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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伎是就近没入军营的罪臣家眷,也同教坊司里的罪伎一样,不可赎身。而安然只是配军,还有五年就可以离开了,那时,军乐队当然会解散,解散之后,他们还得返回伎坊里,重cao旧时营生。 安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边城,他一离开,军乐队就会解散,问道:“老柯,你想说什么?” 柯轧筝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就算我们能够逃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我就寻思着……嗯,我只是说个意见出来,也不知对不对,大家不要骂我,一起参详参详……” “快说。” “我就是觉得,既然逃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何不……何不……留在这里,做番突族的乐官?” 刚他从安然嘴里听说,那克大单于是要把他们几个人都封为乐官,每个人每年有二十几头绵羊的“俸禄”,这份俸禄不算丰厚,但也足够他们在草原上吃饱穿暖了,然后还不用受人欺凌。 这样的待遇,可比逃回晋江城当军伎到死好得多,不怪柯轧筝会动心。他们先前被当做奴仆苦力,当然想逃,现在待遇变了,为什么还要冒险逃跑? 帐篷里虽然一团漆黑里,大家也能感觉到气氛凝重之极,沉默了好一会儿,姚胡琴才怯怯地道:“我、我觉得……老柯这个主意……嗯,甚好。”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安然问:“还有谁想留下来?” 杨胡茄叫一声:“子晗?” 夏古琴冷冷应道:“你们都聋了?没听见小安的回答?‘生养之地,就是家国之邦,就算客死异乡,也是大唐人氏。’番突人烧杀抢掠了我们多少村庄小镇?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大家都知道,大唐跟番突迟早要开战,现在好意思投身到敌邦,做他们的官,背叛自己的家国之邦?哼,恕我夏某人干不出来!鹤轩,你若想留下做官,我不强你,只我跟你的情意,就此一刀两断。” 杨胡茄忙道:“子晗,我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你不愿意,我跟着你走就是。” 夏古琴冷冷清清地呵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分明感觉得出来,杨胡茄心头也是有几分想留在番突做官的。 阿辰没表态,不过大家知道他是安然的兄长,既不是配军又不是军伎,等安然充军期满,他当然会跟安然一起回洛城。换句话说,他当然是不愿意在番突人这边做乐官的。 安然心头虽然对柯轧筝和姚胡琴想留在番突族里做官的决定有些不齿,但也能理解他们的悲惨处境,留在异乡做官,确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他们只是平常的底层百姓,他们不愿意背负家国之仇,民族之争这些沉重的大义教条,只能说,他们没有气节和背脊,但每个人都有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的权利,安然并不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只安然对夏古琴倒着实生出了几分敬仰之心,纵然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纵然大唐王朝对他并无恩义可言,但在关键时候,他仍然站在自己民族和家国这边,绝不向杀掳了自己族人的异族人妥协低头,从而也看出来,他是个极方正耿介之人。 安然说道:“嗯,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们给大单于说说,让他封你们两个做乐官吧。”能够成为军乐队的成员,大家朝夕相处了两年,也是缘份,安然也愿意他们今后能生活得更好。 只是在六个人的军乐队内部,对于逃回大唐的想法就不再齐心了。于是,在分配帐篷时,很自然的,安然跟阿辰做一处,姚胡琴跟柯轧筝做一处。 夏古琴进了安然两人的帐篷,杨胡茄想跟着进来,夏古琴冷冷淡淡向他道:“鹤轩,你去那边。” 杨胡茄一怔,叫道:“子晗。”夏古琴径自摸黑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再搭理他,杨胡茄离开时,有点垂头丧气。 夏古琴跟杨胡茄的感情与众不同,这一点大家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人家两人愿意,断不断袖有什么打紧? 安然对人一向好心,便劝道:“咱这帐篷里可以睡四个。” 夏古琴冷声道:“这帐篷明明连六个人都睡得下,小安,你跟阿辰为什么要跟老柯老姚两个分开成两个帐篷睡?大家道不同,不相谋。各有图谋,不是为了彼此避嫌么?” “可是,你跟老杨的情况不一样。” “如此心志不明之人,非我良伴!等到临走时,我会知会他一声,他愿意跟我逃跑,那是最好,若不愿意,便随他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夏古琴好像在黑暗中勾到了琴弦,那古琴发出“铮”的一声铿锵之音,在暗夜里,余韵袅袅。 第177章 牧民人家 从那天以后, 军乐队的生活明显变得轻松闲适了起来。 不再是奴仆,又不用再去伺弄牲口,大家便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 穿是清清爽爽。南人们生得文秀, 虽然不符合番突族的审美观, 不过干净斯文, 总是讨人喜爱的。 想留下的一派,想着以后会在这里长期生活, 自然要先跟这些番突人搞好关系。而想逃的一派,也想多打探打探情况,寻找机会。于是军乐队成员们倒有志一同地穿得干净整洁,闲暇时间里,就在连绵数里成千上万个帐篷之间游走, 跟这些番突人拉家常,套近乎。 到了黄昏傍晚时, 军乐队还是照常凑在一起进行乐曲演奏。那克初山虽然无赖,好在说过的话还算数,并没有下令禁止他的臣民向安然等人施舍。只是他这段时间忙着族里的事,没空找安然说话。