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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这么好声好气地跟安然说话,请安然在万大人的饯行酒上歌舞一曲,是他给安然面子,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 听康映文自说自话地安排歌舞,安然淡淡道:“那首《送别》就是我的绝唱,以后,我不会再歌唱跳舞了。今晚,你另请高明吧。”这时代流行宴饮享乐,各地都有乐伎,连这种边关军镇也有军伎。 康映文心头这才微微有点感觉不好,还是不想轻易翻脸,笑劝道:“安老弟,莫玩了,赶紧去跟军伎练习练习,准备晚上的歌舞吧,时辰不早了。放心,我但凡有什么好处,必少不了你那一份。” 每天只想着劳作,吃饭,睡觉,这样的生活,说劳累,也劳累,说懒散,也懒散。尤其在安然心情低落之时,他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就这么放纵着自己,有些自暴自弃地过着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 曾经的繁华奢靡,绫罗舞衣,血色胭脂,杯觥交错,都在安然的生活里渐渐远去了,褪去了娇艳的颜色。 安然略略加重的语气道:“抱歉,我已经不会唱歌跳舞了。”他站起身,又说:“送我回配所吧。”安然心头单纯,想着他没帮康映文做事,自然不能再住在衙门里享福。再说,他不愿意看人脸色,情愿回配所干活,虽然苦,但自在。 康映文霍地站了起来,盯着安然,压着自己心头的火气,说:“安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安然正色道:“军营不许喝酒。” 康映文气得想丢手给安然一巴掌,却被安然凭着本能,灵活地一猫腰给避开了,他只得指着安然骂道:“安然,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贱配军,本官好心好意抬举你,在贵人面前献个舞,你倒拿乔起来!本官再问你一次,跳还是不跳!” “不会跳。” 康映文气得的,只觉得安然太不识好歹了,骂道:“你不就是个唱歌跳舞的不入流的乐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可以清高的?还不是供人调笑玩乐?跟青楼伎坊的乐伎有什么区别?你又能清高到什么哪里去?洛城的大人们捧着你,是给你面子,莫以为你就能拽上天去了!你除了会唱歌跳舞,供人娱乐之外,你还能干什么?我告诉你,在这晋江城,可是我说了算,我不给你面子,你就只能卑贱得比牲口还不如……” 一口气骂出这么多,康映文只觉得,自从他迫于睿王府权势,帮着李子实计算了安然之后,他不但没有落着好处,还被书院同窗鄙夷疏离了,这口气,憋了十年,今天终于骂出来了,心头畅快了。 听康映文把自己跟乐伎类比,安然只觉得受了莫大的羞辱。一直以来,他喜欢舞蹈,也喜欢把舞蹈的美丽带给观众,看着观众们为他的舞蹈痴迷,因他的舞蹈而快乐的时候,安然自己心头也很满足。 他跳舞唱歌,一是为了自己喜欢,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表演欲。愉悦自己的同时,愉悦观众。方家和安家给了他足够的经济基础,他跟那些卖艺为生的乐伎,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安然不会吵架,气得发抖,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回配所了。”这辈子,他就拿脏话骂过问凝,骂过寄园众人,可他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康映文还不值得让他骂。 康映文哪会让安然回去?伸手一拦,脸色不觉已经冷厉了下来,说道:“安然,今天你愿意跳得跳,不愿意跳,你也得给我跳。”万大人指名要看安然的歌舞,若是知道他一个县令,还指使不动一个配军,这脸可丢大了。 安然被冲进来的衙役反剪双臂,扑倒在地,反倒被气笑了:“哈,康映文,我不跳舞,你还能扯着我跳?” 康映文盯着安然,冷森森地吩咐:“去,把跟安然一起的那个十人队的人都给本官抓来。安然,你若胆敢不跳,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当即便有衙役大声应诺着出去了。 安然心头一凛,气得头脑里一片空白,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不要脸!我又没逃跑……凭什么杀他们?”安然再怎么跌入人生的低谷,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他永远无法堕落到无视同伴生命的地步。 康映文冷冷地斜睨着安然,用一种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语气,说道:“军令如山,抗命比逃跑更可恶,安然,你得搞清楚,你是配军,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若不做,跟你一队的人,都得陪你死!” 凭什么书院里的同窗为了安然疏远他?安然除了会唱歌跳舞,有哪一点比他强?康映文真想让时光倒流,让书院的同窗都来看看,看他把安然踩在脚下的样子,他吐出胸中恶气,又道:“你若不想他们为你而死,你就乖乖给我跳舞,给我把万大人伺候好了。” 安然气得浑身发抖,哆嗦道:“你、你……你杀我好了!” “呵,我杀你做什么?难不成,跳一曲舞,比要你的命还艰难?”康映文道:“时辰不早了,安然,别他妈磨磨蹭蹭就以为能拖过时间,我再问你一声,跳?还不跳?” 这些年,安然遭受过不少磨难和挫折,除了越来越消沉,安然并没有像问凝希望的那样,渐渐变得坚强成熟,他的性子,仍是那般清浅明净,受了委屈,那眼中还是会忍不住盈出泪水。安然不想在康映文面前落泪,不想示弱,他拼命拼命地瞪大了眼睛,不让泪水落下,嘴里答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