便开他就兴奋。而且他觉得自己贼仗义,本来去接程粲的活儿哪配让他来,还不是为了让魏朝也蹭蹭酒喝才抢着来了。

    “李幺。”魏朝叫了声。

    李幺挂挡的手停了,“怎么着?想他妈感谢我啊?一会儿旋两瓶白的就成了。”

    “系安全带,找死?”

    李幺啧了一声,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怪带劲儿,扒拉着安全带系好。

    车在窄巷里费了好大劲儿才掉头出去,李幺咒骂这个破地方不停,程粲也不回嘴,等车到了大道上速度提上去,他的心才被刚唤醒似的猛跳不止。

    褚二叫他去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但他没有反抗的机会。

    这些天程粲想的很明白,沈恣拿他做棋子、褚二拿他作戏,他只是任由摆布的一个物件,在沉权大势面前卑微地像随手可撒的白沫一般。

    程粲露出难堪的苦笑,一个人的命居然需要仰仗自己有可利用的价值而存活,他觉得自己累的快要死掉了。

    “下车!”李幺从车里跳下来,拉后面车门时程粲猛的往下栽了一下,还是魏朝伸手拽的及时,程粲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李幺不耐烦地拎住程粲的领口下拉,紧攥的拳头足把程粲拖拽踉跄。

    这是秦景川的衬衫。

    程粲不知道是先意识到这一点还是本能的自我防护意识的激发,向上抬掌的速度另李幺闪避不及,他的手腕被程粲死死扣住,血管在短时间无法流通血液,憋胀成大片了无生气的泥黄掺白色。

    魏朝最先反应过来,用手钳住程粲的肩膀,扯住他的手臂扭送到身后压下去。

    程粲一声低低的痛呼让魏朝立刻撒了手,神色变得比两个刚才差点真正打起来的人还不自然,他绕到前面拍拍李幺气到发颤的肩膀,好歹是劝住了脸热要动手的李幺。

    “谁他妈跟他见识,沈总不要的狗,你以为褚二爷多稀罕你。”

    程粲脸色霎时灰败不堪,脖颈的青筋暴的尤为明显,几乎是呆站着十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消化生吞了比玻璃渣还要尖锐的话句,脸上的表情又恢复的很平静,抬起手将被拽皱的领口拉平整,只有细看才能发现正在打颤的指尖显露他刚才的不安与愤意。

    程粲低头走进大厅,刺眼混乱的彩光让他一瞬间倒退两步,眉毛牵着眼皮一同皱起来,走了近百米眼睛才能勉强适应强烈扎眼的灯光,舞曲也吵的他头皮一阵发麻,耳膜翕动的厉害。

    这整个大厅除了打手,就是陪客的妓鸭,舞台顶头的白光垂直向下,衣不蔽体男女扭蹭律动,器官相贴的盛况既刺激又靡乱。

    大厅正中央被外围的人墙隔开,黑皮沙发横宽能同时容纳几十人,对面茶几上的酒塔已经不是第一次摆到最后一层了,酒杯外壁被外泄的酒水浇了个遍,只闻味道都让人感到一阵眩晕。

    程粲被召向沙发,守在附近的打手自动让开一条道,直到程粲完全走进去,那些半醉迷离且异样的目光才不得不从这个穿着保守白衬衫的金发少年身上移开。

    “过来,”褚二抬起胳膊摆手,身子却向旁边面目阴沉的男人靠近,“熟人来了。”

    程粲的步履在看到沙发左侧翘腿坐着的男人时就瞬间被冻在了原地,脚跟突然像被强电流窜过一样刺痛发麻,心脏在不断流失的氧气下被迫心悸不止。

    他能够感知到自己后颈抖的厉害,被袖口半遮的手掌僵硬到无法握拳,在强烈充足的冷气对吹下,脊椎延伸的后背依旧被刮下来一层一层的热汗。

    沈恣的眉角在看到程粲染成淡金色的发丝时已然不悦地高挑,又对他身上异常宽大、并不合身的衬衫深蹙眉心,这种从心底透出的强劲不满很快渲染到他的表情上,沈恣的眉眼在昏暗中露出深沉到刻薄的凶气,一如在夜色草原上狩猎不得的野狮。

    灯光遮住了程粲绝大部分惊恐混杂不安的神色,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沈恣用尖利带刺的目光把他从头到尾扫视个透彻。

    程粲以为他只会恨沈恣,但其实他看到沈恣第一眼心里就被无尽的恐慌和无措塞的满满当当,思维像搅拌的泥浆一样混乱。

    他根本无法认同这种懦弱的情绪,愤恨地咬住唇内的嫩rou,几番碾压之后,迈着笃定的脚步走向旁边的褚二,甚至不做犹豫地深深鞠躬。

    “二爷好。”

    这种明显倒戈、立场坚决的模样让褚二欣喜,即便是作戏,他也乐意看沈恣快被点着了的样子。

    褚二笑着应声,甩给程粲一把枪,调笑两句,“会打枪吗?去旁边守着吧,指不定今天有人要害二爷呢。”

    程粲巴不得远离这两个人,接过枪环视一周,走几步站在他们斜右方的位置。

    沈恣的视线跟着程粲的身子移动,然后定点,程粲刻意避开他目光的行为让他压不住地咧嘴,舌尖背在下唇停留一瞬,火气窜的更盛了。

    “难得今年沈公子肯赏光,”褚二眼皮斜吊着,从程粲的前胸滑到沈恣的脸上,“没看出来沈公子还是个念旧的主儿。”

    沈恣不搭这话题,唇角一勾,往喉头顶进半杯烈酒,然后笑道,“褚二爷派人请了,我自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褚二也爽朗地笑起来,算是客气的答回去。

    “最近二爷忙着这边儿,”沈恣话锋很强势地转折,“那边儿的手也没停。”

    褚二品着沈恣的字里行间的句调,眨眼两个来回,没等他开口,沈恣先插一嘴。

    “听说最近警卝察抓到几个毒卝骡,二爷行事也该小心些。”

    褚二紧绷的面颊放松下来,又是笑笑也不置一词。

    这么多年他走货方式已经油滑顺畅,别说不是他手底下出的事儿,就算是最近动作大了些也不至于波及到他头脸上。

    “是不是二爷的人不要紧,”沈恣的眼皮压下来遮住一些眼白,身子往沙发上一靠,假意的笑更浮于表面,语气却冷冽如冰,“但我说要查,您就得被查。”

    褚二脸色一凛,轻视不屑的笑极速干涸在腮帮内,他紧了紧膀子,捏在掌心的酒杯朝地上直摔下去,砰啪的脆响串进动感强烈的英文曲里,真正能听到这里动静的只有沙发边儿围着的一圈打手。

    登时十几把漆黑枪口齐整地对准沈恣,刺耳的电音戛然而止,整个场子先乱哄哄几秒,接着陷入了死寂。

    只要褚二喊一声,沈恣浑身就要嵌满子弹,爆体而亡。

    而此时被作威胁的本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仿佛发号施令的权力牢握在他的手里。

    沈恣有意识地扫视一圈。

    一个明显比其他人举枪滞慢了两秒的行为个体让沈恣的右眼皮狠狠跳动,原本淡然的笑凝在脸上缓缓褪去,他站起身,两三步跨向前,阴黑欲雨的脸色压制地所有人都无法喘息。

    尤其是,持枪颤抖,正被沈恣压过来的气场吓到脸色惨白的程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